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仙山

第0012章 仙山

他們一起站在第二幅壁畫前,不用領導再說,袁祈自動當起了翻譯器。

“武将入伍之後,恰逢……”

袁祈擰着好看的眉,不确定地說:“應該是是漢明帝劉莊時期,反擊匈奴,立下戰功,被提為游擊将軍。”

“在後來……”他跟随紀寧踱步到第三幅壁畫前,不知不覺已将墓室轉過大半。

這幅壁畫一改前兩幅的風格,不再用筆飛揚,可以說是工筆細致描繪的精品,并且還根據明暗塑造有立體感,有清代郎世寧的風格。

但東漢距離文藝複興有兩千年,那時的西方在繪畫上還沒有光影變革,這種風格不該出現……

不僅是畫風,這幅畫的內容也讓人毛骨悚然。袁祈盯着看了半晌也沒看懂其中光怪陸離的內容。

畫作最頂端像是座雲霧缥缈的仙山,山腳有棵巨大松樹,松針轉輪一樣根根分明,又整齊歸規律的好似甩脫不掉的一茬一茬輪回。

一只渾身是血的麋鹿跪卧在地……

可能因為他長時間不出聲,旁邊人等的不耐煩了,輕輕拍了拍他左邊肩膀。

“等一下。”

袁祈眉頭緊蹙,目不斜視,“這幅壁畫有點……”

他想說詭異,但臨出口時又頓住,心裏莫名湧出點體貼——擔心紀寧害怕。

袁祈說:“我再看看。”

他的話音剛落,右邊肩膀又被人輕輕拍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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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稍等。我還沒看明白,總覺着跟上一副銜接不大,等我……”

袁祈轉過頭,驀然發現對方竟然距離他兩米開外。

紀寧:“?”

兩人面面相觑,袁祈霎那間從頭冷到腳後跟,漆黑眼珠神經質瞥過紀寧拿手電筒為他照明的手——對方根本碰不到他。

那剛才拍了他兩次的是……

這個念頭一起,袁祈就見紀寧背後緩慢浮現出模糊的長發女人輪廓。

她穿着破爛裾裙,窄袖下的胳膊上布滿青色血管,雙手青紫,豔紅色指甲纖長鋒利,游魚似的一點點攀上紀寧脖頸……

袁祈一瞬間連呼吸都忘了,紀寧淡淡盯着他。

電光火石間,袁祈猛拽下脖頸上貼胸口的吊墜甩向他背後女人,紀寧在他動手同時錯身猝然向前半步,指間不知什麽時候夾了道符,精準拍進袁祈背上孩童眉心。

他們之間默契來的沒原由,卻又完美的做完了一場交換。

吊墜穿過女人打着旋飛出去,青煙驟起,女人和兒童凄厲的叫聲同時在墓中響起。

兩道影子在尖叫聲中化成青煙消失。

手電筒吧嗒掉在地上,尖銳叫聲幾乎将袁祈耳膜戳穿。

袁祈剛才所做一切全憑借本能,潮水般的沖動退卻後,四肢血液也随之抽離,他看不清眼前東西,頭嗡嗡作響。

袁祈沉重踉跄了步。站在對面的紀寧垂在身側指尖往上擡了下,最終也沒有伸出。

袁祈脫力跪坐在地。

“能看見”歸“能看見”,但跟女鬼貼臉開大這事兒二十六年來頭一遭。

墓室中寂靜的詭異,只有粗喘的呼吸,半晌後,袁祈麻木冰冷的手腳才使的上勁,将臉深深埋進掌心。

太操蛋了,袁祈生理不适,腦海卻在過度刺激後還掙紮着保持理智。

不按常規進行的招聘,過度豐厚的待遇,趙樂那些真真假假暗示隐瞞的話,瞬間就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貫穿。

這個所謂“第八組”究竟是幹什麽的不言而喻。

袁祈埋在掌心的嘴角僵硬扯了下,果然他這個一窮二白的老光棍還是有東西可圖的。

圖他身子!

還有這雙“能看見”的眼睛。

墓室裏靜悄悄的,袁祈後背随呼吸起起伏伏,手電筒光自身下漫過,拉到牆上的影子變得無比巨大,反襯得作為原身的肉體更加單薄。

此情此情下如果換成趙樂,一定會貢獻出自己的胸膛給人靠,并且貼心安慰并趁機鼓勵。

“第一次都這樣,熟悉就好了,剛才那個箭步那叫一個帥啊,”

“已經很不錯了,我一開始比起你可差遠了。”

臨了再畫個大餅。

“小袁,你很有前途啊,好好幹,咱們還缺個副隊,我覺着你有希望!”

