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010章 第 10 章
“陳公公好大的威風,宮裏的人說打殺便打殺,真是權勢滔天。”雨夜一人撐着油紙傘,緩緩走來,傘下是一張清冷的容顏,目光沉靜。
陳公公聽到這聲音,頓時一陣,忙快步走過去,點頭哈腰道:“徐少監真是折煞老奴了。是奴才眼拙沒看見徐少監前來,有失遠迎。少監這麽晚來禦膳房,想必是聖上又吩咐了吃食吧。”
徐纾言沒答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中卻是一片冷意。
陳公公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用手打自己嘴,讪笑道:“看我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聖上的事情豈是我這樣的腌臜潑才可以過問的。還望少監恕罪。”
徐纾言沒應他的話,看着雨夜裏倒在地上的兩個小太監,都被捆住了還不安生,一直掙紮扭動着。
陳公公看徐纾言一句話不說,只盯着這兩個小太監,陳公公忙低聲道:“這二人偷了娘娘宮裏的吃食,不是什麽光彩事,便想着拖下去解決算了。”
聽見這老太監信口雌黃,徐霁徐淮二人想要大聲辯駁,但出口只能聽見嗚嗚的聲音。
徐纾言轉頭,看着陳公公,嘴角微微揚起,道:“他們沒偷。”
“什麽?”陳公公一時弄不清楚徐纾言的意思,脫口問道。
陳公公擡眼偷偷打量着徐纾言,他看起來再笑,但眼裏一絲笑意也無,讓人不禁汗毛豎起。
陳公公突然反應過來,連聲道:“他們确實沒偷,想必是奴才搞錯了,認錯了人!”忙又招手,讓那些人将徐霁徐淮二人放了。
“沒想到他們二人是徐少監門下的人,是奴才有眼不識泰山,錯怪了兩位,這就向二位賠罪!”陳公公殷勤的将徐霁徐淮二人扶起來,徐淮一把甩開他的手,呸了一聲。
陳公公只能讪讪一笑,收回了手,灰溜溜的退下。
徐霁徐淮這才認真的看着站在臺階上的那個人。
徐霁聽到陳公公殷勤的稱他徐少監。而宮裏姓徐的少監只有一位,那就是跟在當今聖上身邊的掌事太監,徐纾言。
徐霁徐淮上前一步,在雨中撲通跪下,俯身将頭磕在青石板上,徐纾言這才望向他們二人。
“謝徐少監救命之恩。”徐霁徐淮大聲道,雨下得這樣大也蓋不住他們的聲音。
“起來吧。”徐纾言淡淡道,轉身就準備撐傘離開。
徐霁忙向前膝行幾步:“徐少監請留步。”只見徐霁又将頭磕在地上,便磕邊求道:“求徐少監将我們二人收至門下!若少監日後有用得上我們二人的地方,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徐淮看見徐霁磕下了頭,也連忙跟着磕頭;“求徐少監。”
後來又怎麽樣了呢......徐霁在昏黃的營帳裏細細回想這十年。
後來徐纾言給他們賜了姓,字還是用以前父母取的字,他說父母生養又怎可因入了宮就全部被抹殺。徐纾言從少監一路坐到了掌印的位置,多少血雨腥風徐霁徐淮二人都跟在他的身邊,半步不離。
細弱的咳嗽聲從床榻邊傳來,徐霁猛然回神,起身過去查看。徐淮也驚醒,睜眼去瞧。只見徐纾言眼睛微微睜開,勉力想要坐起來。
“掌印您醒了?”徐淮輕輕将徐纾言扶起來,又在他身後放了個軟墊,讓他靠得舒服些。
徐霁轉身去倒溫水,遞到徐纾言面前:“掌印喝點水,潤潤嗓子。”
喝了點溫水才緩解了喉嚨刺痛之感,徐纾言聲音還有些啞:“今日我暈倒,可有發生什麽事情。”
“喬大元帥和鄭将軍在您昏睡時都來看來探望過,二人神情緊張,不似作假。”徐霁一五一十的說着下午發生的事情。
徐纾言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還有那喬昭,鬼鬼祟祟地躲在帳子外面偷聽!”徐霁拍了拍腦袋,猛然想起喬昭,差點把她給忘了。看她下午那樣子,就想起五年前她也鬼鬼祟祟夜闖掌印府,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喬昭是元帥喬愈年的女兒,平日裏對她客氣些,不要給我惹出事端。”徐纾言語氣平和,但細聽含着一絲警告。
“是。”徐淮抱拳,低頭委屈道。
雖然勉強醒來,徐纾言還是感覺頭暈眼黑,身體酸軟乏力。
看徐纾言精神不佳的樣子,徐霁溫聲道:“病去如抽絲,現在夜已深了,掌印您還是再歇一會兒吧。”見徐纾言點頭後,便将身後的軟墊撤走,扶徐纾言躺下。
徐淮吹了那盞燈,室內徹底陷入黑暗中,徐霁徐淮二人腳步輕聲,退出帳外。
徐纾言在黑暗中睜開眼,他只記得自己和喬昭說着話便暈倒在她懷裏,後面的事便再無印象。
他又做了那些夢,挂着白绫的靈堂,正中間的棺材和滿臉是血躺在地上的母親。那樣黑的夜,只有閃電劃過天際的瞬間照在母親慘白的臉上。有時候他想,或許自己永遠逃不出那個夜晚,永遠留在黑暗裏。
絕望和麻木如潮水般向他湧來,準備吞噬他時,一雙手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不厭其煩的,輕柔的,溫暖的。
