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一

第51章 番外一

俞沅來鯉州開演唱會, 開唱時間就在後天晚上,李螢心拐彎抹角通過陳悅來找他要一張票。

收到陳悅的消息時,俞沅大腦一片空白。

他第一次開巡演, 和團隊商量巡演城市時, 本來沒有鯉州, 是他非要在這裏開。正式宣傳之後,他總期待李螢心會來聯系他, 哪怕只是拿這事當話題和他寒暄幾句。

但是沒有。

沒有也很正常, 他們已經許久不講話了, 除了逢年過節互相發一下祝福。

沒有也沒關系, 俞沅想好了,已經到了他把李螢心找回來的時候——他們之間本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如果不看他這幾年來明裏暗裏的注視, 只看表面的話, 他們就像那種某個階段因緣際會走到一起的好友, 過了那個階段自然而然就散了。

但是只要有個契機,總也能把未盡的緣分續上。

……如果緣分真的未盡的話。

俞沅自己造了個契機,主動去問李螢心要不要來看他的演唱會。

結果遭到了拒絕。

聊天框裏, 曾經同他親密無間, 會笑着喊他小沅的李螢心, 用很客氣的語氣拒絕了他。

俞沅當然也有想到這種可能, 也做足了心理準備,寬慰自己慢慢來吧,可總歸是有些沮喪。

結果只過了兩天,李螢心向其他朋友要一張他巡演的票。

俞沅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

那一整晚他幾乎都沒睡着, 明明次日就要出發去彩排。

Advertisement

躺在床上睜眼看黑夜看了半天,他終于坐起來, 像以往很多個失眠的夜晚一樣,把房間裏的投影打開,回看以前的錄像。

——他有一個硬盤,裏頭存滿了以前還在樂隊時的各種物料,零零碎碎的,有歌曲音頻,有演出視頻,有成員們或者自己亂拍的vlog,有各種合照,有李螢心以前寫完的沒寫完的歌的工程文件。

這次他按時間順序,點開了他剛加入樂隊不久時的視頻。

這個視頻是李螢心錄完發給他的,就短短十幾秒,當時他剛答應李螢心到他們這個樂隊當主唱,第一次被帶去排練室和其他成員正式見面。

那時他還很害怕鏡頭,李螢心把鏡頭對準他,畫外音說“這是我們的新主唱哦,來吧,打個招呼”,他沒有打招呼,而是默默地繞到李螢心身後去了,讓對方拍不到他。

李螢心說:“好了好了啊,我不錄了。”說完就結束了錄像。

那之後的事俞沅記得還很清楚,李螢心不錄之後他的表現也沒有好到哪兒去,生硬地跟排練室裏其他人打了招呼,說自己叫俞沅,是統計學大一新生,然後僵直地站在一旁。

石含章向他點頭,陳悅則很誇張地說:“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李水晶天天說你,雖然我們沒正式見過面但我感覺已經跟你很熟了……”

彼時的俞沅也不太會應對這樣熱情的玩笑,只是摸了摸耳朵。

很奇怪的,明明李螢心跟其他人認識更久,陳悅和石含章才應該是他的“自己人”,然而那個時候李螢心始終站在他旁邊,拍拍他的背,怕他不自在,單獨拉他到一旁給他聽他們那些歌的demo。

不僅私下如此,俞沅點開下一個視頻,是他第一次跟着夜這星一起演出時,臺下觀衆錄的片段。演出時李螢心也擔心他,就算沒辦法時時刻刻待在俞沅一米之內,視線也要黏在他身上。

俞沅覺得還挺受用的,第一次上臺前他真的很緊張,但是在貝斯手溫柔的目光中,他對着幾百個觀衆顫顫巍巍地唱出了自己登臺的第一首歌。

“我從浩瀚宇宙間誕生

是夜幕抖落的一粒灰塵

聽見你的心願

就啓程

穿越億萬光年

游蕩在耀眼星間

我的火焰

和它們相比

毫不起眼

但我仍想

想飛到你的身邊

燒盡自己

終于擦亮這夜

燒盡自己

以為能到你身邊

但年輕的流星不知道

它在最亮之後就将迎來墜落

它劃破的夜空只亮了一瞬間

它從前是塵埃

就算變成隕石

也只是落到地球的泥土裏

掩埋

實現不了你的心願

實現不了你的心願”

