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徐徊掉馬
26 第二十六章 徐徊掉馬
◎事到如今,你還要裝蒜?◎
第二十六章徐徊掉馬
葉任生這廂剛收拾妥當, 正欲出門,迎面便瞧見了同樣束裝穩妥的徐徊。
那廂哪還有昨日醉酒與墜湖時的糊塗昏沉之态,俨然已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任生兄, 昨夜休息的可好?”
葉任生凝眸望向他, 清俊的面龐之上, 并無幾分晨曦時分的神怿氣愉。
“尚可。”
瞧其意興闌珊, 徐徊以為她還在為昨日墜湖與醉酒之事生氣, “小弟昨夜醉酒無狀失禮,叫任生兄擔憂又操勞, 小弟在此向兄長賠罪, 還望兄長大人大量,莫要怪責小弟才好。”
“無礙。”葉任生不再與之對面相視, 轉身走向樓梯。
如此寡淡甚而有幾分冷漠之語氣, 叫徐徊頗為意外,那原本的嬉笑輕快之中,霎時添了幾分拘謹,“任生兄,這便是還在生小弟的氣?”
“并無。”
徐徊快她一步走下樓梯,擋在她的身前, “那任生兄怎的如此怏怏不樂?”
“微風拂柳,天光正好,在下何故怏怏不樂, 在下還想着用過早飯去踏江州白石長街呢。”
聞此,徐徊立時笑逐顏開, “對對, 來時小弟打聽過, 那白石長街乃是江州數一數二的美景,當真是不可錯過。”
二人一道行至堂前,葉任生尋了一處偏僻角落,臨窗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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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尚早,除卻一二急于趕路之行客于堂中用飯,四下皆是空曠,二人入座之處更是恬靜至極。
待小二來上過菜後,一時只剩下進餐時,筷箸與盤碟的輕微碰撞聲。
六鑼與另一小厮隔桌而坐,總忍不住時常側頭瞧向主子那桌,耳廓微動,生怕錯漏了一星半點的風聲,奈何主子從始至終沒有任何動靜,倒把他給急得不輕。搞得坐在他對面的徐徊貼身侍者,幾番向其投來打量目光。
許是如此安靜讓人不适,徐徊以閑話打破了沉默,然而幾次都只換來葉任生寥寥幾字的敷衍,徐徊便也不再作聲。
只是內心卻猶如翻江倒海,不斷地回憶昨日之事,質詢與反思,為何睡前還那般寬和之人,睜眼便成了如此态度。
不待他尋出個所以然,葉任生便停了動作,以清茶漱口後,起身離了桌。
徐徊也只得趕忙清口,緊随其後。
出了客棧,幾人一道去往白石長街,眼下正是百事皆忙的大好時光,不似京都晟州等地,江州除卻早市人來人往,其餘閑游賞玩之場所,若非四方游歷的文人行客,鮮有蹤影。
白石長街左右各式商鋪林立,中有清流通過,東西走向交彙于碧湖,沿途三橋溝通兩側,其中最數那雕獅繪雲,拱弧陡峭的三孔橋風景秀麗。
西臨一、二孔橋與清溪,東靠江州最大的風月之地——卉芳樓。
葉任生徑直走上三孔橋,駐足遠望清流盡處,隐隐可見碧湖波光粼粼,與湖中雅亭一二輪廓。
“此番來江州前,常聽友人提及三孔橋上精巧風光,如今一探,果然如此。”
說着,他揮袖示意身前,“任生兄,你瞧,這長街東向彙于池湖,臨靠花樓,有遠山與美人相和之景色,像不像晟州梅蘭街彙集醉星湖,并伴有三樓一閣之奇絕風光?”