黑夜或許沒有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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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徐纾言身體康健,喬愈年原想再舉辦場宴席給他補上,以免落人口實。徐纾言婉言拒絕,此事便沒了下文。
往日肅州總刮沙塵暴,黃沙漫天,風裏夾雜着許多灰塵,一出去就被沙子迷了眼,整個肅州轉瞬間就被黃沙吞噬,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道上空無一人。
這幾日,肅州天氣甚好,無風無雲,天空湛藍,一望無際。
今日是軍裏每月一次休沐日,全軍皆不用訓練。
與往日沉悶肅殺的氣氛不同,今日松快喧鬧了許多,整個肅州仿佛煥發生機,熱鬧非凡,街上四處吆喝販賣的商家,以及出來采買閑逛的兵卒。
喬昭喜歡在今日出來淘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兒,她今日身着月牙白色錦服,衣領上是金線鈎織的花紋,烏發如緞,用玉冠豎起。一雙眸子明淨澄澈,微微一笑,頗有幾分玩世不恭。
今日休沐,喬昭和林珩是一起出來的,只是兩人逛的區域不同。喬昭是漫無目的的閑逛,但林珩目的明确就是奔着武器鋪子去的,所以兩人一出軍營就分開了,只等飯店,在悅來樓裏碰面,吃個午膳。
整條街道上随處可見的小攤,上面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有吃食雜貨,有首飾布匹,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令人目不暇接。
街道上人潮攢動,人聲鼎沸。喬昭走在街道上,周圍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她一路走走停停,遇到有趣的偶爾停下來看看。
路過一處攤子,十分随意,簡陋非常。甚至不像別的商家支個攤子,只一塊破布鋪在地上了事,上面放着零零散散的一些東西,雜亂無章,像是把家裏不要的破爛玩意兒擺出來。
旁邊的攤子生意紅火,而這裏卻無人問津,旁人走過去看都不帶看一眼的,形成巨大的反差。
喬昭站定,緩緩蹲下,用手扒拉着攤子上的東西。攤子上的東西十分随意,破爛的書頁,斷了的紅纓槍頭,甚至還有灰撲撲的木頭,怎麽看都不值錢。
“老板,這把匕首怎麽賣?”喬昭手裏是一把古樸的匕首,顏色與普通的青銅匕首略有一些差別,匕首雖鏽跡斑斑,卻可見寒光溢出,隐約可見刀柄上刻的字。
攤主是一個老頭,盤腿坐在地上,手裏拿着一本泛黃的書,一邊看書,一邊用手捋着花白的胡子。喬昭蹲在那裏選了半天,他也沒個反應,自顧自的看書。
聽見喬昭詢問的聲音,老頭擡眼,看了一眼匕首,又看了一下喬昭的穿着打扮,不像個窮人。
随後,慢悠悠的将手舉起來,比了一個五。
“五兩?”喬昭問道。五兩都太貴了一些,喬昭一個月的月俸才五兩銀子。
“五十兩。”老頭不緊不慢道。
“哦。”喬昭直接将手裏的匕首丢回攤子,起身就走,不帶一絲猶豫的。
五十兩都快趕上她一年的俸祿,軍裏每個兵卒的俸祿都是确定的,不同職位的月俸不同。不存在有人想要克扣軍饷,借此斂財,這一點上喬愈年做得很公正。
眼看喬昭頭也不回的走了,好不容易有個冤大頭看中了,那老頭也裝模作樣的挽留一下:“诶!看你與它有緣,二十五兩!真少不了!這可是前朝的古物,削鐵如泥!”
喬昭腳步都不帶停留的,二十五兩她也沒錢。那老頭說得對,這個匕首不是凡品,材質與其他匕首不同,應是用玄鐵所制,就算是沒被好好保存生了鏽,也仍能看出它的寒光凜凜。
“哎呀十兩!十兩!真的是再不能比這更便宜了!今日開張便宜賣,圖個好彩頭。”
老頭又在後面降價,從五十兩降到十兩,可見裏面水分有多大。
這下喬昭還真有點猶豫了,十兩她還真有錢買得起,但花十兩買個匕首,要知道一把普通的匕首才一兩銀子!
喬昭還是停下來走了回去,老板看她回來,開始對着匕首一頓天花亂墜得誇。
“這可是我祖爺爺以前在戰場撿回來的,它的價值不能用金錢來估量,被賦予了很深厚的意義。”老頭一會兒談匕首的來歷,一會兒談匕首多寶貝,不着邊際的話一大堆。
“那你還拿出來賣。你祖爺爺舍得?”喬昭擡眼,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祖爺爺?祖爺爺都上西天了,誰還管他舍不舍得!老頭被喬昭咽了一下,到嘴邊的話都想不起來了。
只能轉移話題指了指攤上的別的東西,看着很像破爛,“這些都是從戰場撿回來的,這把匕首尤其鋒利!所以一直留着它。”
說着老頭就給喬昭演示一下,它撕下一張不要的廢紙,将匕首在上面輕輕一劃,紙張瞬時變為兩頁,其銳利程度,可見一斑。
既然決定了要買,喬昭利落得付了錢,那老頭喜笑顏開地将匕首給包起來,遞給喬昭。
看那老頭谄媚的樣子,喬昭已經開始覺得自己被坑了......
喬昭拿着匕首就去了悅來樓,林珩已經在那裏等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