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第 31 章
火星“騰”地升起, 山洞裏又燃起了火光,溫暖的照亮山洞一隅。
火焰輕輕搖曳,舔舐着上方的食物, 兔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冒油,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喬昭坐在火堆前,不斷翻動着食物, 讓它充分受熱,不會被烤糊。
山洞裏一片寂靜, 兩個人都沒說話。好像剛才飛奔而來相擁的身影只是一場幻夢, 那些激烈的情緒全都變成碎掉的泡沫, 泯滅世間。
喬昭低垂着眉眼,火焰在她的眼底升騰,但她神色依然平靜。
她沒問剛剛的擁抱代表什麽含義,也不想去問, 仿佛那只是一個稀松平常的事情。
徐纾言坐在後面的幹草堆上,他注視着喬昭的背影,目光沉沉, 眼底的黯淡一閃而過。火光映射在他的臉上,莫名泛着紅。
就這樣,山洞裏除了油脂掉落在火焰上發出的“噼啪”聲, 其餘只剩下沉默。
“熟了。”
山洞裏響起了聲音,喬昭率先打破沉默,剛剛凝滞的氛圍消失殆盡。山洞裏的火焰好像都跳躍得更加歡快。
喬昭轉過身, 将烤好的兔肉放到一旁, 待涼的差不多後, 将烤得最鮮嫩的兔腿撕了下來,遞給徐纾言。
兔肉外面焦焦脆脆的, 散發着誘人的蜜色光澤。裏面肉質鮮美,口感細嫩。
在野外過夜對于喬昭來說就是家常便飯,在行軍過程中将士們經常風餐露宿,因此喬昭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優越,你就算将她丢到荒郊野嶺,喬昭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的。
徐纾言接過喬昭手裏的兔肉,兩人的指尖在不經意間碰到一起,仿佛被燙了一下,徐纾言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多謝喬都尉,喬都尉的的救命之恩咱家都記在心裏。日後回了朝廷,定然少不了喬都尉的好處。。”徐纾言眉目沉靜,說的話十分現實,市儈。似乎喬昭和那些對他另有所圖的人無甚兩樣。
都是為了從他身上獲得好處。
清醒以後的徐纾言,收斂起自己的情緒,沒有泛紅的眼角,也沒有那些溫熱的眼淚,又成為了在朝堂上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司禮監掌印。
喬昭聽見徐纾言略帶客氣的話,話裏的距離感,只要是個人都能感覺出來。
頓了一下,喬昭緩緩收回自己的手。
她仿佛覺得有點搞笑。
昨晚還縮在她懷裏流着眼淚,今天就冷靜自持的與自己劃分楚河漢界。不愧是喜怒不形于色,讓人捉摸不透的九千歲。
不過喬昭也沒說出來。說出來幹嘛呢?她不是一直以來都想和徐纾言保持距離嗎?
現在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嗎?
如果能夠忽略心中那一點不爽。
喬昭收回自己的散發的情緒,內心不禁嘲笑自己。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司禮監掌印,回了朝堂更是要避而遠之的大人物。
喬昭輕輕勾唇笑了笑,她眼睛毫不避諱的望向徐纾言,不帶半分感情的。
不疾不徐說道:“今日我出去覓食走遠了些,發現遠處有村莊。現下我們所在的山洞太容易暴露,明日我們便離開這裏。屆時自身安全得到保證後,再秘密聯系您的下屬。”
“掌印認為如何?”喬昭好整以暇看着徐纾言,等待着他的回答。
喬昭在外人面前端的是一副知禮識節,謙遜有禮的世家子弟模樣。說話做事八面玲珑,半分不逾矩。
在紛繁複雜的中京,這副面具是最好用的,即使她并不喜歡。
現下她面對徐纾言也是這副樣子。
滴水不漏的,略帶冷漠的。
徐纾言擡眼,看着喬昭一臉正色的模樣,他心思本就敏感細膩,如何感受不到喬昭語氣的變化。
徐纾言低聲回複道:“可以。”
“行。”喬昭簡短回複以後,便轉過身子,不再看徐纾言。低頭吃剩下的食物。
徐纾言食不知味,他又注視着喬昭的背影,心不在焉的将食物塞進口裏。
夜晚溫度低,肉也有些涼了,油脂凝固在表面,味道不如一開始鮮美,讓徐纾言難以下咽,甚至有些想吐。
徐纾言在吃食方面并不熱衷,而且十分挑剔,甚至可以說得上一句吹毛求疵。遇到喜歡的,還能勉強吃幾口。遇到不喜歡的,一口都不碰。
那些朝中恭迎巴結他的官員,次次都準備了滿漢全席。面對滿桌的珍馐美食,徐纾言只是淡淡瞥一眼,便轉過頭去,沒有絲毫食欲。讓人那些官員惴惴不安,是否是哪裏令九千歲不滿意。
但是這塊冷掉的兔肉,徐纾言依然咽了下去。他臉色幾乎透明,難掩一絲病态。
轉過身去的喬昭對于這些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對于事情,想通了便不會再去糾結,抛在腦後,喬昭從來不會為難自己。
