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醫妖道24

第24章 神醫妖道24

天幕高而明亮, 一輪朝陽大放光明。前日才下過雨,青草之下的泥土猶泛着潮濕。

馬嘶聲仿佛自遙遠的天邊傳來。

泥濘的路面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長天之下,但見一行五騎馳過官道, 馳過曠野,馳過幽暗的峽谷,馳過茂盛的叢林……為首的少年道人一襲青衫,座下駿馬純白無瑕, 一看就非凡品。左右四人要麽身形精悍、一身行伍氣息;要麽魁梧如熊, 透着樸素的彪悍;便是落在最後、長得慈眉善目的黃臉老叟,都有一股見過世面的氣度,活脫脫大戶人家出來的管事。

要不怎麽說環境最能磨練人呢?昔年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王阿大, 跟在越殊身邊見慣了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漸漸歷練出來了。

而周獵虎、張重光與向豹這三名打手看上去更是一個比一個不好惹,稍有些自知之明的小股盜匪見了他們都是立刻繞路走。

不識趣的,則成了實戰教材。

或是助周獵虎三人磨練身手,找回一身久疏戰陣的武藝, 畢竟實戰終究勝于訓練。

或是助越殊增長實戰經驗。

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短短數月, 越殊在武藝上的進步勝過山中悶頭練上一年。

從前他當然也有過與常以周交手的經驗,但那怎麽比得過與盜匪真槍實刀的拼殺?

他出門前,曾得清虛道人贈與三尺青鋒, 而今,這三尺青鋒早已飽飲敵人的鮮血。

少年漆黑的瞳仁卻愈發清亮。

這是越殊離開落雲村的第五個月。

臨走前,他曾請托鄉民們照看好後山的墓地, 月月清除荒草, 年年祭拜上香。

報酬并非金銀, 而是資助修建的一所學堂。從此鄉民可将子女送入其中免費接受啓蒙。

至于啓蒙老師,報酬夠高, 招個落魄文人不成問題。他一紙書信傳回薊城,請常以忠或是師父清虛道人代為招募,一應開支由他承擔,從越殊的分紅中扣除。

任何時代,掌握知識才擁有未來。與其給予鄉民有限的銀錢,不如給予他們希望。

做完這些,越殊心底再無挂礙。

一股發自內心的輕盈感再度席卷他的全身,讓他像只迫不及待離巢的鳥兒一樣飛離了此世的故土,飛往遠方遼闊的天空。

數月間,他跨過東西兩河,行遍範陽一郡,見過好事與壞事,救過人也殺過人。

他也見識到了越來越多的風景。有別于前世鋼鐵叢林的污染,透着純天然的風光。

黃昏的曠野、清晨的溪澗、田間一望無際的麥穗,古戰場遺留的斑駁城牆……

還有白河,這條橫亘于東河郡與西河郡之間,昔日一朝發怒、吞噬過無數生命的大河。

此時它卻如母親的胸懷一般寬闊而溫柔。

它承載着南來北往的無數舟楫,關系上下游千千萬萬百姓的生計,教人又恨又愛。

渡過白河,望着滔滔大浪從眼前滾滾而去,越殊心頭千萬般思緒都化作平靜。

他前進的腳步愈發充滿期待。

……倘使不曾走出廣黎,倘使生命定格于十九歲,定格于一隅之地,将會是何等遺憾?

“小道長,卧虎山到了!”

最熟悉路況的向豹主動請纓走在前面開路,他粗豪而充滿活力的嗓門總能令人第一時間振作精神,驅散旅途困頓的疲乏。

“……翻過卧虎山,就是安平郡地界。以咱們的腳程,頂多三日工夫便足夠了。”

安平郡,乃是冀州九郡之一。

換而言之,冀州,就要到了!

張重光三人都是眼前一亮。

身為土生土長的幽州人,他們對傳說中遠比幽州更加富足安逸的冀州充滿了好奇。

這個時代,遠行不易。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未必出過十裏之地。如向豹這般對數百裏開外的安平郡都有了解的人,才是異數。

一切與他的早年經歷脫不開關系。

原來,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鄉下漢子,年輕時曾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豪俠人物。

兒時聽路過的說書先生講過些許古今傳奇,身為農家子的他便大言不慚立下壯志。從此以古之游俠自居,十來歲便率一幫不幹正事的少年四處打抱不平,在年輕一輩很有威望,對老一輩而言卻是個惹禍頭子。

而這般“夢想着仗劍走天涯”的少年人,自然是不肯安分種田的。

在他們看來,這簡直是天下第一等無趣之事。

于是,就在家裏準備張網親事,指望成親生子就能令他脫胎換骨時,正主卻跑得無影無蹤。

這一走,便是十年之久。

他走過镖、劫過道,幹過綠林匪盜,蹲過衙門大牢,只是牢牢記得從不欺壓良善。

有段時日,他很是在道上闖出一番名聲。但被他得罪的豪紳惡霸同樣不少。

——世道如此,人活一世總要張嘴吃飯,不願欺善就只能懲惡。偏偏前者往往弱小,後者往往強大,你不找它它亦欺你。

漂泊十年,經歷一番現實毒打的向豹,終是熄了游俠之心,回家老老實實種田。聽媒人牽線成了親,從此老婆孩子熱炕頭。

直到一場大水幾乎令他一無所有。

他幾乎要焚起毀滅所有的烈焰。

幸而關鍵時刻有人拉了他一把,讓他不至于在絕望中深陷,并将更多人拖入絕望。

回想往事,向豹唏噓不已。

“從前的事都過去了。”面對張重光幾人好奇的追問,他簡單說完,擺手道,“反正我這條不值錢的命早就賣給了小道長!”

