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神醫妖道25

第25章 神醫妖道25

神都雒陽, 大楚皇宮。

天子的寝宮殿門大敞。

白玉為階,金磚鋪地,朱漆染柱, 碧紗為幔。價值千金的龍涎香在香爐中燃燒,殿外海棠花開得正盛,殿內美人身披輕紗翩翩起舞。柔弱無骨的腰肢搖擺間,忽而逶迤在地, 裙擺四散開來, 恰似海棠花開。

而惜花之人已是神色迷離。

海棠的清香,絲竹的纏綿,美人的嬌呼, 男子饒有興致的調笑,不斷蕩了開去。

“來人,取朕的逍遙散來!”

伴随着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天子服過逍遙散,又從枕邊取出一只瓷瓶, 往掌心一倒, 而後擡手一送,一枚圓滾滾的紅色藥丸便被他吞入腹中。

他本已疲态盡顯的臉上突然容光煥發,每根皺紋都開始舒展。

似有一股年輕的活力從這具蒼老的軀殼中迸發出來, 令天子的面容都染上了紅潤。

“好!好!好!清虛真人果是有道高真!逍遙散,好一個逍遙散,人間豈能有此等神藥!真真是逍遙快活似神仙啊……”

他一把将美人摟起, 引得懷中美人發出一聲嬌呼。兩人的聲音漸漸淹沒在帷賬中。

寝宮內, 絲竹聲三日不休。

帝王沉迷歌舞, 不理朝政。

心憂如焚的周禦史等了三日,終于等來天子的召見, 入殿所見卻讓他忍不住掩面。

“……不堪入目,不堪入耳!”周禦史氣得口不擇言,“想當年陛下是何等英主……”

“行了行了。朕不想聽你廢話——”迎接他的卻是天子不耐煩的聲音,看在這是多年老臣的份上,天子自認已經足夠寬容大度,“卿三番五次求見,究竟所為何事?”

天子放緩了聲音。

周禦史見狀,心下稍安。只覺昔日的明主不至于徹底昏聩,至少聽得進老臣谏言。

“啓禀陛下,冀州反賊作亂……”

“停停停!”

只開了個頭,天子便揮手打斷,他神情愈發不耐煩,一邊摟過美人,一邊抱怨道:

“……朕以為是何等大事,原來是老調重彈!些許亂臣賊子,成不得大事,還要朕來教你們如何處置?廢物!一幫廢物!”

“一如幽州舊例,許州牧自行募兵平賊就是了。”說罷,天子趕蒼蠅般擺擺手,“好了,你下去吧。無事不得擾朕。”

“!!!”周禦史大驚。

回過神來,他猛然跪下。

“陛下,萬萬不可啊!幽州已非常例,一旦允許各州自行募兵,則州牧形同諸侯,各州将成國中之國,我大楚社稷危矣!”

“夠了!你以為朕是那等不辯忠奸的昏君,還是說地方州牧都是亂臣賊子?”

“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

周禦史張口結舌。

“只是,臣以為此舉不妥……”

“這不行那不行,老狗!朕給你臉了是吧?”

耐心壓到極致的天子當場翻臉,拿着芝麻大點的小事來打擾他享樂,還在這喋喋不休真是煩人:“來人,拉他下去!”

“陛下,陛下……”

周禦史萬分焦慮的聲音被纏綿悱恻的絲竹之聲掩蓋,而他本人也被禁衛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他只能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吼。

“陛下,此乃亡國之舉啊!”

“晦氣,真晦氣!”左擁右抱的廣德皇帝已沉迷溫柔鄉不可自拔,聞聽亡國之言,龍顏大怒,“拖下去杖責,打他三十大板!”

發作過後,聽得懷中美人嬌聲軟語的勸慰,廣德皇帝的怒火頓時被解語花撫平。

“呵呵,還是愛妃深悉朕心……”

他仰在榻上,神情醺醺然。

“……接着奏樂!接着舞!”

·

鼓樂聲,歡呼聲,響作一片。

卧虎山,劉家寨,正逢盛會。

随着一行人擡着斑斓大虎歸來,寨中歡聲雷動。男女老少争相而至,夾道歡迎。

擡着戰利品歸來的一行人享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尤其是其中五張陌生的面孔。

收到消息的寨民已然知曉,若無這幾位貴客相助,剿除惡虎之事未必能夠成功。

向來排外的他們難得如此熱情。

性子最是內斂的張重光對這等大場面猝不及防,這承受不住熱情的軍漢手足無措:“只是幫忙獵了只虎,不至于如此吧?”

一道蒼老的聲音解答了他的疑惑。

“幾位恩公有所不知,惡虎兇殘無度,吞我寨民一十三口,寨中上下苦之久矣!”

說話的是個須發花白、身量矮小的老叟。他一身粗布麻衣,從人群中顫顫巍巍走出來。附近無論男女老少,皆微微低頭,對這位長輩表示尊敬。

老叟徑自來到越殊幾人面前,深施一禮:“今日除此大害,小老兒代劉家寨上下四百餘口,謝過幾位恩公的大恩大德!”