既然雙方已經達成共識,喬昭便想着吃完趕快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山洞裏又恢複了安靜的氛圍,甚至比一開始還要讓人覺得沉寂,冷清。
天色已晚,夜色漸濃,外面漆黑如墨,月光如水,皎潔的光輝灑在山谷中。黑夜中的山谷萬籁俱寂,只有蛐蛐聲在夜晚中時斷時續叫着。
喬昭坐在火堆面前,火焰的溫度很溫暖,不一會兒便有了困意。
她轉過身,看向徐纾言。徐纾言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轉過來,目光來不及收回,兩四目相對。
喬昭怔了一下,哪怕在火光的映射下,也能看出來徐纾言的臉色算不上好。
但喬昭不想多管閑事,只要不是病重要死了,也輪不到她來關心吧。且至多四五日徐纾言的屬下便會找到他。
喬昭淡淡道:“若無事,掌印便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好。”徐纾言聲音微弱,好像實在忍不住,捂着嘴低聲咳嗽了幾聲。
山洞裏因為燃着火堆,所以溫度比外面高些,喬昭和衣睡下,倒不覺得有多冷。
徐纾言躺在另一邊,離她有些遠,兩個人中間仿佛隔着永遠無法跨過的隔閡。昨晚兩個人還緊緊相擁,今晚就生疏的背對彼此。
但是喬昭實在困,她沒想太多,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徐纾言也無話,只偶爾咳嗽一聲。聽到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喬昭睡着了。徐纾言連咳嗽都憋着,實在憋不住也捂着嘴小聲些,害怕打擾到喬昭好夢。
喬昭的披風還在徐纾言身上,盡管現在兩個人氛圍很奇怪,喬昭也沒将自己的披風拿回來。看着徐纾言這個病歪歪的樣子,喬昭也不是那般小氣的人。
到了後半夜,火堆漸漸熄滅,山洞裏的溫度開始變低,有了一絲冷意。
睡着睡着,喬昭感覺自己身邊蹭過來一個人。她微微睜眼,沒有動作。
最開始只是微微靠近她,不敢接觸到她。後面可能是溫度真的有點低,溫熱的身子漸漸貼着喬昭的手臂,往喬昭懷裏擠,有些滾燙的呼吸打在喬昭的皮膚上。
等等?
滾燙的呼吸?!
喬昭猛地睜眼,垂首看着快要蹭到自己懷裏的人。
徐纾言臉上又泛着嫣紅色,嘴唇幹裂。人還沒醒,眉頭緊蹙着。
只有沒醒的徐纾言才會做出這麽大膽的動作。醒着的時候就跟那高山上的一捧白雪似的,清冷疏離。
他似乎是真的很冷,整個人都貼在喬昭懷裏,身體有點發燙。
喬昭擡手,輕輕碰了碰徐纾言的額頭,果然又發熱了。
喬昭這才想起,徐纾言墜崖之前被黑衣人刺了一劍。本來是想要取他性命的,但是徐纾言機敏的躲開了,于是傷口落在肩上。
徐纾言也是很能忍,這麽久了,沒說過一句痛。
喬昭早就注意到他身上的傷,白日出去給他尋了些消炎止痛的傷藥,但是剛剛兩個人之間有些嫌隙。
她把這事兒給忘了。
“掌印。”喬昭起身,輕聲喚着徐纾言。
見他沒反應,還是呼吸滾燙,陷入昏迷的樣子。
“徐纾言,醒醒。”喬昭輕輕拍了拍徐纾言的肩膀。
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徐纾言緩緩睜開自己的眼睛,他病得有些重,腦子都不清醒,雙眼迷蒙着。
徐纾言睜開眼,霧蒙蒙的看着喬昭的眼睛。喬昭的雙眼溫和帶着點着急,不像晚上的時候,雖然笑着但是冷冰冰的。
好像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徐纾言鼻子酸澀,他拽緊喬昭的衣角,仰頭看着喬昭的臉,低聲喃喃道:
“喬昭。”
與平日徐纾言惡狠狠或者陰陽怪氣的語調不同。或許是生着病,徐纾言的聲音堵堵的,聽不清晰。
徐纾言只有生病的時候才會短暫的透露出一絲脆弱。
看喬昭不理他,徐纾言的腦子就像壞掉了一樣,完全轉不動了,被情緒的浪潮湮滅。
“喬昭你生氣了嗎......”
喬昭垂眸看着徐纾言,沒說話,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良久,她才簡短回複道:“沒有。”
語氣有些生硬。
徐纾言的眼尾慢慢紅了,整個人都可憐的不行,聲音越來越低,說話斷斷續續的。
“喬昭,你知道的......我不能......”
山洞裏很安靜,只有徐纾言的聲音,哽咽的,破碎的。
喬昭低頭看着徐纾言面容,好像這一路,他的身體就沒康健過,眼角眉梢總是挂着病态。
世人都道徐纾言陰狠狡詐,只手遮天。又在明裏暗裏嘲諷他宦官出身,怎配與群臣一同站在朝堂上。
只有喬昭知道,他并非如世人所說的那樣不堪,在前世國破之時徐纾言負隅頑抗,寧死不降。
良久。
喬昭緩緩撫過徐纾言的眉眼,輕輕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