可紀寧不會做這些,他垂眸睥了袁祈半晌,撿起對方抛出去的吊墜托在掌心,半蹲下身,垂在身側的手連擡三次,終于輕柔又無比小心的落在袁祈頭頂。

袁祈身體一僵,沉悶胸口中那些因為隐瞞和欺騙所産生的不甘和氣惱卻如潮水似得逐漸退卻。

紀寧體溫通過頭發,傳到他身上,驅散周圍無孔不入的寒冷。

袁祈深深吸了口氣,用幾個呼吸控制好自己情緒,擡起頭,沉默接過紀寧手裏吊墜,将拽脫的繩子打了個死結重新戴回脖子上。

紀寧将手從他頭上挪開,握拳控制指尖微端不可察的輕輕顫抖,見他把那塊手指大小的黑色玉片塞進衣領貼身收着。

“這東西……”他頓了下說:“不是凡品。”

“什麽飯品菜品。”

袁祈嗤笑起身,指尖在褲縫上摩挲了下消磨掉最後的緊張。

“剛才那是什麽?”

這人非常懂得“止損”,在明白自己被坑蒙拐騙後,壓下排山倒海般奔湧而出的各種情緒,轉而盤算自己怎樣才能從中得到點有價值的東西。

紀寧跟着起身,他知道袁祈心裏有不痛快,也并不解釋。

從開始到現在,的确是他一步步将袁祈引進來的,因此東窗事發産生龃龉他也坦然受着。

“一口怨氣。”

“怨氣?”

袁祈心說這果然是幹這個“不人不鬼”事情的組織。

不過“怨氣”和自己先前遇到的那些“異物”有什麽區別。

他能看見這些東西是天生的,這麽多年還從未遇到過跟自己一樣的人,更別說管這些事情的組織。

袁祈彎腰撣掉膝蓋上粘的土,呼出口氣問:“什麽是怨氣?”

紀寧撿起地上手電筒,光在面前壁畫前晃過,又聚在一點照明。

“人在臨死之前,若有心願未了,呼出的最後一口氣就是怨氣。但這口氣在一般情況下看不見也摸不着,并不能構不成什麽危害。”

否則這個世界上每天因為怨恨而橫死的人大概要翻好幾翻。

畢竟沒有人願意去死,幾十年的光陰中誰會沒有遺憾,誰會不在臨終前留下一口尚未結果的怨氣。

“一般來說,這口怨氣在逝者死後,頭七那天就差不多散了。”

“不過在這期間要是遇上有可承載時間之物,你可以理解為能量強大的東西。就可以借力凝個影子,或是實體,便能做點什麽了。”

袁祈考慮着,謹慎說:“你說的這些東西,就是文物。”

文物在官方定義中就是“已經成為歷史的過去,不可能再重新創造的歷史文化遺産”,符合紀寧所說的“可承載時間之物”。

同時也說明了,為什麽袁祈只會在老物件上看見虛影。

“那這東西會害人嗎?”

紀寧說:“視臨終執念而定。”

袁祈明顯感覺到紀寧的态度從開始的惜字如金到現在的有問必答,此刻就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思了。

袁祈已經大致明白了這些東西的緣起,并不打算機繼續跟第八組糾纏下去,他喜歡錢,但更惜命,點到為止岔開話題。

“所以。”袁祈吸了口氣,難以置信地說:“那個女的凝成實體,就為了摸一下你的臉?這得是多麽變态的花癡?”

“紀組,你人鬼通殺啊。”

紀寧:“……”

他盯着袁祈,突然又片刻怔愣,半晌後回神錯開目光,“不是為了摸我,是為了阻止我們。”

他又打着手電筒回到剛才遇鬼的壁畫前的位置站定,餘光瞥見袁祈跟過來,這次緊挨在他身邊。

袁祈問:“剛才那是墓主人跟他兒子的怨氣?”

“不是。”

紀寧目不斜視,“穿着不像,年歲也對不上。墓主下葬時必身穿華服,而孩子也是未及出世便夭折。”

剛才那孩子已然垂縧,女子也是尋常粗布衣衫,大概率是陪葬的。

袁祈沒再出現什麽上班不了臺面的表現,紀寧也自然掠過了剛才的話題,兩人就這樣心照不宣将隐瞞和歉意一筆帶過,又心思各異。

紀寧:“你繼續說,第三幅壁畫講了什麽。”

袁祈下意識瞟過紀寧身後,這才仰頭看畫,眉頭随着時間蹙起,接上之前的話,“這第三幅壁畫,我也看不懂。”

“且不論畫風,你看這幅跟前邊描繪墓主人生平的畫完全不同,裏邊沒有人物,只有一座仙山,一棵松樹,一塊石頭,一只,不兩只鹿……”

畫中景色随着袁祈話音脫離牆壁,雲霧在袁祈眼前流動浮出,婀娜纏過鼻尖,袁祈的視野變了,他好像飛到了半空中,低頭俯視雲下群山草木。

紀寧疑惑側目,因為他并沒有看到什麽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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