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就是因為你的冷血,才活活逼死了池瑜
第053章 就是因為你的冷血,才活活逼死了池瑜
第五十三章
池瑜棺椁下葬的那日, 下了一場大雨。
雨滴打在傘柄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祁家的墓園莊嚴肅穆,白黃色菊花點綴着的墓園, 在大雨的沖刷下,更顯寂寥無聲。
黑色繡着祁家家徽的圓拱傘面将人兜住大半,依稀可見站在最前端那人露出的尖瘦細白的下巴。
黑色的喪服穿在他過分消瘦的身體上,有些空蕩, 只有小腹那一處的地方, 微微鼓起一道柔軟的弧度。
他本就生着一張水墨畫般的清絕脫俗的臉,墨色的發, 蒼白的臉, 在這樣的只有黑白兩色的墓園中, 他像是融入其中——
仿佛躺在這裏的人, 是他。
他安靜的站着, 目光沉沉看着棺椁一點點沉入地底, 又看到池瑜的臉被泥土一點點掩蓋。
從始至終,他面容一如既往的寡淡清冷, 旁人從這張臉上,難以窺見絲毫情緒的波瀾與動蕩。
一點都看不出來, 即将被埋入底下, 長眠于此的人是他的愛人。
身為祁家的唯一繼承人, 他自小就被各種各樣的目光注視着, 他不能洩露自己的懼怕與悲傷,欣喜與興奮, 太多人虎視眈眈, 久而久之,他的喜與悲, 都被掩藏在心中。
但隐藏在心裏的歡喜與摯愛,也失去了被對方獲知的可能。
甚至,站在這裏,還有人在不遠處耳語懷疑他對于池瑜的喜歡。
畢竟,他這張臉,實在太冷。
Advertisement
林岚不知道怎麽從林家跑了出來,在下葬的時刻,從後面竄出來,一腳踩進去,抱着棺椁不肯撒手。
一看就是從家裏逃跑出來的,身上還穿着寬松的棉質長袍樣式的睡衣。
腳下的拖鞋不知道是不是跳窗翻牆的時候丢掉的,總之,一雙白膩柔軟的腳上布滿了小小的擦傷,深深陷在泥土裏。
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小兔子一樣,惹人憐愛。
更不要提他抱着棺椁,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看上去,像是他才是池瑜的真正的妻子。
林岚的出現,打斷了下葬的進程與安排。
林江川從後面站出來,先是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罩在林岚身上,将他因為單薄睡衣而顯露的身體全部遮擋,而後一手拽過他的手腕,一手攬抱起他的腰身,将人死命的往上拖。
邊說邊湊到耳邊咬牙切齒的警告,“林岚,你瘋了嗎?這麽多人都看着,你之後還怎麽給自己找夫婿。”
林岚哭得更兇,雙手緊緊扒着棺椁的邊緣,不肯放手。
但他哪裏敵得過常年穩泡健身房beta的力氣,雙手脫離棺椁的一瞬間,他的情緒完全失控崩潰,他大聲吼鬧出來,“我喜歡的人死了,你讓我怎麽辦,讓我像祁泠一樣,像個沒事人一樣嗎,他這麽冷血!”
在林江川扯着林岚離開,經過祁泠身旁時,林岚暴起的神經,讓他控制不住推搡起來。
他亂揮舞作一團的手狠狠推上祁泠的身體,因過分悲傷顧不上修剪的指甲劃上祁泠的面頰。
一道劃痕劃破了祁泠的右臉,血絲順着那道口子流出……
祁泠站的那般直挺的身姿,仿佛從頭到尾一直都是在強撐,在林岚推上去的時刻,他像一張紙一般,輕而易舉的破碎開來,随着林岚推搡的力道向後摔去。
傘面被掀開,豆大的雨滴澆在他的面額上,漆黑的頭發在一瞬間濕透,天旋地轉間,他唯一護住的,就是自己的肚子。
身體的其他要命部位,他不理會,任由其受再嚴重的傷害也不在意,甚至縱容。
管家看得心驚肉跳,千鈞一發之際,托住了祁泠的腰背,才幸免于難。
但林岚的指責還在繼續,他情緒激昂,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直往人的心口戳。
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淋漓的鮮血翻滾着被帶出來。
“就是因為你的冷血,才活活逼死了池瑜,都怪你!”
“你不愛她,為什麽不放過她!”
“最該死的人明明是你,就該是你!”
說得太過分了,林江川完全聽不下去,第一次對自己的弟弟動了怒火,“閉嘴!你給我閉嘴!”
