第29章
第29章
甘露殿裏。
宰臣們圍着高素之問小冊子。
高素之抖了抖眉毛,故作好奇道:“難道諸位家中沒有歷書嗎?”
有是有,但誰會關注那個啊?
“大王這冊子是怎麽制成的?”王珩好聲好氣地問。
餘下的宰臣看了王珩一眼,心想這位是齊王的岳丈啊,讓他來問最合适了,當即給王珩騰出一片空間來。
高素之眸光一轉,慢悠悠說:“右相得去問工匠啊!”
王珩:“……”
高素之倒也不懼頂上坐着的泰始帝,她拿起冊子,幽幽說:“我也不耐煩看卷軸,這冊子翻起來手感甚好,讀書的心情都要好些。”
宰臣們視線變得很幽怨了,誰管齊王讀不讀書啊?這扯七扯八的就是不肯切入正題,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麽?
工部尚書宇文神闊問道:“那工匠呢?”
高素之觑了眼宇文神闊,這位襲封魏國公,也是勳貴子弟,宇文一族在前朝時便是權勢甚重的大家族了。在劇情裏,他選擇的人是晉王高慕之,當然,跟男主高望之作對的,管他什麽出身,下場必定不好。
“宇文尚書問我家中人做什麽?”高素之警惕地看着宇文神闊。
宇文神闊眼皮子跳了跳,他确定跟齊王繞彎子可能沒有任何用處。他直言道:“大王可知道,這技術應用于書籍上會帶來什麽?”
高素之問:“帶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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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臣們神情複雜地看着高素之,心中有種“果然如此”的感慨。
話題都抛出來了,怎麽可能不繼續下去?宇文神闊注視着高素之,耐着性子跟她解釋。他畢竟是工部尚書,知道揚州那帶有印刷相關的東西,可就歷書來看,質量很是一般。如果不将品質提升了,到時候只會白忙活。齊王府中散發出去的小冊子字跡清晰,紙張也很特殊,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
分析一堆利國利民的事兒後,宇文神闊語重心長道:“所以為千萬學子,請大王割愛。”
高素之沒說話,頗為為難地看了眼一言不發的泰始帝。
泰始帝立馬想到內侍先前從齊王府要醬料時帶回的話——這會兒高素之也想跟他談條件。有功當有賞,泰始帝并不會吝啬。但他想到高素之曾經火燒王府的事,也不敢讓他如諸王般入六部歷練。斟酌片刻後,他道:“齊王高素之,朕之長子,聰明絕倫,以之為齊州都督,諸卿以為如何?”
本朝置有都督府,可神武、泰始二帝在時,廢置不少,已經不像前代那樣能領諸州軍事。當今東宮未立,泰始諸子皆不就藩,都督、刺史等職務也是遙領,算是個虛銜。但就算是虛銜也是有其意義在的。自從泰始十五年,齊王被改封後,看似在名頭上得了恩寵,實際上身上空有爵位,無一官半職在。
殿中寧靜片刻,往常宰臣們一定會争執,要用齊王不慧等理由勸泰始帝改主意。現在齊王大喇喇地坐着,他們還試圖從齊王的手中撈取好處,哪裏還能說什麽?親王遙領都督、刺史本就是慣例。于是在沉默片刻後,宰臣開始“陛下英明”了。
高素之也很滿意,慢慢地走入宰臣的視野,又撈到一份不用幹活能照領俸祿的職務,至少在頭銜上像個正常的親王了。她心情一好,就很痛快地将手中的工匠借出去了。等到工部、将作監學會了,還是得将人還給她的。
等到這日黃昏的時候,晉王、魏王府上也打聽清楚消息。
高望之起先聽見長興園被彈劾還挺高興的,看着那花裏胡哨的冊子只想發笑。可魏王府上的幕僚沒高望之那麽樂觀,他們看見冊子後也意識到了什麽,忙不疊跟高望之說明。良久後,幕僚嘆息道:“這是功在千秋的事情,讀書人們定會記得齊王的恩德。”
“她不過是僥幸得了工匠罷了,你看看她做的事兒,跟着平陽一起辦游樂場——”高望之撫掌,咬着牙出現幾分惋惜之色。如果他最先得到那匠人,一定一聲不吭,直到刻出大部頭的書,等十一月聖人生辰直接奉給聖人。也只有精神不正常的高素之會把它用在游樂場的冊子上。現在好了,工部和将作監都插手了,最後大半是朝廷的功勞。
幕僚又拱手問:“齊王是否在晦跡韬光呢?”
