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墓主出現
第0026章 墓主出現
紀寧回頭看了眼袁祈。
袁祈此刻頭疼欲裂,紀寧眉頭微蹙,手再次搭上鮮豔的椁蓋,說:“這是鬼泣。”
“你大爺的!”
袁祈雙手抱頭疼的都要瘋了,這人竟然還在淡定上課。
他咬牙切齒揚聲:“你出去以後別跑外勤了,找個學校教書去吧!”
紀寧并不在意他的怒氣,話音落下間掌心複雜的青色梵文被壓進棺椁中。
音波倏地停息,牆上黑影集體瞪大眼睛,眼珠位置空洞的圓張大一倍不止。
時間仿佛靜止,足有半分鐘它們才意識到自己無法“發聲”。
這讓靈體更加憤怒,瘋狂在墓室內暴亂游走——牆壁,天頂,無數黑影旋轉着将墓室編制成了張鋪天蓋地的網。
它們身形扭曲掙紮,形成各種陰暗誇張姿态橫沖直撞,讓人眼花缭亂,天旋地轉。
鬼火灼灼再配上群魔亂舞,墓室中的光怪陸離讓活在其中的人感覺像是身處地獄……
李威軍任由劉玉茂手臂箍着呆滞立在原地,什麽保護棺椁什麽盜墓全都忘了。
他沒有紀寧那樣閱盡千帆的處變不驚,也沒有袁祈深受影響的生不如死。
經歷了一晚上的摧殘折磨,麻木地認為自己是在做夢。
劉玉茂兩眼熬出通紅血絲,警惕四周緊緊護着他老師,似乎就算天塌下來,只要他老師安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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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疼随着音波消失從腦中抽離,袁祈看着牆上影子集體“嗑藥”的場景,腳疼同時腦子還漲,心累地想:這破班上的我真是夠了。
無數黑影暴走片刻後,再次選中了袁祈這只“軟柿子”集火。
開啓自殺式襲擊模式,張牙舞爪瘋狂撞了過來。
袁祈沒想到這群東西這麽不講究,自己突然就成了轟炸中心,手剛擡起沒等摸上項鏈,無數顆漆黑的頭顱已在眼前,他後退半步來不及做出反應——
近在咫尺間,黃色符箓準确拍上靈體腦門,伴着凄厲慘叫圍攻他的靈體瞬間灰飛煙滅。
袁祈回頭望向紀寧,心說你終于及時了一回,準備摘吊墜的手緩慢變了方向朝他豎起大拇指,原本想說句“再接再厲”,目光觸及對方,卻見冰晶似得瞳孔中的恬淡盡退。
那句話就噎在了喉嚨。
紀組長 生氣了?
紀寧壓着眼角,目光低而沉,冷冷剮向四周靈體。
袁祈沒看清提符動作,只見數十張符咒在紀寧甩手間彈向四面八方,襯衣袖子帶起風聲飒響,青色電花乍起,墓室亮如白晝。
無數凄厲慘叫同時響起,在毛骨悚然的哀嚎聲中,被符咒打中的黑影以人眼可見姿态化成碎塵被強制驅散。
紀寧下颌線緊繃,漂亮的側輪廓線冷硬的有些不真實,充分用行動證明了什麽叫“不想活了直說”。
靈體是瀕死時的怨氣,出自人身保留了一部分思考能力。
眼看這軟柿子燙手,沖最快的全部都被擊殺,剩下的及時剎車,滞留在半空虎視眈眈。
不知過了多久,黑影在紀寧冰冷目光中像受了什麽指揮一樣齊刷刷聚在了紀寧站立的祭臺下方。
無數靈體積少成多地彙聚于一點,最終從中生出實體飄在半空中。
這個實體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依舊是漆黑如墨的影子,凝成的實體形象随着時間不短變化。
數不清的慘死亡靈同用一具身體,發出瀕死的呼喚……
長頭發女人聲音尖銳,撕心裂肺沖紀寧嘶吼,“蠻夷污我清白,夫人救我!”
