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十章

李螢心問來一個沒聽說過的綜藝名,據說是在籌備中的新項目,節目的導演嚴宇……則算得上是他認識的人。

三年多前夜這星差點也要上綜藝。那幾年各種音樂垂類綜藝層出不窮,搞說唱的玩電音的唱民謠的,平臺也許真是為了挖掘好音樂,也可能是為了造星割韭菜,總之将獨立音樂圈子起了個底。

搖滾或者說樂隊自然也是平臺不會放過的香饽饽。樂隊節目《24小時搖滾派對》*應運而生,播完一季又要籌備第二季。

其實這節目第一季時壓根請不到太多樂隊,玩搖滾的人總是有些傲氣的,去錄節目意味着向商業化和各種條條框框低頭。然而此節目播出第一季以後反響極好,許多哪怕只在初舞臺露了個臉的小樂隊演出費也水漲船高。

在實打實的利益面前,很多樂隊還是彎下了腰。

夜這星幾人也不能免俗。

李螢心十八歲上大學,和一同考到鷺州的好友陳悅一起,在學校裏招到不太愛開口但是鼓打得很結實的石含章。起先還是翻唱別人的歌,後來李螢心磕磕絆絆地開始學着自己寫,招不到滿意的固定主唱,有時候由陳悅來唱,有時候是其他來打臨時工的節奏吉他手或者鍵盤手兼一兼。

二十一歲,李螢心大四了,樂隊在這一年迎來一個年輕的主唱,和一首傳唱很廣的歌。

二十二歲,李螢心留在本校讀研,沒事就去本科生宿舍騷擾俞沅,陳悅在鷺州找到一份工資一般但勝在有雙休還不用加班的工作,石含章在好幾個樂隊兼職分演出費,偶爾去什麽架子鼓培訓班當老師,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二十四歲,樂隊不溫不火,演出回不了本。俞沅還在享受大學時光的尾聲。李螢心剛畢業,頂着壓力沒去找工作,不敢花太多錢,租了十幾平米的小房間當自己的住處兼工作室,房間裏除了床就是電腦和他用來做歌的各種工具。陳悅的公司裁員裁了一輪又一輪,終于輪到了他。石含章一如既往,但李螢心不小心聽到他家人給他打來電話,說他要是再這麽在外面混就不如回西北老家。

樂隊想要做下去總要想辦法,他們向正在招募新一季參演人員的《24小時搖滾派對》投了簡歷,總歸也算小圈子裏有過姓名的樂隊,很快通過了初篩。

收到通知那天高興嗎?李螢心沒什麽印象了。想來是沒有太大情緒起伏的,如果是高興的事,他能記好久。

但他記得他當時把陳悅找出來,兩人坐在鷺州大學對面的海灘邊上,李螢心看着如織的游人和學生,歡聲笑語伴着海潮湧向他們,但這些笑和快樂好像只是給他聽一聽,沒能在他身上留下來。

陳悅是最先提出不想繼續的人,李螢心幾乎是帶着些哀求,把節目組發給他的郵件給陳悅看,說再堅持一下吧,哪怕第一期演完就被淘汰了,大家的境況也會好很多的。

陳悅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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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們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備,節目組派來和他們對接的PD就是嚴宇,那時候他還沒能做到一個節目的總導演。

嚴宇說複試階段要展示一下樂隊的創作能力——李螢心是敏銳的,他明白節目組想要的創作能力,不一定是真的要他們創作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好作品,而是要話題度又或者能讨好觀衆的耳朵。

原本創作應該是很私人的一件事,好壞都是自己的,李螢心為了能上節目,做了一件也說不上錯……但确确實實令他後悔到現在的事。

他去聯系嚴宇,他說嚴老師您好,咱們節目需要什麽類型的歌呢,我都可以嘗試一下。

還說,希望您能指點一二。

盡管顯得谄媚,可所有做項目的人都喜歡這種配合度高的合作方,聊了幾個回合之後嚴宇也的确給他提了許多“建議”,發了些可供他參考的曲目。

嚴宇還好心地把那些熱門單曲走紅的訣竅拆解開來告知李螢心,說得沒那麽直接,但大體意思就是如此:現在火的歌要麽就是搞些洗腦的旋律,歌詞不知所雲沒關系的,聽衆覺得你有深度,自己會幫你寫長篇大論解讀的。要麽就使勁往艱澀難聽了寫,到時候網上找人一帶節奏,說要聽得懂這歌是得有一定門檻的,覺得難聽那是你沒水平。