二十五歲的俞沅靜靜地聽完十八歲的自己唱完了這整首歌,其實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當時自己唱得真的不怎麽樣,空有音色,毫無技巧,因為太緊張感覺下一秒就要跑調了,但好在也沒發生這樣的事。李螢心上臺前給他找了可以和觀衆互動的道具來着,但他也沒用它,就那樣呆呆地一動不動地唱完了。

自己唱歌實在沒什麽好聽的,他看這些視頻也不是懷念青澀的自己,更多的是通過視頻看過去的李螢心。

那年的李螢心臺風比他好太多,察覺到有人在拍攝,他甚至對着鏡頭眨了眨眼。

俞沅常常想,感謝那時會跟鏡頭互動的李螢心,讓他在多年之後翻看這些視頻時,還能感受到被李螢心看着是什麽滋味。

視頻按順序自動播放,随着時間推移,俞沅和樂隊配合得越來越好,他自己在臺上也漸漸沒有那麽局促。忘了是因為什麽契機,某個時間節點之後,夜這星的《夜這星》忽然被傳唱起來了。

也因此他們第一次接到去音樂節的邀約,雖然是在下午的小舞臺唱,也只給了幾千塊出場費,但已經夠成員們雀躍很久。

離演出還有好幾天,李螢心就開始搭衣服,不僅給自己搭,給他也買了,同個色系同種風格的穿搭,短款牛仔外套,感覺在夏天穿會熱死,相反褲子上全是洞。李螢心還扔給他各種blingbling的鏈子讓他挂上。

其實俞沅自己平時都是随便亂穿,哪怕要上臺也就是T恤和他覺得稍微沒那麽土的工裝褲,李螢心那種穿法他還不适應,但因為是同款搭配,看起來好像有點登對,俞沅還是克服羞恥心穿上了李螢心給的衣服。

結果晚上去排練室一看,原來不只他有,別的哥哥也都有:)

他們四個人都是李螢心安排好的風格,看起來就是一個隊的,非常和諧。

不過沒關系,俞沅已經挺滿足了。

李螢心還準備把頭上新長出來的黑色頭發重新漂了,那時候大家都還是學生,雖然李螢心平時看起來也不缺錢,但因為剛買完琴又買了一堆衣服配飾,想能省點是點,所以沒去理發店找Tony補漂,而是從網上買了材料,來找俞沅幫他漂。

起初俞沅是拒絕的,但抵不住李螢心一直在他耳邊說什麽“你肯定可以的”“你最靠譜了”最後甚至雙手合十用可憐的眼神對他說“好小沅求你了——”……其實俞沅* 根本沒想通,李螢心為什麽在這件事上這麽信任他,他完全就沒給人染過頭發,別說漂頭發了,可是在這種盲目的信任和撒嬌聲中,俞沅還是迷失了自己,接下了給李螢心漂頭發的重擔。

最後果不其然翻車了,李螢心頭頂的顏色深一塊淺一塊。

俞沅看着李螢心的腦袋,李螢心看着鏡子,兩人雙雙陷入沉默。

俞沅:“……哥,對不起。”

李螢心說:“沒事的,也挺好,感覺很特別。”

這樣說着,第二天在排練室見時此人卻戴了頂帽子。

俞沅:“……”

李螢心:“是我一意孤行,為了省幾百塊非要讓你這不會的來……因為我感覺你很聰明嘛,學什麽一下就會,所以對你有種盲目的信心……沒想到Tony還是不好當。”

俞沅都快哭了。

李螢心急得直哄他,蹲下去仰頭看他,伸手來揉他的臉:“哎呀都是我的問題你也不要太自責,我剛好趁此機會多戴戴帽子,之前買了一堆都沒戴上。”

他倆說着小話,陳悅進來了,走到他倆旁邊,看見蹲在地上的李螢心,一邊說着“怎麽突然戴帽子了”一邊手賤把他帽子扯下來了。

然後看見李螢心深淺斑駁的發頂發出爆笑:“哈哈哈哈哈!你這頭被狗啃了嗎!!誰給你染的!”