下一瞬,女人的模樣消失,變成佝偻老人,聲音沙啞滄桑,掙紮說:“我兒參軍,三年未歸,我不甘心,夫人,我還想再見我兒子最後一面。”
話音剛落,黑影往中間縮,成了一個孩童輪廓,紮着朝天辮,用稚嫩嗓音哭鬧:“阿娘,我餓。”
黑影拉成瘦弱婦人模樣,垂淚啼哭,“英兒乖,等阿爹打了勝仗回來,我們就有吃的了。”
……
外形不斷變化,輪番演繹着千年前尚未咽下的最後一口氣中糾纏“七苦”。
臨終之言,句句泣血,聲淚俱下,發于肺腑。
不知道誰說過:人并非感情的專屬者,情之所至,連動物都能共情。
劉玉茂在聽見小孩喊餓時感同身受,不自覺別過臉去。
李威軍一直就是個軟心腸,諸多人世間感情影響下,內心五味雜陳,眼眶稍紅,喃喃低語:“都不容易。”
袁祈蹙起眉頭盯着黑影變化,眼珠瞟過下方情真意切的兩人,像只沒有心的怪物,聽着人家的臨終遺言,非但沒有共情到絲毫難過傷悲,神情認真仔細的好似在聽高考英語聽力。
他将其中每句話都揉開了仔細分析,提煉出其中關鍵詞,整合了幾條線索。
這些“人”雖然形色不一,但從他們的臨終執念中不難聽出,他們飽受戰争之苦,最後也死于戰争。
在所有驚呼啼哭中,“夫人”這個稱謂出現的相當頻繁。
袁祈記得紀寧說過“墓主為将軍夫人”,那他們口中的,應該就是墓主。
難不成這些人不是被強行殉葬?
紀寧居高臨下,冷眼看着前方不斷變化的影子,目光觸及袁祈又瞬間柔軟。
從接觸靈體開始,袁祈對于有關一切的接受能力和無形都相當高——因為是那個人的靈魂,所以對這一切天地規則無師自通。
紀寧眼眸深處,露出堪稱安詳的神色。
不知過了多久,黑影還在變化,貼在牆上的符箓倏地自燃,好像落到油田順勢而起,四周牆壁轉眼間被連成一片火海。
火焰依舊是青色,與業火和磷火都不同,那是一種幹淨到極致的顏色。
讓人想到亘古不見天日的深海最黑暗處,萬物不生,卻在經年累月中凝聚出了一點微光,純粹、淨冽、明亮。
袁祈一怔,不知怎麽想到了引自己出幻境的,少年胸口的光。
青火順着牆壁洩到地上,似流水拂地,摧枯拉朽蔓延至整座墓室。
劉玉茂好像遇見毒蛇猛獸,跳着腳驚慌後退,左右躲避。李威軍下慢了半步,火焰淌過腳尖卻并無損傷,連鞋都沒破。
這火不燒人間物。
袁祈在火焰漫過腳背時彎下腰,伸出食指,火舌跳動竄起,調皮的在他指尖繞過一圈調皮離去,這個動作讓他覺着親切。
“這是……”
袁祈的視線随火舌拉向遠處,青火褪去後牆壁被燒過的地方不見焦黑,濃烈的筆墨緩緩顯現——先前在第一所墓室中消失的壁畫,再次出現在了牆上。
那邊鬼哭狼嚎的靈體沒有人管,紀寧不看李威軍也不在意劉玉茂,看像袁祈問:“第三幅壁畫講了什麽?”
袁祈知道,那件文物的“身份”就隐藏在接下來的壁畫中,“道破”身份,對封印會有幫助。
他走下祭臺,徑直走向第三幅壁畫,站定後仔細打量——第三幅的風格明顯跟前兩幅相同,這次沒有麋鹿,沒有深山絕壁和老松,沒有中毒後看到的一切。
“第三幅壁畫講述,城中有位姑娘,英姿飒爽,不輸男兒。她出身奴籍,養蠶缫絲是把好手,能織出薄如蟬翼的錦緞。”
“将軍欣賞女子品行,破除門第之見,不顧禮教之約,結為連理。”
袁祈盯着壁畫,女子遞給男子一個金黃色的方塊,心說這畫的也太抽象。
這是什麽?金塊?金條?金磚?金抱枕?