“晟州可沒有如此穿城而過的清隽內流。”葉任生垂眸望向橋下。
“晟州雖無清溪與三橋,卻有江州無有之聞名四方的三樓一閣。”
葉任生微嗤,“三樓一閣不過虛名惹人乍聞驚嘆,瞧多了,也不過是那縱人花天酒地,沉湎淫逸的去處,當真論評,還不及昨日那飲茶小樓來的舒适精妙。”
此話叫徐徊不甚認同,“人生苦短,多半操勞奔碌,所為不過口腹之欲,聖賢者不常有,而俗人常有,既有那聖賢者之瑤臺阆苑,自該有凡夫俗子之洞天福地。”
說着,徐徊望向身側之人,“任生兄何故如此拘泥,況且,便是韻清閣,也并非全然是那奢淫場所,天下風流才子哪個不是憧憬向往,欲在那香池之畔留下佳句以傳世流芳?”
聽聞此言,葉任生嘴角微揚,寡淡了一整個晨間的面龐上,湧出了幾分戲谑,“徐賢弟從未去過那韻清閣,倒是對韻清閣內的風流韻事了如指掌。”
見狀,徐徊莫名心下一緊,遂搔頭嘿嘿嬉笑,“任生兄知曉的,小弟這般閑散無用之人,三杯酒下懷玩性上頭,什麽熱鬧都要湊一湊,自然五湖四海的傳奇故事聽得就多了。”
“這倒是,酒釀入喉,醉生夢死,玩性上頭,自然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如此口吻,便有些譏言諷語,咄咄逼人之勢了,徐徊不禁眉頭蹙起,但語氣仍放得平和,“雖是玩性上頭,但小弟心中有數,像那有違倫理律法之事,小弟就不會去做。”
葉任生聞此,不禁發出一道冷哼。
這般便叫徐徊不快了,“兄長何故如此冷嘲熱諷,可是兄長始終介懷昨夜小弟醉昏失禮,責怪小弟?”
“昨夜?”葉任生望向他,“昨夜便是失禮?那賢弟對‘失禮’之理解,未免太過草率了。”
“任生兄你……”相識以來,初次疾言厲色,徐徊甚為詫異,“你此話何意,何不把話說幹脆些?”
葉任生不答反問,“徐徊,事到如今,你難道還要與我裝蒜?”
“什麽?”
見其仍舊一副無辜茫然模樣,葉任生怒從心起,“徐徊,那日蒙面廟會,韻清閣之人,是你吧?”
話音即落,徐徊方才還迷惘的面龐,霎時變得蒼白,仿若被驚雷當頭斬下,眼神中滿是被拆穿假面的驚愕失色,怃然無措。
“你,你都知曉了……”
不知怎的,葉任生聽見他這話,竟有些啞然失笑,“徐徊,你是不是自始至終都将我看作了傻子?!”
“我沒有——”
葉任生立時便将其打斷,“那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裝神扮鬼,弄虛作假?”
“我……”徐徊嘴角嗫嚅,昔日的敏捷才思,伶俐口齒,全都不見了蹤跡。
葉任生自嘲冷笑,“枉我一腔坦誠,真心以待,與你稱兄道弟,無話不談,誰知竟被當成了提線影人,燈下作戲,看盡笑話!”
“我從來都沒有作弄你,尋你笑話之意,任生兄——”
“任生兄?”葉任生冷哼,“事到如今,你還在逢場作戲。”
“不,在下……”徐徊竟一時尋不到個準确的稱謂,呼喚對方。
像是不願再與之糾結,葉任生甩袖撇頭,冷言冷語:“說吧,你到底是何人,為何要如此處心積慮地潛伏在我身邊?”
如此懷疑質詢的口吻,令徐徊一陣心寒,“難道在你眼裏,我竟是如此的不堪嗎?”