俞沅:“……”

李螢心站起來,把帽子奪回來戴上:“笑個屁啊,我自己染的,你再笑?”

陳悅:“……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石含章也來了,問他們在笑什麽,陳悅故技重施,又把李螢心帽子摘下來:“你看他的頭。”

石含章點評:“這是最新流行的發色嗎?”

李螢心追着他倆打。

晚上俞沅照例去學校旁邊的小飯館打工,忙完之後本來他應該直接回宿舍了,但他神差鬼使地拐進了旁邊一家精品店裏看了半天。

到了要演出前,四個人帶了五個裝了各種效果器線材的箱子一起出發去坐高鐵,尤其李螢心和陳悅這兩個背着琴還打扮得很招搖的人非常吸睛,從過安檢到候車,好多人看過來。

李螢心湊到俞沅耳邊小聲說:“這難道就是大明星上街的感覺?”

音樂節在廣州辦,除了陳悅小時候去過,其他人都沒去過這個地方,從鷺州北坐到廣州南全程四個小時,買的票出的位置剛好讓他們四個可以面對面隔着一張小桌板坐着。

起初幾個人還嘀嘀咕咕,後來說累了就各自閉目養神了,李螢心本來戴着耳機聽歌,聽着聽着也眯着眼睡過去,腦袋往俞沅這邊倒。

俞沅把他耳機輕輕摘下來挂脖子上,免得他硌得不舒服,拿下來時他似有所感眼睛掀開一條縫看了俞沅一眼,竟然心安理得靠在俞沅肩頭繼續睡了。

俞沅順手碰了碰李螢心的發絲,明明這人經常折騰頭發,但意外的發質還挺好。

再擡頭看對面時,陳悅正看着他,好像把他剛才的動作盡收眼底,然後搖了搖頭,“啧”了一聲。

俞沅有些尴尬,把手放下了,放在膝蓋上,坐得板正,除了李螢心腦袋快要滑下來時他伸手去扶一下,其他時候他再不敢動彈。

幾個小時下來腰酸背痛脖子也快斷了。

去到當地後直接去了現場彩排,晚上住進主辦安排的酒店,李螢心和俞沅住一個标間。

整理行李的時候,俞沅猶猶豫豫地把自己前日在精品店裏買的貝雷帽拿了出來——和李螢心準備好上臺的服裝其實是同個色系的,搭上去也不違和,前端繡了一片卡通蘋果。

他小心翼翼地問:“哥,你要不要試試這頂帽子?”

發問的同時俞沅心裏滿是忐忑。李螢心會喜歡嗎?平時他朋友很多,好像經常收到朋友們或特意或随手給他買的這這那那的東西……其實帽子他也不缺,他自己說買了一堆都沒怎麽戴……平時怎麽搭上臺怎麽搭,他也肯定想好了……

正發散着思維,又有些後悔把這帽子拿出來——實在也不是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結果李螢心接過去戴上,跑到鏡子面前調整帽子位置,比各種動作,仿佛這鏡子是什麽拍照機器,總之他對這頂貝雷帽表現得愛不釋手。

說話是一如既往地誇張:“這是你買的嗎?!這是你第一次買帽子給我欸,你也太會買了吧,我感覺我戴上之後有點帥,你覺得呢?”

俞沅說:“是染壞你頭發的賠禮。”

李螢心樂呵呵道:“那我賺了啊,頭發染壞了可以再長,帽子卻不是一次性的東西……哎呀真不錯。”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邏輯,但俞沅聽完悄悄松了一口氣。

晚上休息時,兩人分睡兩張床,關了燈,但他們面對着彼此側躺,李螢心說:“其實我睡不着。”

俞沅:“我也。”

李螢心:“你為什麽睡不着?”

