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029章 第29章

黑夜沉沉, 偶爾有噪鵑在夜空中飛過,發出幾聲凄涼的鳥叫。

山洞裏,燃起了火堆, 照亮方寸之間。再往洞中深處,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隐約還能聽見水嘀嗒落下的聲音, 寂靜得讓人心生懼意,駐足邊緣, 不敢探索。

火堆裏, 木頭燃燒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火焰輕輕搖曳,溫暖而寧靜。

昏黃的火光照在喬昭的臉上,半明半暗。她坐在火堆旁邊,低頭安靜的看着火堆, 一手用樹枝扒拉木柴,使其充分燃燒。

喬昭穿得單薄,只剩下裏衣裏褲。其他濕衣都挂着, 使其被火焰的溫度烘幹。徐纾言睡在一旁的幹草上,他人還沒醒。

徐纾言的濕衣服也被喬昭脫了下來。

剛開始喬昭看他濕衣服躺在那裏,他本就有發熱征兆, 若是濕衣不除,肯定會更加嚴重。

喬昭将他抱在懷裏,徐纾言的頭就這樣毫無知覺的靠在喬昭肩膀上。喬昭沒管這麽多, 三下兩除二便脫去了徐纾言的外袍。

待脫到褲子, 喬昭的手才剛摸到腰帶, 就被一只手緊緊握住,不允許喬昭的手繼續往下。手心滾燙燥熱, 燙的喬昭都有些怔住。

“放肆……”

喬昭低頭看着懷裏的人,徐纾言雙眼還是緊閉着,皺着眉頭,人還沒醒,就一副要發脾氣的樣子。他身體發着熱,渾身都燙燙的,臉上也泛着詭異的嫣紅。

“人都還沒醒,就擺起了掌印的架子。”喬昭嘴角微微勾起,低聲道。

山洞裏沒人回複,徐纾言還暈着。

話是這樣說,但褲子還是要脫的,至少外褲要脫掉,本來夜裏就冷,穿着濕衣濕褲只會更冷。

喬昭将他的手輕輕拂開,又摸向他的腰帶,待要解開的時候,那只滾燙的手又握住了喬昭的手,阻礙喬昭繼續行動。

“不許……”徐纾言聲音緊繃,手都在微微顫抖,緊緊握住喬昭的手。

但是他畢竟病着,用盡全力也就是小貓力氣,根本擋不住喬昭。喬昭也沒顧他的阻攔,态度強硬,繼續将褲子解開。

“不許!!不要……不要!!”

仿佛是知道自己沒辦法阻擋腰間的手,徐纾言聲音尖利,語調崩潰,就好像是遇到了世界上最恐怖,黑暗的事情。

徐纾言現下濕漉漉的樣子,就像是在黑暗巷子裏炸毛的流浪貓。惡狠狠的龇牙,想要吓退敵人,但是力量又那樣弱小,甚至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徐纾言雙眼緊緊閉着,整個人都在掙紮抖動,喬昭一時還控制不住他。他整個人往喬昭懷裏縮,兩只手都在胡亂擺動,渾身燙的驚人,臉被憋得通紅,仿佛随時就要昏死過去。

徐纾言這麽高傲的人,誰見他流過眼淚,喬昭都被驚到了。看他實在太過抵觸,不敢繼續動作,只能暫時将手從他的腰帶上放下。

喬昭将徐纾言輕輕抱在懷裏,一只手放在徐纾言的後背,輕撫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溫柔的,充滿耐心的。另一只手虛虛攏着徐纾言的腰,害怕他跌下去。

喬昭對待生病的人向來是溫和的。

高燒不退的徐纾言窩在喬昭懷裏,頭靠在喬昭的脖頸上,溫熱的呼吸打在喬昭的皮膚上。他的情緒在喬昭輕撫下,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大哭大叫。

寂靜的山洞裏只有徐纾言的低喃,斷斷續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脆弱的哽咽。

“不要……求你……”

溫熱的淚水打濕了喬昭的脖頸。喬昭雙眸盯着火焰跳躍,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良久。

喬昭低聲道,語調溫和:“你病了,必須要褪掉濕衣物。我們只除外面的,裏面的褲子不動,好不好?”

昏黃的山洞裏回響着喬昭的輕聲細語,喬昭從小還沒對誰這麽溫柔過,她在外總是直爽坦蕩,性格也是大大咧咧。

喬昭不知道徐纾言能不能聽到,雖然他有些意識,可人依然昏迷着。但是喬昭還是溫和的跟他解釋着。

過了好一會兒,喬昭才輕輕脫掉徐纾言的外褲,給他留了條白色裏褲。徐纾言這次掙紮力度小了很多,只是整個人都在細細顫抖,埋在喬昭的懷裏,眼淚越流越多。

跟水做的似的。

夜已經很深了,整個山谷裏萬耐俱寂,連蛐蛐聲都沒有,除了江水嘩嘩沖刷,撞擊到岩石上的聲音,所有生物都漸漸陷入沉睡。

山洞裏一片寂靜,除了木柴燃燒發出的噼啪聲,其餘只剩下徐纾言的低語。

山洞裏因為燃着火堆,所以溫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徐纾言發着燒,一會兒說冷,一會兒說熱,臉上泛着嫣紅色,睫毛濕漉漉的,不住抖動着,但就是醒不過來。

喬昭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很燙,甚至因為剛才情緒太過起伏,溫度更高了一些。必須要想辦法将溫度降下來。

