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第 9 章

“您老倒是快點啊!掌印都暈過去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待得起嗎?!”隔着十裏地都能聽見徐淮的大嗓門,徐霁勸他小點聲,莫要驚動太多人,徐淮是一點也聽不進去。

他說話又急,走得又快,可憐軍醫到了花甲之年,本來就走不動,跟在後面提着藥箱直抹額頭上的汗。

跟在徐霁徐淮後面的,還有喬愈年和鄭冬青。

他們二位在宴席上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監軍到來,鄭冬青便準備直接去營帳裏探聽一下情況。沒走幾步就看見徐淮火急火燎的找軍醫。攔住一問才知道徐纾言在營帳裏暈倒了。

鄭冬青大驚,忙讓身邊的手下禀報喬愈年,喬愈年也急匆匆的過來,畢竟監軍在肅州若有個三長兩短,以後在聖上面前不好交代,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行人直沖沖的向營帳而來。

喬昭耳聰目明,早已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趁着腳步聲還沒有走進,一把将衣角從徐纾言手裏扯出,立即起身,站在離床榻幾步遠的地方。

剛剛還相互挨着的身影,現在就形同陌路,仿佛不相識。

手裏空了,身邊的熱量也消失了,一切都沒有了,又要被拉進冰冷的黑夜裏。徐纾言還發着燒,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蜷縮成一團,見此情形,喬昭心裏也說不清什麽感受。

沒等喬昭多想,營帳門簾瞬間被拉開,一衆人走了進來,方才那種難以言說的氛圍瞬間被打破,看到軍醫來了,喬昭心裏也松口氣。

喬愈年一進來就看見自己女兒在監軍營帳裏,眼眸閃過輕微詫異。這監軍才到肅州一天,這兩人怎會有交集。雖然說站得遠遠的,但這兩人相處一室,盡顯怪異。

眼看着軍醫走上前去把脈診斷,喬昭覺得這兒也沒啥事了,就退至喬愈年身後,還被喬愈年瞪了一眼。

軍醫搭着徐纾言的脈,一會兒微嘆,一會問皺眉,撫着自己的胡子,遲遲不講話,徐淮在旁邊心如油煎,來回踱步。連喬愈年,鄭冬青內心都不上不下的 。

心裏暗道:莫非真是重病?

喬愈年沉聲道;“監軍可有大礙?”

“監軍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好治也不好治。”軍醫拿出裝銀針的布袋,慢慢悠悠道。

聽見不好治,衆人都沉默下去,尤其是徐霁徐淮二人。

只見徐淮立即将鞭子甩出,威脅到:“庸醫,少在這裏弄虛作假!若今日治不好別想走出這個門!”

徐霁一把攔住徐淮的手臂:“冷靜,莫要在元帥、将軍面前失了禮數。”

聽見徐淮兇狠的語氣,軍醫眼神惶恐,說話結結巴巴:“倒也不是不能治,就是監軍身體太過虛弱。這次舟車勞頓導致的發熱只是誘因,真正的根源還是長久以來的氣血不足,身體虧空所致。”

“那要如何醫治?”鄭冬青上前一步,神色嚴肅,詢問到。

“監軍此病來勢洶洶,病來如山倒,當務之急是要先退熱。”軍醫提筆在紙上快速寫了一個藥方,遞給身邊的徐霁,道;“去将此方裏的藥煎出來,速度要快。”

徐霁點頭應聲,拿着藥方匆忙出了營帳。

又讓身邊的藥童去打一盆冷水來,“将帕子用冷水浸濕,貼在額頭上,有降溫之效。”,随後将帕子覆在了徐纾言額頭上。

感受到涼意,猶如沙漠久逢甘霖,徐纾言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喬昭望着徐纾言仍然略顯蒼白的面色,想起剛剛被緊緊拽住的衣角。

“卑職再給監軍開幾副固本培元,補氣益血的方子。但這病不是一兩日就能根治的,還須日日将養,勿要勞心勞神。 ”軍醫提筆在單子上寫了幾幅藥方,遞給身邊的徐淮,囑咐他等監軍燒退以後,一定要将此藥日日煎給他喝。

衆人見徐纾言無大礙後,恐人多口雜,擾他休息,便全部出去了,只留下徐霁徐淮二人在他身邊伺候。

......

“你給我過來!”喬昭一出帳門,就看見轉身停下的喬愈年,臉上帶着些愠怒,随即大步走向前去。

喬昭跟在身後,一看她爹臉色,就知道今天免不了一頓批,可憐的眼神望向鄭冬青:“鄭叔叔......”。

鄭冬青也幫不了喬昭,畢竟是父女倆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個外人插手,只見他雙手一攤,遞給喬昭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喬昭嘆口氣,一臉無奈的跟上去了。

“不是說了讓你少招惹徐纾言的嗎?!”尋了個無人的地方,語氣嚴厲,喬愈年怒聲斥道。

“我沒有。”喬昭目光飄忽不定,語氣弱弱道。她只好奇聽個八卦,誰知道會被逮住啊。

“你沒有?你沒有,你一個人在人家寝帳?”喬愈年怒目圓睜,語調拔高,聲音中壓着怒氣。

看她爹這個怒發沖冠的樣子,喬昭也不反駁了,站在一旁,安靜挨罵。

“此人心機深沉,又睚眦必報,你若是惹上了他,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喬愈年看着女兒這幅毫不在意的樣子,嗓音中帶了幾分斥責。

“爹,他未必如世人所言。”喬昭反駁道,“五年前,若不是有徐纾言相助,鄭叔叔也不能帶着十萬援軍前來增援。”