高望之搖頭說:“不可能。”他是見過高素之發瘋的,這麽多年不可能是假的。而且她是“嫡長子”,根本用不着自晦,這反而将她推離儲位。如果高素之沒有瘋症,崔家、盧家他們看得到自己嗎?“齊王府中的眼線都被她送出去了,想辦法再安插些,還是得着重關注着。”高望之又吩咐道。
他在聽說自己聯通過的人被高素之送出去的時候,還以為是高素之發現了什麽,可打聽後,被送走的不僅僅是他的人,還有些跟在高素之身邊許久的老人。至于挑選的法子,竟是極其荒謬的抽簽。高素之近來連一向敬重的燕國夫人都不親近了,興許已在病中。
幕僚又道:“齊王府并不買奴仆,恐怕難以入手。”
高望之眼神閃了閃,不以為然說:“不是還有王泓嗎?”王泓可是齊王妃的親兄長,人不一定要在高素之身側,在王妃的院子中也能辦事。
高素之不知道高望之惦記着往她府上安排人的事,她從宮中回來後直奔蒹葭園中找王映霜,要跟她顯擺自己的“齊州都督”。
齊州都督這個遙領的職差,對齊王而言剛好。作為親王,她本就該按照慣例領齊州都督府。這種既是恩寵又可以劃為遲來補償的差使,能被人注意到,可又不至于拔升為某某的眼中釘。
“大王有出息了。”王映霜凝視着像是一灘水般軟在“座椅”上的高素之,彎着唇角誇獎道。這“座椅”也是高素之命人特制的,裏面填塞着柔軟的材料,人坐在其上宛如身陷在雲團中,熨帖得很。椅子是擺在她這兒來,但高素之在的時候,她還會顧惜着形象,不讓自己的坐姿太失禮。
王映霜矜持講究,高素之才不想那麽多,怎麽舒服怎麽來。她撐着“沙發”邊沿,努力地支棱起身體,揚起燦爛的笑臉:“工匠借給他們了,剩下的就看工部了。那麽多個腦袋湊在一起,總有個能閃光的吧?”
沒等王映霜回答,她又自顧自道:“咱們現在只用坐在府中收錢了。”這些東西都是有商機在的,她不信一些簡單的小玩意兒別人不模仿。不過依照高滿的性情,是等不到別人來做的,一個長興園哪能夠?她會盡可能地将玩具給推向五湖四海。
王映霜觑了高素之一眼,有時候覺得她家大王志向遠大,恨不得劍指北宸;有時候又覺得她只想吃喝玩樂,如京中纨绔。“恐怕是閑不得。”王映霜給快樂的高素之潑了盆冷水。
高素之“啊”了一聲,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王映霜瞥着她想笑,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她說:“大王啊,長興園中玩具頗為精巧,那些機構只能用在玩具上嗎?紡車、水車、風車、馬車等,難道就沒有相通的地方嗎?大王用玩具又不是只為了玩樂,遲早會有人找上門來的。”從長興園玩具的外形上她已經看不出構造,但是瞧過高素之畫出來的草圖,她敏銳地察覺到其中可利用之物。她都能這樣想,別人也能。
高素之擺上了一張苦瓜臉。
王映霜又說:“六部之中,吏、兵最為人看重,而工部十分次要。從工部着手,興許能做到潤物細無聲了。”
話鋒一拐已經到朝政事上了,高素之聽明白王映霜的潛臺詞,心中感慨萬分。她嘟囔了兩句,最終沒忍住,好奇道:“王相在家中會提政事嗎?”
王映霜:“……”她心虛地撇過頭去。王珩怎麽可能會讓家中女眷知曉朝政事?有的呢是她從王泓的口中套出來的,當然更多的是她偷偷出入王珩書房知道的。不讓她進出書房、不讓她浏覽群書,難道她就乖乖聽話了嗎?
“我還以為王相是天壤之間一酸腐人呢。”高素之口無遮攔,不過話音一落就知道自己的話不妥當了,下回偷偷罵,哪能直接說出來的?她掩飾性地咳嗽兩聲,想要從“沙發”中站起來,可雙腿不是很聽使喚,腰才擡起沒多久,又陷了回去。
高素之眼神亂飄,保持着原有的姿勢坐在“沙發”裏,佯裝無聲發生。
王映霜餘光早瞥到這一幕,她起身走向高素之,朝着她伸出一只手。
近距離接觸的機會,高素之是不會放過的。她毫不猶豫地抓上王映霜的手,只是在即将站起來的時候,腦子一短路,動作比思緒轉得快,拉着王映霜一起跌倒在“沙發”中。就是姿勢不太美妙,王映霜的腦袋撞得她胸口疼。
“自作自受。”003毫不留情地嘲笑。
高素之要她閉嘴,她的眼中閃着淚花,可手還是搭着王映霜的腰,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的懷中。
在那短暫的天旋地轉裏,王映霜的腦子仿佛也摔成一團漿糊。她有些發懵,別扭地趴在高素之懷裏,片刻後才擡頭。可目光一揚起就看到一張布滿緋色的臉。她的心也莫名地咚咚跳動,一邊埋怨高素之臉紅什麽啊,一邊,自己也控制不住那蹿升的熱意,鬧了個大紅臉,如置身于火爐中。
王映霜最先回神,目光悠悠地轉過去,不看高素之,省得又被她影響。
她推了推高素之的手臂,沒反應。迫不得已,加重力道。
她還記得上回栽到一起去時,高素之避她如蛇蠍呢。
高素之終于夢回,手一松,緋色的臉上露出一點尴尬驚惶之色。
王映霜嘆了嘆氣,問得隐晦:“大王,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