任由一位年邁的老人顫顫巍巍行禮,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越殊禮貌地攙了一把:“老丈不必多禮,不過适逢其會而已。”

不願來一個“三辭三讓”,他選擇主動開啓話題:“聽老丈言語,似是讀過書的?”

老叟主動為幾人引路,邊走邊答道:“小道長言重了。老朽哪裏讀過什麽書?只是上過幾天私塾,勉強認得字罷了。”

話題既已轉移,自然不必越殊再多說什麽。最擅長與人打交道的王阿大已是就着話題繼續拓展,與老叟歡快地聊了起來。

交談間幾人方知,這老叟乃是寨中輩分最高的長者,寨中上下皆以“三叔公”稱之。

一路上,推辭不過劉三叔公的熱情挽留,加之也對此方建立于卧虎山深處的堡寨頗為好奇,越殊順勢答應留下來做客幾日。

當晚,衆人迎來了一頓盛宴。

為禍不淺的惡虎被寨中手藝最好的屠夫開腸破肚、剖骨切肉,連骨頭都炖成了湯。

霸道的香味席卷了每一個人。

吞咽口水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這場“虎肉宴”,對于每一位寨民而言都堪稱“奢華”。哪怕有些人可能只分到了湯。

須知若無越殊一行人的出現,圍剿惡虎之事未必能成,縱使成了,也免不了傷亡。

而身為戰利品的惡虎作為劉家寨的公有財産,多半是要下山賣掉,換成錢糧的。誰家百姓能奢侈到吃老虎肉、喝老虎湯?

越殊一行人的出現卻讓事情起了變化。

嚴格來講,這頭惡虎是越殊的戰利品。盡管後者不願收下,反而慷慨贈予寨民,可他們又豈能心安理得地将之收入囊中?

于是劉三叔公拍板做主,何不将惡虎變作砧上肉、盤中餐,與幾位恩公分而食之?

——如此便有了今夜的盛宴。

寨民的表現比受招待的正主更激動。哪怕只聞着香味,許多人已露出享受的表情。

“幸好上了山,不然哪來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哦……現下連老虎肉都吃上了!”

席間有人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咱這輩子居然有機會嘗到虎肉宴。想那皇帝老爺的日子也不過如此吧?”

說話的人捧着一碗湯神情陶醉,盡管碗中肉末稀少,可他的神情卻如此飄飄欲仙。

非但他一人,不少人都是如此。

吃個席仿佛變成了大型■■現場。

“……”

望見此幕的越殊神情微妙。

與他同坐一桌的劉三叔公見狀,頗有幾分羞赧,畢竟這些小輩表現太過上不得臺面。

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小兒輩沒見過世面,教小道長看笑話了。”

回應他的是少年道人輕緩平靜的聲音:“這世面,我又何嘗見過。”

……別說今生,就是前世他也不曾見保護動物被端上餐桌。

……幸而不是前世,否則在座都得蹲個橘子。

見越殊言語中似乎并無嫌棄鄙夷的意思,劉三叔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他笑呵呵地賠禮道:“卻是小老兒妄加揣測了。”

“三叔公你這就想多了。”王阿大哈哈笑着打了個圓場,“虎肉宴多稀罕呢。俺活了大半輩子,也是頭一回見。俺啥也沒做,這回全是沾了大夥的光。”

他朝周獵虎豎起個大拇指:“尤其是你小子,真是神射!獵虎之名,名副其實!”

誇完周獵虎,他又挨個将出力的人都誇了一遍,給他發月錢的東家更是絕不能忘。

在座之人幾乎都被誇得暈乎乎的。

幾個臉皮薄的年輕人更是紅了臉。

向豹同樣紅了臉,卻是臊紅的。他自認是來保護小道長的,被反向保護了算怎麽回事?

哪怕後來在圍剿惡虎中出了大力,依舊令他引以為恥,發誓此事絕不能再有!

此時聽得王阿大真心誠意的誇獎,他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氣惱,只覺得整個人臊得慌。

有人朝他投來輕輕的一瞥。漆黑清澈的眼裏隐有幾分洞徹。

驀然,少年道人輕聲開口:“方才隐隐聽聞諸位原是山下之民。然我觀此山多有猛獸,又有蛇蟲鼠蟻出沒,絕非善地……”

“……想來諸位入山定有不得已之處,可否相告?”

他話音落下,席間微微一靜。

良久,劉三叔公發出一聲苦笑:“小道長既有所問,小老兒當如實相告。”

“我等之所以入山确是逼不得已。寨中原只有姓劉的,後來又多了姓張的,姓李的,姓王的……不知何時已有四百餘口人。”

如此人口數量,已勝過尋常村落。但他們寧可躲在深山老林,寧可與吃人的惡虎搏鬥,也不願下山過不必擔驚受怕的日子。

越殊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發問之前,其實他已有所料。

“山上有豺狼虎豹,山下何嘗沒有?且更兇、更惡。”夜色中,老叟悵然嘆道,“小道長是讀書人,豈不聞‘苛政猛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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