喬愈年何嘗不知若沒有五年前徐纾言的相幫,定北軍又怎能有今天。

喬愈年沉默片刻,沉聲嘆道:“他雖看似風光無限,文武百官避其鋒芒。但朝堂上風雲詭谲,人心難測,誰又知太後皇上真正的想法。那些世家大族個個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徐纾言深陷其中,猶如行走在懸崖邊上,踏錯一步都将萬劫不複。”

“若與他牽扯不清,難免被他人視為與宦官同流合污。”喬愈年語氣越加無奈,不住嘆息:“昭昭,我萬萬不想将昌敬侯府拉進這腥風血雨裏。”

空氣中只剩下一片沉默。

良久,喬昭低聲道:“知道了,爹。”

喬愈年說道後面也有一絲不忍,他知道徐纾言身世可憐,父母皆死得壯烈,獨留幼子徐纾言孤苦伶仃,但那些人窮追不舍,想要将徐家斬草除根。

喬愈年也是動了恻隐之心,稚子何其無辜,才在朝廷上力保他的命。但仍平息不了那些人的怒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最後那些人雖留徐纾言一命,卻讓他入宮,做了太監,一輩子不能翻身。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徐纾言深陷泥沼,喬愈年背後還有昌敬王府,就必須要考慮諸多事情。

喬愈年拍了拍喬昭的肩膀:“去吧。”

父女二人不再交談,各自回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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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徐霁和徐淮守在徐纾言身邊。

喂了藥以後,徐纾言體溫終于降下來,沉沉睡去。日暮低垂,天色漸晚,徐霁點亮一盞離床榻較遠的燭火,光線昏黃照亮方寸之間,不至于刺眼。

徐淮倚在床榻邊打瞌睡,這幾日大家都在快馬加鞭的趕路,今日到了肅州,掌印病倒,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沒能休息片刻。現下終于安穩下來,可以喘口氣。

徐霁靜靜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景象,好似回到十年前。

徐霁和徐淮是這一批太監裏最小的孩子,才十二三歲,他們年歲又小,身上也沒銀錢傍身,剛進宮裏備受欺淩。什麽髒活累活,別的太監不願做的,都推給他倆。徐霁徐淮本就瘦弱,公公吩咐的任務辦不好又是一頓打罵,時常餓着肚子。

日子雖難,但是忍氣吞聲些也能活下去,就這樣日複一日在宮裏熬着。

許是他倆手腳麻利,人又乖巧沒那些壞心眼,被禦膳房的掌事看中,調到了禦膳房做燒火太監。禦膳房雖忙碌,但無論是吃穿都比以前要好太多,兩人對現狀已經十分滿足。

變故就出現在一個下午,徐霁記得那日下着大雨,雷聲轟鳴,許是天氣惡劣讓人沒有胃口,各宮的娘娘小主們都沒宣膳食。

徐淮做在門檻上,語氣頗為喜悅:“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下雨天就是輕松一些,平日裏忙得跟個風火輪似的,只恨不得一人做兩人用。”

“是啊,好久沒這樣清閑了。”徐霁望着雨幕,低聲嘆道。

雨下得很大,隐隐有傾盆之勢,雖是下午但天幕低垂,烏雲黑壓壓一片。

雨幕裏突然闖進幾個身影,帶着雨笠,兇神惡煞走進來。徐霁徐淮二人忙起身,問道所謂何事。

此人是先皇妃嫔宮裏的掌事太監,先皇仙逝已有八年,先皇去世時凡有子嗣的妃嫔都留在了宮裏。

掌事太監怒氣沖沖斥責道:“早已吩咐的膳食,為何現在還未送到?”

徐淮頓時慌了,忙去翻閱每日宣膳送過來的令牌,今日下午确實沒人宣膳。徐淮向掌事太監解釋,此人非但不聽,反而一巴掌将徐淮甩在地上,嘴角漸漸溢出鮮血。

雨下得很大,落在徐淮身上,霎時将本就單薄的衣裳打濕,徐霁急忙上前想要将徐淮扶起來,沒想到那太監沖過來就是一腳,将徐霁也狠狠踹倒在地。

冰涼的雨水落在臉上,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模糊的看見那太監指着二人怒罵,聲音尖利:“定是你二人将這吃食昧下,不要命的狗奴才,娘娘的東西也敢動!”

徐淮不服氣,大聲道:“我們沒拿!”

那太監又是一腳踹在徐淮身上:“還敢這樣牙尖嘴利,禦膳房是容不下這樣連吃帶拿的狗奴才。”随後,便向後招了招手:“來人,将這二人拖出去打殺了!”

言罷,幾個人沖進雨幕裏,擒拿住徐霁徐淮二人就往外拖走。

徐淮便掙紮邊罵:“憑什麽抓我們,沒拿就是沒拿!老太監你如此草芥人命,一定會遭報應的!”。徐霁奮力反抗,将那些人推到在地,但兩個小孩子又怎能敵過大人的力氣。

“将他二人的嘴堵上,死到臨頭了還在狡辯,到地底下跟閻王爺說去吧。”

眼看二人已經被拖到了外面,今日難逃一死。進宮幾年再也沒回過家,以為日子會慢慢變好。

但老天爺好像給他們開了個玩笑,他們馬上就要死了。

“陳公公好大的威風,宮裏的人說打殺便打殺,真是權勢滔天。”雨夜一人撐着油紙傘,緩緩走來,傘下是一張清冷的容顏,目光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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