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醫妖道22
第22章 神醫妖道22
落雲村近日來了一位奇怪的貴客。
其人生得煞是年輕, 也煞是好看。騎白馬、着青衣,作道人作扮,身旁跟着四名随行力士, 活生生像是話本裏的神仙人物。打眼一瞧,直令人看得挪不開眼睛。
說是貴客,因為這人來的時候是由裏長親自領路,并将村裏最好的一間大宅貢獻了出來, 供這位貴客和他的随行力士居住。
便是兇神惡煞的縣吏挨家挨戶來收稅時, 他們都不曾在裏長臉上看到如此恭敬的表情;便是去歲縣令老爺難得下鄉時,他們都不曾發現裏長的腰能彎得如此低。
——毫無疑問,這位貴客定然是個大人物!而且是縣令老爺都比不得的大人物!
而他如此年輕, 如此好看,一身氣度如此灑脫出塵,莫非是哪戶高門世族的公子?時下文士作道人打扮,并非稀奇之事。
落雲村的百姓私下議論紛紛。
至于說他奇怪,的确又怪得很。
其怪一, 在于不循常理。
以村民的見識, 見過最大的官便是縣令。從前縣令老爺下鄉巡視時,地主富戶都是争相招待,吃喝住用, 一概如待貴賓,不搜刮地方已是清官,何曾有自費的時候?
而這位連縣令老爺都比不得的貴客卻并非如此。住不白住, 吃不白吃, 分毫便宜都不肯占, 一出手就是足足一個月的租金。
別說他住的本就是建成不久的空宅,将來是要做祠堂的, 即便真是村裏騰出來的宅子,又有誰敢向來這位大人物收租?反倒是唯恐“寒舍”簡陋,怠慢了貴客。
裏長不敢收租,貴客卻不肯白住。竟是另出奇招,将前院充作醫館,每日坐診一個時辰,診費分毫不取,以抵償借宿之資。
起初自然是無人敢去的。
直到李大娘半夜發了急症,眼看就要不行了。她兩個兒子病急亂投醫,将人一路擡到醫館緊閉的門前,扣門扣得震天響……
幾條細犬都被驚得汪汪亂叫,附近的人家還以為村裏進了賊,忙不疊地打開了門。
卻見月色之下,院門洞開。一身單衣的少年舉步踏過門檻,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
月光照在他眼中,透着不染塵埃的幹淨。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即将乘風而歸去。
這便是大家印象最深刻的畫面。
後來麽……
後來,李大娘的急症自然是好了。
而醫館也從門可羅雀到人滿為患。
一時人人皆知這位來歷神秘的貴客原來是一位有着正經道牒、醫術高明的小道長。
此前在背後嘀咕“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世家公子想一出是一出,拿咱老百姓練手行醫”的聲音,再也不曾出現。
所謂“不循常理”不再是在衆人口中的怪事,而是處事随和與平易近人的風度。
雖則如此,刷新村民印象的小道長之所以被評價為“怪人”,當然不止一處古怪。
其怪二,則是過分神出鬼沒。
來到落雲村此等窮鄉僻壤,這位小道長除了每日坐診一個時辰,旁的時間常常無影無蹤。大家看見他最多的地方,除了那間臨時醫館便是在後山附近。
此事說來還有一樁“怪談”。
原來村裏有一位嗜酒如命的張大酒鬼,平生好酒無度,手上但凡有一枚銅板都得用來換酒,年輕時還因為偷酒被主家抓起來砍了一根手指,大名傳遍十裏八鄉,活到四十歲了依舊沒有哪個女兒家願意嫁他。
此人孑然一身住在村尾靠近後山的草棚裏,平時醒了喝、喝了睡,睡醒再喝。
直至數日前的一個深夜,這位仁兄從宿醉中被尿憋醒,晃晃悠悠出了草棚,不知怎的就迷迷瞪瞪走到了後山……
結果睡眼惺忪間的一瞥,生生吓得他一泡尿濕了褲·裆!