說罷,他偏頭朝側前方看去。

毛色無瑕的駿馬上,少年道人微微仰頭,他清澈的瞳孔中映照着朝陽籠罩的山岡。一襲青色道袍在霞光中飄舉,宛若法衣。

“……這就是卧虎山?”

越殊放眼望去,只見大山連着小山,呈東西走向橫亘于前。

山脊并不陡峭,山脈卻綿延悠長,宛如一只慵懶盤卧的大虎。它沉眠不動,萬靈在它優美的脊背上賦生。

“山如其名,形似卧虎。”他微微一笑,“不知這名字是誰起的,真是恰到好處。”

“這我老向就不知道了。”向豹接話道,“倒是從前聽走镖的兄弟說過一個故事。”

“……傳說千年前此地曾有一只山一般大的吊睛白額大蟲,為禍鄉裏,食人無數。直到某日來了一位白發老道。這老神仙有呼風喚雨之術,伏魔降妖之能。一指點出,白虎倒地化作石虎,從此就有了卧虎山!”

向豹說得頭頭是道,神情大有憧憬之意。對那傳說中呼風喚雨的老神仙頗為向往。

張重光三人聽得亦是出神。

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古往今來、天下各地,大大小小的風俗與傳說數之不清。

而神仙鬼怪之說,更是其中重災區。于土生土長的諸夏之民而言,頗有吸引力。試問天下誰人能抵擋神仙的誘惑?

向豹的描述頗為簡短,卻不妨礙三人自行腦補出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戲。一時間個個大呼“痛快”,恨不能親眼目睹神仙風采。

經歷過前世信息洗禮的越殊只微微點頭,波瀾不驚。

更精彩曲折的故事,他沒聽過一萬也有八千,只能說卧虎山的傳說還是太淳樸了,最熱門的“仙凡戀”元素都不曾摻雜其中。

一行人說說笑笑入了山。

山深林密,幾人牽馬而行。

迎面拂來的山風浸着深秋的寒涼,落葉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宛如金黃的地毯。

偶有被幾人驚動的野物,“嗖”一聲往林深處蹿去,毛茸茸的尾巴搖動出道道殘影。

遠遠能聽到林深處傳來野獸的嘶吼。盡管距離他們相當遙遠,卻令幾人不自覺提起了心,周獵虎更是将手搭上弓弦。

自幼打獵為生的他生平最得意的便是這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本領。哪怕知曉卧虎山中必有猛獸出沒,亦有信心保護好越殊。

向豹則主動拎起一把大刀在前方開路,一邊砍伐荊棘,他一邊回頭說道:“小心,卧虎山我只來過一回,上回沒碰到什麽猛獸,只聽人說山中是有老虎的。”

偏偏就在他回頭之際。

“吼——!”

一聲虎嘯山林,令人寒毛倒豎。

那是人體對危機的本能反應。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猛獸氣息伴随陣陣腥風撲面而來,一只斑斓大虎猛地蹿了出來。

它身後似乎有人在追,見此失聲大喝:

“——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越殊動了。

他足下一蹬,整個人好似沒有重量一般朝向豹撲去,宛如一陣清風倏然而至,手上順勢一推,便帶着向豹向側方避了開去。

厚厚的落葉發出沙沙聲響。方才落定的越殊一個翻滾利落起身,拔出了三尺青鋒。

一抹流星從他眼前劃過。

——幾乎就在他們側翻出去的瞬間,時刻警惕四方的周獵虎松開弓弦,一箭射出!

箭如流星,于間不容發的時機,竟是精準無誤地直入斑斓大虎的右眼,穿眼而過!

鮮血狂湧而出。

“吼——”

狂奔的斑斓大虎停下了腳步,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嚎,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射向周獵虎。

周獵虎一箭建功,反而愈發警惕。經驗豐富的他深知接下來的反撲不可小觑。

警惕歸警惕,他心中并無擔憂。

……且不說他若一心想走,此獸決然留不下他。只說此時此地,他可不是一個人。

密林中,這位向來冷酷的獵手微微一笑。

他眼底映出斑斓大虎身後追趕而至的十數位好手,持刀而立、兇相畢露的向豹,以及拔劍出鞘、劍鋒劃破斜陽的少年道人。

“吼——”

虎嘯之聲在林中不斷響起。

從威風凜凜到虛弱不堪,從咆哮到哀鳴。

伴随着龐然大物轟然倒地,林間緊張的氣氛終于消散一空,不少人猛然癱坐在地。

“呼……呼……”

他們發出不知是後怕還是劇烈運動的吐息,好奇的目光随之落在越殊幾人身上。

氣質出衆的少年道人與四名随從的組合,立刻讓他們聯想到出門遠游的世族子弟。

——憑眼前這少年的相貌與氣度,只怕便是在世族子弟之中,都是鳳毛麟角的人物!

這一聯想立刻令人眉頭緊皺。因越殊容貌氣度而生出的幾分好感,立時蕩然無存。

此等人來歷驚人、背景深厚,不好好待在錦繡堆裏,偏要跑出來闖蕩,殊不知他們一旦有個萬一,附近百姓都難免受牽連!

而越殊同樣在打量對面的人。

這支隊伍約摸十來人,皆是青壯,一身粗布做的短打,負弓攜刀,氣息頗為兇悍。一眼望去,教人很難不疑心遇上了山匪。

張重光四人暗暗提起了心,不動聲色之間在越殊身旁形成包圍圈,将他護在身後。

倒是被保護的越殊微微搖頭,替對方解釋道:“放心,他們不是山匪。”

言罷,他起身行了個道家稽首。

山風拂起少年的發梢,現出一雙沉靜如湖的眼眸。他輕緩從容的動作幾可入畫。

“諸位有禮了,貧道玄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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