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2013年11月17日，首爾。

霸道絕倫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辦公室內，塵埃飛舞。

辦公室中，兩個人一坐一站。

坐着的是一名打扮精致得體的中年女士，站着的是一個黑瘦黑瘦，留着寸頭發型的孩子。

“世昭啊，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陽光刺得眼睛疼，樸世昭只好微眯着眼，看到院長遞過來的東西，她忍住驚訝，伸出雙手接了下來。

“謝謝院長nim。”

金院長的語氣溫和，想到這是孤兒院最後一個孩子，她還和樸世昭說了一句她不曾對其他孩子說的祝福。

“生日快樂世昭。”

快樂嗎？樸世昭并不快樂。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也要在今天離開孤兒院。

這裏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在十四歲生日當天就要離開孤兒院，到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精彩不精彩樸世昭是不知道的，但危險是肯定的。

害怕嗎？

自然是害怕的，但樸世昭從來沒有開口求院長留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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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下腰，對金院長行了禮。

“感謝您這些年來的照顧。”

看着黑乎乎的樸世昭，金院長恍惚想到當年這孩子突然頂着一張黑乎乎的臉蛋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有多震驚。

樸世昭很聰明。

要知道在孤兒院，一個健康又漂亮的孩子，大多是不會那麽幸運地遇到善良有愛心的領養家庭。

等着TA們的是身邊護工的毒打、騷擾、侵害，會被送進工廠幹活也可能是被販賣。

拍賣場、手術臺、東南亞。

在寒國官方腐敗不作為，社會的忽視中，這群邊緣化的弱勢群體是某些人眼中的財路。

不只是長得好看的、健康的孩子，就是那些患有疾病、殘疾的孩子，也逃不了那些人的魔爪。

那些惡魔肆無忌憚地謀取私利。

寒國國內很多福利機構是不把人當人看的，孩子們的命對TA們來說更像是可以随意折斷的枯樹枝。

折斷了，就往野墳坑裏一埋。

但在這所孤兒院裏是不會發生那些事情的。

這些年來，雖說孩子們吃了點苦，但在金院長的管理下，孩子們從來沒有被護工們毒打、侵害，她也沒有把孩子們送進工廠幹活，剝削孩子們。

金院長自覺自己是個有底線的人，雖然她貪財，但是她只貪官方和社會救助孩子們的錢財，從不做販賣生意。

做了那種事，可就說不上是人了。

*

離開辦公室，樸世昭拿着生日禮物下樓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孤兒院不算大，是一個帶小院子的三層樓房。