他可能真的是窮瘋了。
“那是……”袁祈略作猶豫,還真拿不準。
就在這時,李威軍站在他身邊,仰頭觀摩壁畫,說:“那是一件金襌衣。”
他研究了一輩子的墓葬文物,所見所聞遠比袁祈要豐富,憑借經驗判斷出那是一件襌衣。
“襌衣,既裏衣,是最貼近人皮膚的那層衣服。東漢時絲織發達,織出來的襌衣最輕僅有二十八克,她這件,泛黃,大概率摻了金絲。古代男女婚假,常常又互贈衣物定情的意思。”
袁祈眼角觑過李威軍,眉頭擰了擰,不動聲色轉向紀寧——他們一直所尋找的文物,大概率就是這件金襌衣。
就在所有人心思各異間,一直掙紮凄厲哀嚎的影子突然噤聲,墓室內沉寂片刻,黑影外形緩慢縮成一團後又開始拉長。
片刻後,逐漸變為一個成年男子身量,肩寬袖窄,薄可透光。
牆上明燈裏的青火轉成普通的明黃色,墓室恢複成原本模樣。
古舊,寂靜,沒有瘋狂的靈體沒有絕望尖叫。
袁祈發覺這裏竟是他們一開始進來時的那個,蠶繭和棺椁依然在,角落留下一灘變黑的鐵水,緊閉的墓門圖案已經變了,跪姿石像依舊原封不動立于原地。
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兜兜轉轉,他們從未離開過這間墓室。
又或者說,自始至終,就只有這一間墓室。
呼吸間,黑影已經徹底變成了襌衣外形,一件薄如蟬翼的衣服輕飄浮在半空,被朦胧的光穿透。
它的袖口領口處都做了香褐色的貼袖,歷經百年,顏色已不似當初那般潔白,泛着古樸的黃。
紗衣靜靜懸在半空,一切偃旗息鼓後安靜的詭異。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衣服胸口處那團漆黑的顏色吸引,像是不小心蹭的一大團污漬。
李威軍無比惋惜的嘆了口氣。
袁祈此刻心思很活,但并不外露,登上祭臺繞到紀寧身後,盯着半空中的衣服試探問:“它……不瘋了?”
紀寧側眸觑了他眼:“說過的,文物一旦被點破身份,就像是神明被喊出自己名字,會變弱。”
所以生靈的文物都會盡可能隐藏自己本體。
袁祈當然記得,“道破弱三分。”
紀寧糾正:“九分。”
袁祈難以置信:“這麽多?!”
他原本以為是斷野狼的一條尾巴,沒想到竟是打蛇七寸的效果。
“6。”
紀寧站在高臺上,跟已經成型的金襌衣對視,襌衣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衣袖輕顫,一個女人的身形從裏邊飄出,浮至衣服之後。
盡管壁畫比較抽象,但神韻靈動,袁祈一眼認出——這就是壁畫中描繪的女子,也是衆靈體口中的“夫人”。
女人五官清晰,身上穿了條白色的留仙裙,系着繡暗紋花的白抹額,用現代人審美來說并不算好看,且愁容滿面。
但饒是如此,她眉宇間依舊隐約透着飒爽之氣。
女人張開雙臂,将面前的襌衣擁入懷中。
薄黃色紗衣胸口立刻洇出大片血跡,女人眉頭緊蹙,雙眸緊閉,絕望卻又溫存的緊緊抱着。
袁祈明顯能感覺到這位跟之前那些黑不溜秋的靈體不是一個感覺,小聲問紀寧:“這是明靈?”
紀寧淡淡點頭,“嗯。”
明靈,文物執念所産生的實體,他們這次任務的目标。
他們兩人交談聲音極小,但也驚動了半空中的女人。
她的雙眸緩慢睜開,漆黑眼珠迷茫一瞬,先是落在紀寧身上,又掃過地下無數的蠶繭,眸光顫動,她已經死了,聲音游浮卻又難掩悲涼。
“這都是……”
袁祈以為她要說,這些都是“盜墓的人”,或者“殉葬的人”。
結果女人氣若游絲,用凄涼瘆人的語調接道:“我親手殺死的百姓。”
“……”
袁祈:謝謝,雞皮疙瘩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