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清歡逸居

8   第八章 清歡逸居

◎“怎麽,難不成葉掌事有什麽舊相識,與在下長相頗為相似?”◎

第八章清歡逸居

銅鑼揚天震響,刺入耳窩,引人頭暈目眩,四下吵嚷的人群,若風中浪波推擠向前。

葉任生推開眼前重重阻礙,直奔着那陌生的高樓而去,行至門前,卻被兩門童攔下。

“這位客官,您可有約貼?”

“約貼?”葉任生慌忙停駐,面目疑惑。

“沒有約貼,不得進入。”

“在下是來尋人的,”葉任生指向裏面,“方才進去的那位公子,是在下的舊相識。”

門童搖頭,“沒有約貼,一概不得進入。”

葉任生擰起眉頭,朝這高樓匾額看去,“清歡逸居”,似晟州三樓一般的雅室茶酒樓,像是新建而成。

若是在晟州,人人皆識葉掌事,她自然來去自如,然而這畢竟是京都。

“敢問,這約貼要如何取得?”

“受逸居主人邀約在此處記名,亦或者受記過名的客官之邀約。”門童回答。

“那這逸居主人該到何處尋?”

“逸居主人每年春日才會來京都,其餘時候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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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任生聞此眉頭蹙起,春日已過,這般要是尋逸居主人,怕是要待來年了。

然而這京都每次都是因着商務緊事來去匆匆,其餘時候她來得并不多,并不曾結識在此處記名的友人。

即便有,這番去尋來,怕是那公子也早就離去了。

現下唯一能解得,便是那公子,可是自己也正是要去尋人家。

“公子!”六鑼氣喘籲籲地從另一頭跑過來,“你叫我好找,怎的跑到這裏來了?”

“六鑼,你可記得‘父親’有何友人在此處有記名?”

“此處?”六鑼擡頭看向高樓,全然陌生,“公子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啧。”

葉任生眉宇愁慮,望着高樓,心下悵然,看來今日這般是見不成了。

只是,來日又不知何時才能再相遇,不知名姓身份,尋也無處可尋。

自客棧一別,她諸多疑惑橫生,憋在心裏不上不下,着實令人心焦煩躁。

踱步門前幾回,葉任生敲着手掌,想到了與葉家相識多年的京商趙氏,準備遣六鑼去尋求援助。

沒成想,話還未說出口,那廂清歡逸居裏跑出了一個小厮,瞧着門口的葉任生便作了邀請禮儀,“葉掌事,我家公子有請。”

可不正是那日公子身邊的小厮。

葉任生蹙眉舒展,滿面愁容霎時消散,語氣歡快,“哎,這就來。”

随着小厮的帶領,葉任生一路攀了三層,轉過拐角,進入雅室,朦胧身影随之浮現在屏風之後。

“公子,葉掌事來了。”小厮說罷,躬身從室內退出。

不知怎的,這話竟讓葉任生生出了幾分忐忑。

她撫平翻折的袖口,走過屏風,迎面撞入一雙深眸裏。

那公子款坐案前,似是早已等候多時一般,溫爾一笑。

“方才于此處恰巧看見葉掌事在樓下,就不禁想請葉掌事上來坐坐,以報昨日不吝之情。”

說着,他朝對面的座椅示意,“多謝葉掌事賞臉。”

“公子哪裏話,在下才要多謝公子盛情。”

葉任生朝對方拱手作揖,行至案前。

雅室臨窗,案于窗下,這般走近才發現,樓下景色一覽無餘,想來方才于樓下受阻時焦急不雅之狀,也被人瞧了去。

“既已被公子瞧了去,在下就不拐彎抹角了,”葉任生赧笑着,“在下方才是在那酒樓下賞雜技時,瞧見公子于樓上,随公子去了樓上,卻不成想擦肩而過,這才又慌忙随來,被攔在了門外。”

“哦?還有這般曲折故事。”