俞沅:“……有點緊張吧。”緊張是真的,但為什麽緊張則很難說,有一部分是因為要上音樂節,還有一部分原因略難以啓齒,和李螢心共居一室共度夜晚讓他緊張,清醒時尚能控制自己一言一行,萬一他睡着了之後打呼嚕磨牙怎麽辦?雖然出門前特地問了室友,室友說他不會,可他還是沒底。

他只說自己緊張,隐瞞了一部分,也不算撒謊。

李螢心覺得和俞沅同頻了,開始滔滔不絕:“我也很緊張,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能上音樂節……樂隊剛開始搞原創的時候都沒什麽人聽的,按照控制變量法來說,我覺得現在越來越多人聽,很大一部分是你的功勞,當然,也跟我慧眼識珠很有關系。”

俞沅沒有順着李螢心的話說:“也不是的吧,首先還是要歌好,就拿那些流行歌手來說,同一個人唱不同的歌熱度也不同,說明還是歌重要。”

李螢心說:“那就是都很重要。”

俞沅:“……我覺得歌重要。”

李螢心:“噢,那我也覺得我重要。”

俞沅愣了下:“我是說歌曲的歌……不過你說得也對,你很重要。”說到最後四個字時,俞沅的聲音輕得像要融入夜色之中。

他們兩個不知道像在較某種勁,李螢心接着擡舉俞沅:“雖然說肯定也要歌好,但是你沒來之前我們樂隊沒太多人聽是事實,如果說是因為那時候運氣不好,那你很旺我們,你是小福星欸。”

俞沅:“這有點……”

李螢心:“我說是就是,不許再反駁了,我們鯉州人很信這個。”

俞沅只好說:“好。”

“客觀一點講,應該是還可以的歌加上超級好的主唱和特別好的樂手,再加上一點運氣,所以大家聽到了我們的歌,我知道的。”李螢心接着說,“人都是要進步的,所以我會寫出越來越好的歌,大家也會越演越好,對吧?”

俞沅說:“對的。”

李螢心:“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我們會有更多演出機會,還能開專場,對吧?”

俞沅:“嗯。”

李螢心幻想了一出大戲:“再之後呢我們變得超級火,然後我們因為分錢不均大吵,有那種什麽壞經紀人拉着你單飛,你會走嗎?”

俞沅:“……你《波西米亞狂想曲》看多了。”

李螢心:“你不會走的吧?”

俞沅:“除非你不需要我了。”

李螢心:“那我應該一直很需要你的。”

俞沅:“嗯。”

李螢心:“你是不是困啦?都沒話說。”

俞沅:“沒有困。”本來就不太愛說話。

李螢心聲音很苦惱:“我還是睡不着怎麽辦啊。”

俞沅:“我給你唱歌?”

李螢心:“唱什麽?《搖籃曲》嗎?”

“好啊,”俞沅其實還會有點不好意思,但輕輕哼了起來,“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才唱一句,李螢心樂得直笑,導致俞沅實在唱不下去了。

李螢心自己接着唱,把歌詞裏的“媽媽”改成了“弟弟”:“弟弟愛我,弟弟喜歡我。”

俞沅:“……”

俞沅翻了個身,頭埋到枕頭裏,悶聲道:“我睡了。”

李螢心:“別啊,弟弟,我錯了。”

那晚後來還聊了什麽俞沅記得不太真切了,到了後半夜,說着說着困意來襲,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第二天起來去酒店餐廳吃飯,除了李螢心,其他人眼下都有一圈熬夜的痕跡,但看起來精神都抖擻,達成一種矛盾的統一,于是李螢心發出了篤定的詢問:“你們也緊張到不會睡覺?”

石含章點頭,陳悅裝模作樣說:“不是,就是玩手機玩太晚。”

至于為什麽李螢心沒有黑眼圈,因為他一早就起來鼓搗自己,遮瑕打了厚厚一層,妝也化得媽都不認,戴上大直徑美瞳,嘴唇也亮晶晶的,其他隊員早已習慣李螢心這樣,他之所以上臺要打扮,除了因為喜歡漂亮的東西也喜歡把自己變得閃亮之外,還想把舞臺上的自己和生活中的自己區分開。

陳悅又随口一問:“新帽子?沒看你戴過。”

李螢心一副終于被人發現的得意:“弟弟送的,怎樣?”

陳悅看向埋頭吃腸粉的俞沅:“我怎麽沒有?”

俞沅擡起頭,看了一眼李螢心,猶豫道:“下次……”

李螢心狠狠打斷了他:“下次什麽下次,下次也別給他買,這個只能我有,別的哥哥不許有。”

俞沅:“……好。”

陳悅又開始和李螢心小學生對噴:“我惹你了?”

