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齊清宴(3)
第52章 齊清宴(3)
華勝前垂下的東珠随她微微傾身向前的動作而搖晃的厲害, 光滑的額上不見一絲瑕疵,鳳冠壓在頭頂,金熠熠的泛着華光。她華貴的如同一朵怒放的芍藥。
霓雲薇臉色僵硬, 端着碗的樣子更是不熟練,她金尊玉貴, 哪做過這些伺候人的活兒。
齊清州有好幾次受傷後, 她都怕的不敢看對方傷口。
齊清宴看出她的情緒:“還是讓祿泉來吧。”
“好。”霓雲薇放下了碗,祿泉弓着身子過來接過,沒敢坐在在她起身讓出來的位置, 而是彎着腰服侍着齊清宴用完一碗粥。
霓雲薇坐在一旁的五足梅花凳上,看着梨花桌上擺好的午膳,卻沒什麽胃口。
殿內彌漫着難言的靜谧, 宮人屏息而立, 室內一時間只剩下碗碟相碰的清脆聲。
“皇兄的祭禮都辦妥了?”
齊清宴輕咳一聲, 望向端坐的女人, 對方執箸的手在他說完這句話時微微一頓, 而後如常夾起一塊魚肉,‘嗯’一聲道:“結束了。”
百日祭是最後的祭禮, 自此後,記得齊清州的人會越來越少。
霓雲薇胃口小,又是暑熱難挨,飯食沒吃幾口,杯中涼果液沒停, 一杯接一杯的喝。
齊清宴唇邊動了動, 似不經意地提醒:“那東西少喝些, 傷胃。”
霓雲薇動作一頓。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過這句話。
是十五歲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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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段時間, 霓雲薇沉迷馬術,夏日也不停的在馬場內肆意奔跑,齊清州陪她風風火火,兩匹馬齊頭并趨,揚起陣陣灰塵,齊清宴便坐在一旁陰涼處靜靜看着她們。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熱烈如火的少男少女,所有人都說他們般配。
一次秋狩時,霓雲薇跑馬出了一身的汗,跑回帳子裏後,抱着桌上的茶碗咕咚咚的灌了三杯水,這才瞧見裏間的人。
桌案後面的人和她對視,被日光覆蓋的長睫抖動,濾下一層碎金。
齊清宴握着書卷,帳子外随駕而來的人遠遠傳來嘈雜聲,少年人們跑馬縱歌,齊清宴因為身子不好,卻只能在帳子裏看書,此可見霓雲薇連灌了三杯茶水,皺眉提醒道:“少喝些,傷胃。”
連她冒失的跑錯帳子也未計較。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擺擺手。
齊清宴又說:“我給你備了禮,猜猜是什麽?”
霓雲薇拿着茶杯‘登登登’走過來,大咧咧地坐在齊清宴旁邊,眉眼一挑,顯出十分的美豔,脆聲問:“什麽禮物?”
霓雲薇呼吸還沒平穩,唇邊帶着張揚的笑,香汗淋漓的往他身邊湊。
她的雙手各一只杯子,遞給齊清宴的那杯,還知道用的溫水。
大熱天的,也就只有他受的了。
齊清宴卻不說話了,但微勾起來的唇角洩露出主人的好心情,少年嗓音無奈寵溺,賽雪的眉眼去邊關朗月般清澈:“你坐好,這樣像什麽樣子。”
霓雲薇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傾趴在桌上,聞言偏頭奇怪地看着齊清宴:“這裏又沒別人。”
齊清宴眉眼的笑意幾乎壓不住,任由她抽出自己手中的書卷扔在一邊,彼時略顯青澀的面孔還藏不住忐忑心意,他的心事寫在每一次望向她的眼裏。
若不是少女實在坦蕩粗心,或許有些事情,會是另一種軌跡。
“快說呀,是什麽禮物?”