那公子眉宇輕揚,執起早已泡好的花茶,傾入杯中,置于葉任生身前。

幽香襲來,霎時撫平了方才額前焦慮。

“昨日客棧內,在下瑣事纏身,未能與公子好生暢聊,不成想今日還能于此處相聚,實屬緣分。”

那公子放下茶壺,“昨日不辭匆匆別過,在下也是突發要事,見葉掌事與友人相交甚歡,不忍打擾,便失了禮數,還望葉掌事莫要見怪。”

“怎會怎會,”葉任生擺手,“只是……”

她望着對面之人的眉眼,總覺似曾相識,卻無論如何思慮,都無半點印象,“還不曾知曉公子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那公子執起茶杯,“在下姓徐單字徊,瓊州宜湘人士。”

“徐……徊。”葉任生輕聲念叨,奮力搜尋,卻仍舊未曾從腦海中尋得絲縷線索。

徐徊嘴角輕揚,抿了一口茶水,“并非有名門第之後,只祖父輩曾官居五品,但父親早逝後家道中落,後受恩公接濟,拜于學士館。如今正游歷四處,察情增閱,為科考做準備,想來葉掌事應該不會認識在下。”

聽聞此言,葉任生心下稍感一松,幸好不是家族舊識被自己疏忽遺忘,但……

“昨日客棧內,徐公子迎面踏入,昏昏晨霧中,公子皎皎若青月,葉某人竟在那一瞬感到似曾相識,可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葉任生搖頭自嘲,“後來公子又那般熟稔口吻,叫我當真是倍感慚愧。”

徐徊放下茶杯,重新沏茶,“晟州都城繁華似錦,晟州嘉商名揚天下,在下早就想前往一游,卻一直未曾尋得好時機。那日晟州蒙面廟會,在下無論如何也不願錯過,便從瓊州奔赴而去。”

說到蒙面廟會,葉任生輕撫茶盞的手一滞。

“還未到晟州地界之時,就聽行客議論不斷,皆稱晟州商會新任葉氏掌事,聰穎靈慧,奇絕商才,接班之後經營得當,堪稱天下商賈的財神爺。”

徐徊說着,擡眸望向對面,“待到晟州,更是滿城敬聲紛揚,在下好奇不已,有幸被一路人指認。看到葉掌事真容,在下才當真明晰,那書中所言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終不可谖兮的謙謙君子是為何。

“可惜彼時葉掌事被佳人環繞,在下不能結識一二。沒想到不日後的京郊小客棧,竟能與葉掌事碰面,還有幸同席而坐,當真是如掌事所言,緣分至極。”

葉任生聽着徐徊的話,記憶随之返還到不日前,腦海思緒一陣亂如麻,但見對方眉眼燦燦,只得極力壓下心中紛雜,“徐公子謬贊,在下愧不敢當。”

“怎會,在下所言句句肺腑。”

徐徊往砂壺中再添熱湯,揭蓋時,劍刺梅花香沁鼻,惹人心悅,“只怕口拙舌笨,未曾體及葉掌事三分好,葉掌事如若有愧,那在下還真是不知何人能當得起。”

“徐公子赤誠之人,言辭至善至臻,聞者無不心悅萬分,”葉任生面上羞赧,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只是……徐公子還是莫要取笑在下了。”

“葉掌事謙虛。”

徐徊執起剛添過熱湯的茶壺,将葉任生的茶盞添滿,“不過,葉掌事說,昨日客棧前初見在下覺似曾相識,其實在下那日廟會初見葉掌事,也有這般感受,現下想來,該是一見如故。”

葉任生擡眸望向對方,這般時節,京都的盛陽爍光熠熠,映在徐徊的眉眼之間,總讓她産生比那一見如故更甚的熟稔之情。

“說來冒昧,但徐公子之前當真從不曾去過晟州,或者在其他地方與在下相遇過?”