李螢心:“不要觊觎不屬于你的東西!”

陳悅:“你有那個大病。”

李螢心:“你也有。”

陳悅求助場外嘉賓:“石頭你看看他!”

石含章:“看他什麽?帽子挺好看的。”

李螢心:“謝謝。”

陳悅抓狂:“我在這個樂隊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正好被隔壁桌同樣是來參加音樂節的樂手聽到,對方說:“那來我們這兒吧,我們缺個主音吉他。”

李螢心很自然而然和人家搭話:“那不行。”

對方:“怎麽不行?”

李螢心:“我們家吉他手太優秀了我怕他一去你們就爆紅了。”

對方:“……”

陳悅:“哈哈哈哈哈。”

那個時刻的俞沅本來還因為李螢心炫耀帽子的事有點高興,聽見李螢心誇“我們家吉他手”他又偷偷不舒服,其實李螢心也并沒有說錯什麽,他也覺得陳悅很厲害的。

……

視頻播到這場音樂節的官方錄像,夜已經深了,俞沅看着投影上的李螢心,他說着緊張,但一站到舞臺上就自如得像巡視自己領地的小獅子。

小獅子看向他,于是把勇氣也傳遞給他。

唱了那麽多次,俞沅已經沒那麽怯場,就像李螢心跟他說過的,實在害怕的話,就當作舞臺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又或者還是自己,但在站上臺的一瞬,會被掌管音樂的神明降駕于身,只管從這具身體裏爆發出樂音就好了,只管去享受舞臺就好了。

俞沅高舉手臂,在intro後依次介紹了成員,每說一句引起一陣歡呼。

這些樂迷可能有些聽過他們的歌,可能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但只要他們在舞臺上,就是絕對的統治者。

俞沅近乎吶喊:“我們是——夜這星!”

和躁動的鼓點,顫動的琴音同時響起的,是高呼的浪潮。

這整場他們的部分有差不多四五十分鐘,俞沅聽着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歌,思緒飄得更遠。

他還記得當時恰逢暑假,他和決定了升學的李螢心都沒課,陳悅和石含章本來要上班,任性地請了好幾天假,想着第一次借着演出的機會出來,不可能演完就走。

于是跟所有游客一樣喝了早茶,逛了聖心大教堂,晚上看了廣州塔,但沒有人願意花錢買票上去,就在下面看了看。

在珠江邊慢慢散步吹風時,不知為何變成了1+1+2的隊形,李螢心和俞沅走在最後面,突然李螢心塞了一個小瓶子給俞沅。

俞沅把瓶子拿在手裏端詳,看起來是個香水瓶子。

俞沅問:“這是……?”

李螢心手放到後頸上,又說:“早上你們還在睡的時候我不是一個人出去溜達了嗎,剛好看到路邊有個調香工作室,有點好奇就進去了……亂調了一瓶……應該是,我對你的印象香?”

夏夜的江風吹得俞沅有些意亂。

“聞得我鼻子都廢了,你可以試一下,”李螢心又壓低了聲音說,“你別告訴他們兩個,這個是他們沒有的,我今天一直沒機會單獨給你。”

俞沅:“晚上回酒店給我也可以的。”

李螢心:“對哦……我是傻逼。”

俞沅:“不是,別這樣說。”

俞沅噴了一點在手背上,此前他也沒用過香水,說不出是什麽味道,似乎是某種有點苦澀但又帶些清冽的植物香氣。

“怎麽樣聞起來還可以嗎?其實我也沒調過香,我自己都不怎麽用香水。”李螢心給俞沅解釋起什麽前中後調,俞沅其實也沒太聽得懂,只記得是柑橘木質香。

李螢心說是他的氣味。

俞沅問:“為什麽覺得……我是這樣的氣味?”

“不知道啊,可能感覺你淡淡的,不靠近的話也聞不到你,剛靠近的時候以為是有點苦的植物,就像橘子皮?”李螢心又說,“但是剝開之後,內在還是汁水豐沛酸酸甜甜的吧。哎我亂說的。”

俞沅:“謝謝……聽起來還挺好吃的。”

于是李螢心拉過俞沅的手,做出一個要咬他的動作,不過也只是虛張聲勢,最終并沒有真的咬,又把他的手放下了。

李螢心問:“那你覺得我呢?我在你印象中是什麽味道的?”