“真是抱歉,在下似乎從來都不認識你。”
“那你就聽好了,”徐徊端的也是起了一陣憤懑,“在下姓徐單字徊,瓊州宜湘人士。祖父輩曾官居五品,然父親早逝後家道中落,後受恩公接濟,拜于學士館。如今正游歷四處,察情增閱,為科考做準備。在下曾與你所言,句句屬實,從未托謊半句,更不曾處心積慮地潛伏于你身旁。”
見其仍舊橫眉冷對,落落穆穆,徐徊不禁側過身,緊扣橋柱,緩緩吐納氣息,試圖讓自己過于激動的情緒平複下來。
“至于為何從未提及那夜……韻清閣之事,一來是在下顧忌着你的身份,二來在下顧及着你的清譽,三來是在下知曉自己無意間撞破了性命攸關之機要,搞不好便要四方大亂!在下自然要從長計議,尋妥當時機再向你表明,我從晟州追去京都,又從京都一路追來江南,是為何?縱使我正游歷四方,也斷然沒有那般殷實腰包整日游手好閑,四處尋花問柳。”
一番話雖言辭急切卻條理分明,葉任生雖怒上心頭,卻從未失去過理智,且不說她信不信這番話,總還是要搞清楚那日蒙面廟會,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依稀記得,那日韻清閣內,姑娘們退出暖房之後,獨我一人在房中,後來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我又是如何撞到一起的?”
聞此,徐徊緊扣着橋柱的右手,微微卸了幾分力。
“韻清閣乃是天下文人才子之趨向,在下久仰盛名,一直都想前去一游,不為風流韻事,只為一開眼界,卻苦于貧寒。後被恩公知曉,慷慨相助。”
“在下到達晟州時,正巧趕上廟會之夜,好在于人潮洶湧之中進入韻清閣,在香池之畔與四方雅士共唱,了卻一樁心願。實在是那日韻清閣繁華熱鬧至極,在下一時得意忘形,喝了不知從哪裏摸來的酒,随後便頭暈目眩,神智恍惚,許是迷了路,無意中跑去了二樓,恰好進了房門大開的暖房……”
說着,徐徊面上愧疚與羞赧混雜,“在下進去之時,你……已然衣衫不整,我,我倉皇不堪,轉身想跑卻被纏住,無論如何也甩不開……”
“在下并非不勝酒力,也絕非好色之徒,只是不知是那酒……不,都怪我那日太得意忘形,是我疏忽……”
後話無需多言,發生了什麽兩廂皆是清楚明白。
廟會之夜,韻清閣比美,花魁開彩,賓客絡繹,金銀若流水齊入,為創營收,那穿梭于閣內賓客間的流動酒童所持陳年冰花釀中,難免摻有或多或少的暖情* 物。
那日葉任生并未進閣游玩,取那不要錢的酒,而是去找掌櫃買酒,就是怕沾了意外,誰知那意外倒頭還是找了上來。
“從初次見面……”葉任生一頓,“姑且将京郊客棧相遇當作初遇,算來也有月餘,從夜游西池,到此番品茶飲酒,哪次不是恰當時機?難道我是那種不明事理,難以溝通之人嗎?你分明盡可坦然告知,也省下兩廂終日憂心忡忡。”
語畢,兩處無言,四下一時沉寂。
至此朝陽高升,行人紛紛出街,往來漸有絡繹之兆。
須臾之後,徐徊率先打破橋上之靜默,“總而言之,都是在下的過錯,在下定會——”
“不必,”葉任生卻截斷了他的話,“事已至此,兩廂皆有無奈與過失,在下并非那等不堪挫折之人。你既敢一路追随,便是有種,在下敬你是條好漢,故而不論你今日所言是否全然屬實,我都信了。”
說着,她轉眸望向徐徊,眉宇之間全然是清冷與壓迫,“但自今日起,你我便不必往來了,在下此生最痛的,便是被人欺瞞愚弄——”
“可——”
“不論你是何緣由,騙了便是騙了,”葉任生強硬地奪回話頭,“在下不容。”
說着,她負手面向遠處,旭日之下,碧湖微波濯濯,“來日你是俠肝義膽,古道熱腸之人,在下祝你鵬程萬裏,前途無量。你若成背信棄義,落井下石之徒,在下也絕不會坐以待斃,叫你好過。”
言罷,葉任生不再多做留戀,轉身下橋,頭也不回地,便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
把段評打開了,願意玩的可以玩玩(不喜之處求輕噴o(╥﹏╥)o
感謝讀者Momo的營養液(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