徐徊聞聲,睫羽輕滞,随即一抹調笑浮現,“怎麽,難不成葉掌事有什麽舊相識,與在下長相頗為相似?”

此話一出,葉任生的腦海中,突然現出一張眉眼多情且笑顏無比張揚的面貌,随即耳際也回蕩起那終日夾槍帶棒的口吻,心頭不禁霎時生出讨厭之情,眉心也蹙了起來。

情緒變化微妙且迅速,徐徊揚眉戲谑,“看來還是不怎麽讨葉掌事歡心的人物。”

葉任生聞聲回神,立時将腦海中的奇怪畫面掃空,“不不,徐公子溫潤如皎玉,君子之姿無人可比拟,想來正是緣分至極,初見勝故,叫葉某人亂了思緒,公子見笑了。”

徐徊輕笑,“今世紛擾前生結,說不準,在下與葉掌事,乃是前世之緣。”

葉任生執起茶盞,“那,敬這般前世之緣。”

“敬。”二人以茶代酒,盞壁相碰,相視一笑。

再添茶湯,徐徊言語躊躇,終究還是按捺不下心中好奇,手撫頸項。

“方才在下就想問,葉掌事這是……”

雖說特意着了寬領口的外衣,但到底難以全然遮擋,又不能真若女子那般裝點頸帕,葉任生搖搖頭,“無礙,不過是被馬繩纏了下。”

徐徊睫羽微眯,“在下雖一介書生,但也知曉,馬繩纏頸,可不是這般情形,葉掌事如若不便多言,那就罷了。”

聽他這般說,葉任生猶豫幾分,随即輕笑,“倒也并非不可說的秘密,只是要真說起來,頗為難堪,恐讓徐公子取笑了。”

“哦?”

徐徊反倒愈發感興趣,“是苦,不故作憐憫,是樂,不故作戲弄,葉掌事于在下面前,盡管暢所欲言,不必拘束。”

聽聞此言,葉任生輕啜花茶,随即便将之前與解廈一道去尋霁栝草,與虎兕發生的沖突大概敘述了一遭。

臨了甚為羞臊地拉過領口,想要遮擋那般淤青痕跡。

“不成想,你我分別之後,短短一天,竟然發生了這般曲折坎坷的故事。”

徐徊甚為驚詫,“只是葉掌事怎會感到難堪,在下不僅不覺有何可笑之處,反倒覺得葉掌事豪傑英姿,屬實佩服。”

說着,他拱手作揖。

“徐公子莫要取笑——”

“哎,怎是取笑,在下真摯之言,”徐徊輕點了兩下案面,“若是換作在下,恐怕早就被吓慌了步子,哪還能那般不卑不亢。只是……葉掌事這傷痕,瞧着着實令人心揪啊。”

葉任生撫了一下脖頸,“無礙無礙,只是瞧着紮眼,回來後在下就已經着郎中診過,也敷過藥膏,且待它兀自化瘀,很快便褪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徐徊慶幸,随即話頭一轉,“不知葉掌事之後可有緊要事務?”

瞧其不解,徐徊輕笑,“葉掌事這般驚險經歷,豪傑之舉,在下着實敬佩。”

說着,手示窗外,“今夜京都西池有水上燈藝,熱鬧非凡,如若葉掌事不着急趕回晟州,何不與在下同去西池,共乘畫舫,于燈下暢飲佳釀。一來壓驚舒神,二來相聚難得,在下私心想着能再多與掌事暢談幾許,不知葉掌事能否賞臉,陪在下一遭,也免了在下夜裏獨游的孤寂。”

聽聞此言,葉任生随之瞧向窗外,京都熱鬧雅盛,與晟州別有不同,且其來去匆匆,還從未游過那西池,更別說是夜下美景。

霁栝草一事塵埃落定,想來身上也并無別事,何不應了有緣人之約,暢快一游。

這般想着,葉任生面露歡顏,“好,在下且随公子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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