這一出鬧劇,徹底打破了墓園的死寂。
傘柄被風吹滾,翻落,祁泠推拒管家保護的姿态,不理會林岚又起的哭鬧與一衆投射過來的各路意味的目光。
他自傘面下走出,任由雨水沖刷自己的身體,他彎腰拿起工具,一掬一掬捧起土,親手掩埋了池瑜的棺椁。
從頭到尾,他情緒穩定的,像是一具已經被抽掉靈魂的軀殼。
回到祁家莊園的時候,祁泠就發起了高燒。
強撐着完成這場葬禮的身體,垮下來的态勢來勢洶洶的,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在叫嚣着增加祁泠的痛苦。
他陷入了沉沉的昏迷,額上的高熱持久不退,各類藥劑一管又一管的打進祁泠的身體裏。
有很多藥,因着孕期的緣故,可選擇的餘地很少,能用的藥在注射的過程中都伴有很嚴重的神經疼痛與肌肉酸痛。
明明是處在昏迷之中,祁泠仍然痛的蜷縮起了身體,雙手可憐的抱着肚子,蒼白的臉上蓄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緊緊咬住下唇,不肯發出一聲痛哼,結束之後,唇齒間已經都是鮮血。
管家驚訝的發現,祁泠這次順從的接受了所有的治療,不再像之前的完全抗拒。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根源在哪裏,倘若不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恐怕祁泠根本不會撐到這麽久……
祁家的墓園中,在池瑜下葬的墓地旁邊,已經一并挖出了一處新的棺椁位置——
管家知道,這是祁泠給自己準備的……
現在的祁泠,就像是一灘死水,任何人說任何話都不足以挑起祁泠絲毫情緒的變化。
他這個人,他的靈魂仿佛已經随着那一聲槍響一并去了,只剩下一副軀殼在勉力孕育着這孩子,這個有着池瑜血脈的孩子。
管家為此憂心忡忡,甚至找來了心理醫生。
祁泠依舊不再拒絕心理醫生,他甚至和心理醫生聊了一個小時。
管家本以為能有所成效,結果醫生出來的時候直搖頭,最後思來想去,只給出了一個方案,叫醫生來家裏,做一張孩子的四維彩超吧。
冰涼的透明啫喱狀的醫用耦合劑擠在白皙光滑的腹部,祁泠瘦的過分,撩起衣擺,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把精雕細琢的纖細骨骼,腹地頂出的那道小小的柔軟弧度,是他身體上唯一還勉強算得上有肉的部位。
随着探頭在腹部游走,孩子的手腳一點點清晰,孩子跟祁泠一樣,都處在嚴重的營養不良中,較之相同月份的孩子,這個孩子無論是器髒的發育還是身高體長,都要少上一大截。
誰也不知道祁泠現在的身體狀态還能繼續孕育這個孩子多久,誰也不知道這個過分虛弱的孩子又能在祁泠的腹中頑強的撐多久。
祁泠躺在平椅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中的孩子。
探頭慢慢往下,直到露出孩子的一張臉。
她閉着眼睛,很乖的睡着,正面臉朝向的,将五官暴露的一清二楚。
她有着英氣的輪廓、秀挺的鼻尖……還長着一雙別無二致的潋滟的桃花眼型……
管家簡直不敢置信,侍奉的傭人控制不住的捂住嘴巴,但也沒擋住那一聲驚呼,“簡直一摸一樣。”
祁泠原來拽住衣服不下滑的手發着抖,緊緊攥住自己身上的棕褐色毛衣,手背指骨深深凸起。
自池瑜去世後,祁泠第一次出口說了自己的要求。
像是那一灘了無聲息的死水被投下一粒珍貴的寶石,終于激起了片片漣漪。
“幫我拍一張照片。”
這個孩子,是意外之喜,偏偏又生着與池瑜一摸一樣的五官。
他拿着照片,先是眼睫顫抖,而後大串大串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
“在烏蘭巴的那一天,池瑜問過我,想不想要一個孩子。”
“當時我猶豫了,池瑜以為我不喜歡,後來的每一次,她就不再提了。”
“很多話,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她就再也不願意給我機會,聽我說了。”
他的手,輕輕觸摸起了腹部。
像是有所感應,微微隆起的腹部,因着他的觸碰,有一道小小的,類似蝸牛觸角的頂碰,輕輕的回應了祁泠的手心。
祁泠将照片貼到胸口,第一次,對于這個孩子的出生,有了幾分希望與渴望。
後來那張照片被祁泠放到了書房,他親手做了相框,将它放置在了一衆池瑜照片之中。
那些祁家探子偷拍的照片,被祁泠悉數拿出,放滿了書房的各個位置。
那條陪他度過發情期的,池瑜的睡衣衣帶以及……池瑜醉酒後,他們初次親吻,他惱羞成怒扔在池瑜身上的月白色小毯子,都被他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是他僅有的,唯一的,還在祁家的,池瑜的東西。
祁泠開始積極配合醫生的所有治療,只要是對孩子好的,他都願意嘗試。
孕期妊娠症狀來得很猛烈,像是孩子在替自己的父親譴責懲罰他一般,也像是孩子在責備母親在前四個月對自己的不管不顧,因此,祁泠受了不少苦。
不過一月,再次進行b超檢查的時候,孩子的各項指标已經恢複,甚至腿長手長達到了優秀。
圓滾滾的手腳顯露在屏幕上,說不出的可愛。
但祁泠還是一如既往的瘦。
他将孩子養的很好,自己卻是又消瘦了幾分。
他卸任了大部分的工作,元老院的事務幾近放手,直到又有新的消息傳來,說是發現了宋酲的一處私宅,并且在其中逮捕了一個人……
按道理說,這種事務不該再拿到祁泠面前說。
但來報的人堅持要見祁泠一面,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最後道,“少爺,那個人跟您長得一摸一樣,甚至在他的房間裏,搜查到了池小姐的肖像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