喬昭将她的濕衣服下擺撕下來,疊起來,覆在徐纾言額頭上。

涼涼的衣巾,讓徐纾言感受到些許涼意,躺在喬昭懷裏,安生了些。

整個夜裏,喬昭都在強撐着精神。

趁着徐纾言稍微穩定一些,喬昭去外面快速接了些水回來。又将衣巾反複打濕,覆在徐纾言額頭上。過一段時間便用手去試探徐纾言額頭的溫度,害怕夜裏溫度太高,降不下來。

到了後半夜,天色将曉,太陽在雲層中透出一絲微光,新的一天開始了。早起的鳥兒叽叽喳喳一片,喚醒了沉睡的森林。

山洞裏火堆快要熄滅,還有零星的火星子在木炭中燃燒。

徐纾言的體溫終于穩定了下來,恢複成正常溫度,不再似昨日那樣燙得讓人心驚。他還窩在喬昭懷裏,側臉依偎在喬昭的脖頸上,就這樣安然睡去。

喬昭也累的不行,她從昨日精神就一直緊繃着,身體也沒有得到休息。現下終于可以歇一歇,整個人都萎靡不振。喬昭抱着徐纾言,微微低頭靠着他,幾息之間便陷入睡夢中去。

山洞裏一片靜谧,陽光從洞口透進來,照亮山洞一隅,兩個人相擁而眠,分外和諧恬靜。

……

“咔嚓——”

只聽見一聲清脆聲響,一枚端州進貢的硯臺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禦書房裏,原來還躬身站着的人,聽着此聲響連頭都不敢擡,急忙跪在地上,哪怕是跪在硯臺碎片上,也不敢有半句抱怨。

只聽見跪着那人連聲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顧昀之穿着明黃色的長袍,錦袍上繡着五爪飛龍腳踩祥雲,奔騰于九天之上。

顧昀之能夠上位做皇帝,在二十年前簡直是天方夜譚。他不過是一個宮女的兒子,又不得皇帝寵愛,且那時他年紀尚小,連字都認不全。

就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子,最後怎麽就成了他做九五至尊?

上位以來,他殚精竭慮,夜以繼日的處理朝政,為江山社稷付出的不可謂不多。他無心後宮,一天大半時辰都呆在禦書房裏。

顧昀之原本同往常一樣,吃過早膳,便會來到禦書房裏處理奏折。

肅州大獲全勝,西戎戰敗。不僅割地十座城池,還需每年向北齊納貢一百萬兩黃金,進奉十萬匹牛羊。

北齊每年飽受西戎騷擾,這下終于吐了這口惡氣。沒了敵人在旁虎視眈眈,朝廷上下一改往日沉悶氛圍,朝臣們喜笑顏開,歡欣鼓舞。

眼看着将士們快要班師回朝,論功行賞。今天卻突然傳來噩耗,監軍徐纾言被刺殺墜入懸崖,現下生死不明。

只見那傳信的官員形色匆匆來到禦書房,好像有大事發生:

“陛下,今日宮外傳來消息,說……”

那人頓了一下,似乎不敢繼續講下去。

顧昀之正在處理奏折,聽見沒了聲音,便擡起頭來,問道:“愛卿有何事,直說便是。”

那人才躬身,顫顫巍巍繼續道:“掌印大人在接近中京時,在一密林裏遭遇刺殺,如今……”

那官員閉了閉眼,事已至此,也隐瞞不住,只能鼓起勇氣快速說道,“如今掌印掉下山崖,生死不明。與掌印一同跌下去的,還有此次護送掌印回京的定北軍騎都尉喬昭。”

“什麽?你說徐纾言跌下山崖?”顧昀之放下手中的毛筆,沉聲問道。

那個官員不敢說話,只把腰躬的更低,恨不得藏在地上,不用面臨現在的修羅場。

顧昀之看傳信之人,一副不敢擡頭,臉色驚恐的樣子,便知道此事是真實發生的。

他猛的站起身來,一把将硯臺擲了出去,摔在傳信官員的腳邊。

端州進貢的硯臺,世間絕無僅有,就這樣瞬間裂開成幾瓣。顧昀之兩只手撐在書案上,面色陰沉,胸口起伏不定。

“真是膽大包天!在大齊境內,竟然連朕派去的監軍都敢刺殺!簡直是無法無天!!還有沒有把朝廷放在眼裏!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裏!!”

顧昀之氣急,又一把将書案上的奏折掃落在地,嘩嘩啦啦落得滿地都是。

天子震怒,天家威嚴,充滿淩厲之氣。一時間,所有的太監宮女,禦書房裏裏外外,跪了一地,脊背彎着,額頭緊緊貼在地板上。

禦書房裏死一片寂靜,只有顧昀之喘氣的聲音。

良久,顧昀之狠狠将衣袖一甩,大吼道:

“找!!立刻給朕去找!派人去懸崖下面給朕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是個屍體也得給朕帶回來!!”

“是!”

傳信之人伏低身軀,高聲回複道。随後立即起身,快步退出禦書房內,派人去尋找徐纾言。

禦書房裏宮女太監緩緩起身,小心謹慎,将地上的硯臺處理幹淨,又将奏折拾起來擺放整齊,放在書案上。

整個過程快速安靜,聲音低微,沒發出太多聲響。所有的一切煥然一新,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昀之面無表情,在書案後站了許久,又頹然坐在龍椅上。

“你們都退下。”顧昀之沉默良久,吩咐道。

“是。”奴才們齊聲回複道,随後便輕聲退了出去。

轉瞬間,這偌大的禦書房只餘顧昀之一人。

他沉默的坐在金光熠熠的龍椅上。

龍椅威嚴莊重,象征着皇權至高無上的榮譽和尊崇。

以及面對權利之時無法遏制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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