俞沅想了想:“……空氣。”

李螢心皺起鼻子,不滿道:“欠打是不是?”

“不是,”俞沅很認真說,“植物生長需要空氣。”

李螢心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放過了他,又跑到前面和陳悅勾肩搭背,過了一會兒兩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俞沅看到手機屏幕亮起,李螢心在群裏說他倆去麥當勞買甜筒。

再後來俞沅選香水時,幾乎就只選這類柑橘木質調的香,還被團隊的人說過取向好單一,說這種香的适用場景也不多,有時候參加什麽紅毯晚宴的要不要換一種。

每次被這樣問,俞沅都搖搖頭。

……

其實在這之後,正如李螢心說的那樣,他們樂隊在某些方面是越來越好了,得到了更多的演出機會,一起去外地演出有時又分在同一間時,李螢心很少再有緊張到睡不着和他夜談的時候。

他們上不同的音樂節,雖然大部分時候還是在下午演,開專場,不用再跟別人拼盤了,甚至嘗試了在演出結束後簽售,不少樂迷來找他們說話,覺得他們未來可期。

那段時間也不至于說風光無限,起碼大家總是心懷期許。

他也一樣的,抛開他在不知不覺中偷偷喜歡上李螢心這一點,他也很期盼這個樂隊能長久地做下去。

從前他并沒有什麽夢想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愛好,好好讀書考上了好大學,為自己規劃的未來是畢了業找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姑且活着,一眼望得到頭,也一眼望不到頭。

但是李螢心把他拉到了臺上,他才知道原來他可以和夥伴一起用聲音的魔法輕易點燃許多人澎湃的熱情。他開始喜歡唱歌,喜歡站在舞臺上,喜歡為了舞臺效果研究怎麽讓自己的聲音外形和姿态更有表現力。

李螢心也把他拉到了生活裏,激活了他的好奇心,看到李螢心常常因為發現“只要扔一顆生鏽鐵釘到水裏就能讓枯萎的水生富貴竹重新煥發生機”這種莫名其妙的事而驚喜,他也開始覺得這些很小的事情都與他息息相關,整個世界都與他有了關聯,而他也有了可以分享這些小發現的朋友們。

不只是和李螢心,他逐漸主動在排練時向其他人或者是同寝的室友發起話題,說生活中很小的事,比如“今天去東苑吃炒飯,放的肉感覺比平時多,炒飯阿姨今天心情應該很好”之類。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他切切實實地活着了。

俞沅常常想,如果時間停在那個時候就好了。

可時間的浪潮不會停歇,命運的起落也半點不由人。

投影裏他們初次登上音樂節的視頻已經播完,又自動播起別的零零碎碎的東西,有陳悅試圖教他樂理未遂大發脾氣的記錄,有李螢心和石含章這兩位節奏組的即興表演,有李螢心挑戰唱高音一句破三次音的黑歷史,還有又一年他生日時所有人圍着他給他唱生日歌……那時候他們誰也沒想到再過一兩年,樂隊還沒巅峰過就先走到了低谷。

然後他們……分開了。

俞沅把投影關了,離天亮還有兩個多小時,他還是得睡會兒。

沒關系的,反正能分開也可以重聚,再過兩天他會見到李螢心,想問問他還願不願意再給自己寫一首歌。

……

到達鯉州後,俞沅首先去了天後宮。

在慈悲的媽祖娘娘的注視下,他誠心發問:我能不能回到水晶身邊?

扔出一對聖杯。

他又問:我能不能一直留在水晶身邊?

這次求了簽,求得天後宮靈簽第十八首,簽文曰:汝是懸崖一樹梅,一塵不染向春開。待得綠葉成蔭後,結子滿枝調鼎來。

是上上簽,如果問的是姻緣,意為“兩美相合,春光明媚”……當然俞沅問的不是這個,但是忍不住還是多看了一眼這行字。

俞沅雙手合十,謝過了解簽人,又重新拜了媽祖,虔誠地跪在蒲團上,三叩首起身。

再轉頭,他拜別這座宮堂,走進了刺桐花開得正盛的明媚春光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