“不在這。”
頓了頓,在對方倏爾不滿的聲音中,補充道:“回宮再給你。”
只是還未等齊清宴送出那份禮物,霓雲薇便在太後宮內,坦言稱自己喜歡太子殿下。
齊清宴的那份禮物最終也沒送出去,從那次秋獵回來後,霓雲薇竟也忘了問。
......
記憶紛杳,霓雲薇望着手中的菜肴,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發苦,齊清宴顯然也想到了同一段回憶,兩人一時之間皆是默不作聲,直到門口傳來祿泉的聲音。
“陛下,大臣們都已在前廳等候,您可要移駕?”
霓雲薇神思漸回,一時間恍惚,将眼前之人下意識當成了從前還是瑜王的齊清宴,聞言蹙眉斥道:
“這群個老學究,飯點跑來做甚麽讨人嫌,不知道受傷的人最重要的是休息麽?若陛下身體有虧,他們賠的起我嗎?”
那聲音清麗又夾着嬌蠻,咋呼着說完,護崽似的不悅。
祿泉聞言下巴差點掉在地上,齊清宴也是沒想到霓雲薇會如此說。
語畢,齊清宴見她背脊一僵,對方意識到自己出言不當。
霓雲薇眼睫垂下,又補充道:“臣妾冒失,陛下恕罪。”
“……”
“讓他們回去吧。”齊清宴靠在床頭,話是對祿泉說的,視線卻始終落在霓雲薇身上。
祿泉不敢多言,恭聲應諾,霓雲薇擺了擺手,席面也撤下,一時間殿內只剩下她與齊清宴兩人。
霓雲薇打破沉悶,問道:“可知是誰下的手?”
齊清宴說:“箭矢上沒有标記,但尖上倒鈎的精鐵産自遼東一帶,應是突厥人。”
齊國經濟繁榮,武力卻相對弱于善騎射的突厥人,如今對方在邊塞虎視眈眈。
齊清州之死已經讓兩國撕破了臉,但若起戰事,突厥糧草銀錢匮乏,必不占優勢,故而這些日子以來,只是小打小鬧的一些騷擾,今日刺殺也不過是趁亂攪渾齊國的水,齊清宴若死,齊國沒有繼承人,必定內亂。
霓雲薇颔首:“宮外既不穩當,你以後還是少出去為好。”
她今天格外話多,甚至開始擔心齊清宴的安危,這讓他心中熨貼之餘,還有一絲疑惑。
“你很擔心我?”
青年音色冷潤,如皚皚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冰河,卻因日頭的照耀而泛出柔光,蒼白失血的臉頰更顯得瘦削,霓雲薇看着看着,後知後覺發現,他和齊清州長得并不相像。
少時的斯文內秀等到今日,便是深不可測的內斂,帝王心有溝壑,手掌天下殺伐,再溫潤的人也在深宮之中變得冷硬。
霓雲薇坐在窗邊的迎春榻上,窗格外的夕陽透進來,将茶湯照出淺褐色,茶葉根根分明,緩緩舒卷。
擔心他麽……
霓雲薇聞言擡眼看向齊清宴,認真道:“我怕你死了。”
這話冒昧而犯上,齊清宴臉上卻驟然迸出笑意,眼睑垂下,在肌膚上投落到淡淡陰影。
他們二人之間,哪有什麽深仇大恨。從小一起長大,哪怕霓雲薇心中有所偏愛,可若将一時半刻解不開的心結擱在一旁,無論霓雲薇對齊清宴有多大的不滿,于公于私,都不希望他出事。
即便是知曉她擔心自己的原因……或許并不如自己期望的那般,齊清宴清冷的氣息仍淡了幾許,失血過多而沙啞的音色給他填上幾分柔軟,安慰她說:“別怕,我不會死的。”
“......”
霓雲薇偏過頭,望向窗格外不遠處灑掃的宮女,半晌,有些別扭道:“嗯,你最好說話算話。”
齊清宴望向霓雲薇。
她話中微微透出波瀾,華麗宮裝加身,被縛在着四方之地的,不止是他。
長吸口氣,齊清宴突然說:“那秋狩為你準備的禮物,你現在……要不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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