“鬼火、好多團鬼火……”次日,張大酒鬼難得沒有喝酒,頂着一雙黑眼圈找小道長替他驅邪,說起前夜之事仍後怕不已。
那一晚,後山的墳地裏,漂浮着一團又一團幽藍的鬼火,而幽森的火焰中央,一道陰森森的鬼影憑空懸浮,數不清的鬼火簇擁着他,他臉孔慘白,雙瞳黑洞洞的……
“嘶——”圍觀的人群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厲鬼啊!難道清虛真人都鎮不住嗎?”
也有人質疑:“真有如此厲害的惡鬼,你張大酒鬼哪裏逃得掉?只怕早被吃了!”
被質問的張大酒鬼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吓得屁滾尿流、大叫一聲就連滾帶爬地跑了。
他重重哼了一聲:“知不知道酒壯人膽?我當場大喊一聲:‘兀那惡鬼,哪裏逃!’撿起一根棍子就沖了過去……那惡鬼見勢不妙,呼嘯一聲,立時沒了影!”
聽罷張大酒鬼與惡鬼大戰三百回合的精彩故事,一幹常聽評書的年輕人表情古怪。
……這劇情,好生耳熟啊!
有人冷不丁開口:“既然惡鬼鬥不過你,見你就跑,你還來找小道長驅什麽邪?”
“我看他就是瞎扯。清虛真人法力無邊,何方惡鬼敢來造次?別是喝懵了吧!”
一時間,衆人都哄笑起來。
空氣中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張大酒鬼在滿堂哄笑中漲紅了臉。
“是真的有鬼,我沒看錯!”他對自己的酒量很是自信,尤其不能忍受這份質疑。
争辯不休之際,一直在旁不發一言的小道長突然開口:“你看錯了,也沒看錯。鬼火是有的,憑空漂浮的惡鬼卻不存在。”
“……你看到的大概是我。”
所有人:“……???”
他們異口同聲:“是你?”
被盯着的人輕輕點頭。
這位姿容氣度皆出塵脫俗的小道長用“今天吃了一碗飯”的語氣重複道:“是我。”
所有人:“……!!!”
這位神出鬼沒的小道長時常在後山刷新,此事村中已是人盡皆知。無論如何,以往大家撞見他從後山歸來都是在青天白日。
時間換作深夜,氣氛截然不同。
盡管有清虛真人“鎮場”,這片墳地已經不再是禁地,甚至被他們鼓吹為靈地,可嘴上說的是一回事,行動卻是另一回事。
誰家好人三更半夜往墳地跑啊!
換作旁人幹出這等事,早已被村民敬而遠之。奈何越殊給大家的印象實在太好。
以至于糾結許久的衆人得出猜測:後山有清虛真人以大法力超度怨魂留下的“痕跡”,小道上不會是來觀摩其神通的吧?
如此一想,竟合情合理。這窮鄉僻壤,也只有清虛真人“遺跡”才能吸引貴客啊!
看小道長這段時間以來的作派,頗有清虛真人懸壺濟世之風。定然是心慕清虛真人,一心向其學習。如此精神令人欽佩!
只是……
深更半夜上墳觀摩,大可不必。
次日,不斷收到村民明示暗示的越殊:“……”他倒也不至于如此好學。
相較于旁敲側擊卻錯了十萬八千裏的村民,向豹幾人向來有話直說,有疑惑直接問。對于越殊這個愛好,他們也很好奇。
“我只是到後山看月亮。”
越殊的回答簡單到不可置信。
旁人眼中陰森的墳地,于他而言并非如此。十五年前,他就在“墳場”中醒來。
埋葬在後山的每一條魂靈,都是曾經與他躺在同一片墳上的鄉人,包括他的父母。
再過七日便是他們的忌日。
昔日的荒村重新人煙繁盛,死去的人早已長眠于地下,唯有高懸的明月永恒不變。
他在月色下新生,他們在黎明中逝去。某種意義上來說,當年那個從死人堆中唯一幸存的孩子,承載着每一個逝者的希望。
他只是想陪他們看看月亮而已。
一如昔年躺在父母懷中的夜晚。
……十五年後的他們,看見他的到來,該是欣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