實在不行還可以走心嘛!人類的悲喜并不想通,可誰沒有個失戀啊想爸想媽想外公想外婆啊理想破滅之類的經歷呢?賣慘賣得好的話,歌寫得一般也沒關系,網易雲評論區自有人為你哭倒一片長城。

李螢心說受教了。

李螢心又想,他也沒有覺得別人寫那樣的歌有什麽不好,也許有些人是不斷在套用公式敷衍寫歌,但上述既被嚴宇嘲笑又被嚴宇渴求的歌,也可能是一些人的心血。李螢心沒有什麽資格——也從來不會看不上別人的音樂,每個人都有權利寫各種各樣的歌,聽衆也是真實地需要着它們。

可他要是天生就喜歡寫那樣的歌就好了,至少在照搬別人的公式寫歌時他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李螢心帶着新歌去排練室,同往常一樣,俞沅挨在他旁邊練唱,陳悅就着俞沅的哼唱撥弦時挑了挑眉但也沒發表什麽意見,石含章人如其名,沉默得像顆石頭。

各自學會以後就開始練,排練到第二遍還是第三遍的時候,打完一個開镲,石含章用力地把鼓棒扔在镲片上,發出刺耳的嗡鳴,其他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總是不開口、總是對所有人的要求都默默點頭的鼓手第一次在隊友面前發火。

他的聲音近乎于喊,他說我們就非得寫這樣的歌——非得演這樣的歌不可嗎?我真的受夠了。什麽b節目我也一點都不想參加。

俞沅冷着臉讓石含章道歉,石含章說我說錯什麽了嗎,俞沅重複“給他道歉”四個字,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沖過去揍人。

李螢心趕緊把俞沅拉過來,一手捏緊了自己的背帶,另一手放在俞沅背上一遍遍地安撫對方,直到感覺對方呼吸時的起伏變得平靜下來。

然後他笑眯眯地說,好啦,不想參加那就不參加了,本來就是報名報着玩嘛。

當然事後石含章還是道歉了,說自己不該那樣說話,李螢心說沒事,還好你罵醒了我,不然就要為了上節目失去尊嚴了。

說是這樣說,可李螢心是個很擅長咬文嚼字的人。

搞不好是過度解讀,但李螢心後來總忍不住想,就這麽一首歌而已,只排練了兩三次而已,至于用到“受夠了”這樣的詞嗎,想必石頭平時也忍他的爛歌很久了吧。

錯失了這次機會後夜這星又堅持活動了幾個月,新的歌再沒寫出來,也沒什麽轉機,沒混出名堂的校園樂隊解散是很自然不過的事。

畢竟沒有永恒燃燒的流星。

現在他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陳悅前陣子剛做了個大項目還請他吃了飯,石頭回老家做着小本生意,俞沅在當大明星。大家真的都有光明的未來。

……

徐斐然是個機靈鬼,果然叫的是她小姨。晚間,年輕的女士來到政教處接孩子時,李螢心照例還是強調了校紀校規,非常嚴肅地說了些“家長要配合我們學校做好學生管理工作,停課是為了讓孩子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家這幾天功課一樣不能落下”之類的話。

內心實在擔憂,李螢心又反複提醒家長要謹慎對待網上的信息。

處理完這些七七八八的事,回班裏散發了一番威嚴,李螢心回到公寓。

先前俞沅哄騙他編曲,他還真搞了點東西出來,只不過當俞沅再來問時,他第一次說太忙了,第二次說現在電腦太破了軟件都帶不動。俞沅就沒再問第三次了。

怕自己水平低,而且怕俞沅不嫌棄他水平低……這人要是再像之前那樣,直接把他做的編曲改都不改拿去用的話,他會很崩潰的。

可這時候分享欲又上來了,時隔多年搞出來一點新成果,不想被廣而告之是真,想得到點反饋也是真。

李螢心把導出來的文件拖到陳悅的對話框裏:悅總,點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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