一樓是食堂、活動房、庫房；二樓是孩子們的宿舍和教室；三樓是院長辦公室和護工們休息的地方。

不過因為孤兒院要關閉了，很多東西都被院長賣掉了，護工們也被辭退了，現在的孤兒院，有些空蕩蕩的。

兩年前，金院長就不再收養孩子了。

孤兒院有官方給的資助和補貼，時不時地也有外界善心人士的捐贈，但錢還是那麽些錢，物價卻越來越高。

賺得越來越少的金院長就決定等樸世昭這群孩子長大離開後關掉孤兒院，把精力都放在她的另一個生意上。

樸世昭住的宿舍很小，這間宿舍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住。

她是孤兒院最後一個離開的孩子。

早上起床時，床鋪就被世昭整理好了，枕頭被褥等東西都是孤兒院的，她不能帶走。

而她自己的東西，一個背包就足夠裝下。

幾件還能穿的衣服、證件、在飲水機上接的兩大瓶礦泉水，還有剛剛院長送的禮物。

坐在床上，樸世昭看着那個盒子，她好一會兒才有動作，小心地打開盒子。

是一部手機。

長這麽大以來，樸世昭就沒打過電話，只有一次她實在是好奇，趁着打掃院長辦公室的時候，偷偷摸過院長桌子上的座機。

至于手機，她看別人用過，卻從沒摸過，用過。

這是金院長之前用過的手機，樸世昭驚疑不定地看着這部無比眼熟的手機，猜測着金院長的意圖。

之前離開的孩子，金院長可沒送過禮物，可卻送了舊手機給她。

為什麽？

不過想到自己之前在辦公室時看到金院長辦公桌上的新手機，樸世昭皺起的眉頭舒展了下來。

想來是院長在換了手機後，就順手把舊手機送給了她。

這算什麽，告別禮物？

把手機放回盒子裏，樸世昭把手機盒用衣服裹好放進背包裏，确定不會被壓壞後，這才拉上背包拉鏈。

她要離開了。

離開這個十幾年來，她生活長大的地方。

小的時候什麽都不懂，她覺得這裏是家，但後來在護工譏諷的話裏她知道這裏不是家，她也沒有家人。

她只是一個被家人扔掉的孩子。

她像是一個可以再回收利用的東西。

被家人扔掉後，被院長撿回來，利用她從政府那裏獲得資助金。

而現在沒了利用價值的她，再次被扔掉。

*

樸世昭背着背包，頭也沒回地離開了孤兒院，一直走到村子裏的公交站臺，她才停下。

自然不是等車，她的兜可比臉還幹淨。

從包裏拿出本子和筆，樸世昭記起了站牌的路線圖。

她長這麽大，就沒坐過公交車。

研究了好一會兒路線圖，樸世昭才知道自己要順着什麽方向走才能到首爾市中心。

還好她識字，有生活常識，要不然怕是方向都找不到。

政府是會資助孤兒上學的，可樸世昭沒上過學，孤兒院的所有孩子都沒有上過學。

因為學費都被院長貪掉了。

大家都是跟着金院長學習文化知識，有金院長也不會的，就自己看書學。

不過大家學得都不怎麽樣，樸世昭也是。

但她看過不少書。

孤兒院的舊書本和書籍，都是外界捐贈的，樸世昭從那些書籍上知道了很多東西。

她把自己變得黑黝黝的主意就是看了那些書才有的。

這些年來，樸世昭一直都在把自己的臉蛋藏起來，寡言少語，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從知道14歲時要離開孤兒院，樸世昭就在想她離開孤兒院後要怎麽在這個陌生又充滿了未知和恐怖的世界生存。

後來從電視劇和護工們的閑聊中，她确定了自己的計劃。

她要先去一個人多、繁華的地方度過冬天。

這個地方就是——

首爾市中心。

孤兒院在首爾郊外的一個村子裏，樸世昭要是待在這種偏僻地方，說不好能活多久。

偏僻的地方人少，可不代表就安全。

雖然繁華的地方也有危險，但是樸世昭別無選擇。

進城對她最有利。

她從電視劇裏了解了，市中心有24小時營業的快餐廳、便利店，這樣她晚上可以在那裏過夜。

市中心還有大商場，這種地方冬暖夏涼，還有免費飲水處，她可以喝到幹淨的水。

現在天氣冷了，避風暖和的地方和幹淨的水，很大程度上能避免她生病的風險。

至于吃...身無分文的樸世昭準備等到了市中心看看情況再說。

實在不行，她還有垃圾桶可以撿。

餓不死。

合上筆記本裝進包裏，四處看了看，見附近沒人，樸世昭這才擡腳離開站臺。

她現在想的就是如何安全度過這個冬天，至于那太遙遠的以後，她沒有想過。

一切都是未知的。

樸世昭不會耗費精力去想那不知道會不會有的以後，走一步算百步，不适合她，她走一步是一步。

因為光是目前的計劃也是她在想。

樸世昭不知道快餐廳的人會不會允許她在那裏待一整夜；不知道商場會不會讓她進去；不知道落單的自己會不會被政府再次送進孤兒院。

韓政府曾因城市的市貌、安全等問題，把大批流浪漢和被遺棄的孤兒送進了福利機構，針對這些弱勢群體，官方說會帶給TA們新的生活，會按照人數來發放補貼，扶持了好些福利機構。

眼見有利可圖，這些福利機構賄賂各方，後來嚣張到直接在大街上抓落單的人進福利機構，湊人頭去拿政府給的補貼金。

被送進這些福利機構的人，面對的只有噩夢。

TA們像是被清掃出城市的垃圾，在福利機構裏被人折磨虐打、剝削、販賣，撐不下去的被埋進野墳坑，扔進焚燒爐，而撐下來的，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巨大的傷害，生不如死。

就算現在環境比以前好多了，可是有些東西還是存在的。

樸世昭不想再進孤兒院。

不是所有孤兒院都會和她之前待的孤兒院那樣安全。

摸着衛衣下擺，手指碰着那個東西，感受指腹傳來的微微刺痛感，樸世昭心情很平靜。

誰來抓她，想傷害她，誰就去死。

所以也沒什麽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