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醫妖道26

第26章 神醫妖道26

荒草叢生, 好似要蔓延至天邊。

白骨嶙峋,依稀間填遍了溝壑。

陣陣黑煙盤旋而起,那是食腐的烏鴉。它們從荒草深處撲簌簌飛出, 在路邊的溝壑前徘徊,而後呼啦啦飛向遠方的天空。

暗沉的天幕之下,惟餘無聲的死寂。

直至馬蹄聲的到來将這死寂打破。

道路兩旁,隐約可見田間屋舍。遍地草葉早已枯黃, 打馬而來的一行人路過荒蕪的田地, 往視線所及最近的幾道人煙處而去。

路過一間又一間空置的屋舍,終于見到了人家。幾人翻身下馬,生得慈眉善目的王阿大當先上前, 隔着籬笆與主人家交涉。

“大妹子,俺們不是什麽壞人,只是遠道而來路經貴地,向大妹子讨口水喝哩!”

容貌憔悴的婦人握緊手中的鋤頭,警惕地盯着出現在眼前的人, 似乎稍有不對就會反擊。而左鄰右舍則第一時間緊閉房屋, 絲毫沒有出來查看的意思。

王阿大見狀,放緩了聲音又重複一遍。他輕車熟路的解釋中透着習以為常的熟練。

自從下了卧虎山,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他早已從起初的無奈到如今的見怪不怪。

聽劉三叔公所言, 安平郡內并不太平。

郡守吳紳橫征暴斂,又好色成性。郡中上下,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都難逃其毒手。

自郡守吳紳以下, 地方縣令與鄉紳地主沆瀣一氣, 變着花樣盤剝百姓, 只說種種沉重的苛捐雜稅,算下來竟是幽州的三倍。

人禍之外, 又有連年天災。

所謂“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終年勞作竟不得飽腹時,每個人只能另尋出路。

到最後,實在活不下去的百姓要麽如劉家寨一般大批大批地逃亡,要麽賣身為豪紳地主的奴仆,要麽聚衆而起、嘯聚一方。

如韭菜般一茬又一茬冒出的盜匪與義軍,便是安平郡守吳紳壞事做盡的“福報”。

然而,真正受苦之人從來不是他。郡守府內依舊載歌載舞,平民百姓卻遭了大殃。

賊掠于前,兵掠于後。前腳被盜匪刮掉一層肉,後腳又被官軍再刮一層肉。盜匪猶且不騷擾鄉裏,官軍的搜刮卻一視同仁。

因此,一行人一路行來,遍地蕭條。眼前這般荒涼的村落,他們已見過不下三回。

而一路所見種種,令人不由得回想起劉三叔公之嘆:“苛政猛于虎,安平難安平!”

許是被王阿大真誠的态度所打動,許是意識到眼前一行人若真心懷不軌,她縱然防備也無可奈何,許是發覺自家全部家當都抵不過人家一只馬蹄……一番交涉過後,警惕的婦人終于放下鋤頭,敞開了漏風的院門。

神情從容的少年道人當先而入。

見了他,婦人徹底舒了一口氣。

縱然一輩子都不曾出過這一畝三分地,連縣城都不曾去過,以她有限的眼界亦能看出,眼前這位小道長,絕非一般人物。至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探子之流。

說書先生口中令大家閨秀一見鐘情,不惜違抗父母之命也要委身的窮書生,但凡生得有這位小道長三分俊俏,往日裏令人迷惑不解的故事,此時想來竟是合情合理!

更別說這位小道長無論是衣着打扮還是手中牽着的駿馬皆是不凡,一看便是貴人。

原只打算請幾人進來喝口水就走的婦人頓時改了主意,慷慨地讓出一整只水缸,讓他們取出水囊随便裝,能裝多少是多少。

她又親自為越殊端來一碗水。

用的是家中最好的碗,只有一道小小的缺口而已。

見越殊道過謝卻一口未動,婦人露出讪讪之色,暗道自己昏了頭,這位一看就是貴人,哪裏看得上自家這點破爛?

她的殷勤勁兒頓時散了不少。

越殊不知主人家心中所想,趁着随行的幾人為水囊注水,他目光似不經意掠過婦人泛白的臉。

“大娘近來可是常常神疲、心悸、暈眩、多夢……時而手足發麻?”

——以他如今的醫術,尋常小病小疾無需診脈,只望、聞、問,便足以作出判斷。

婦人聞聲一愣,看向越殊的眼神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她連連點頭:“沒錯,小道長真是神通廣大,說的真真分毫不差!”

只一眼就看出她的情況,道行該有多高?怕是從前拜過的道觀真人都無此本事吧!

轉瞬間,越殊在婦人眼中的形象就高深莫測了許多,披上了一層得道高人的光環。

那就是了……越殊心中暗暗點頭。幸而他攜帶了不少丸藥,此前又在卧虎山采摘了不少草藥補充儲備,其中恰有對症之藥。

他不動聲色從行囊中摸出一只藥瓶。細膩潔白的瓶身乃是幽州大名鼎鼎的白玉瓷,喻其如玉般雪白、溫潤,頗受權貴欣賞,直到現在都在為越殊源源不斷創造收益。

只是如此精致的瓷瓶出現在平民百姓手中,未免招禍……越殊微微低頭,桌上缺口的陶碗中,一汪清水映出少年的眼眸。

他突然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端起陶碗,将一碗清水傾倒于地。如此突如其來的舉動頓時令婦人錯愕地張大了嘴,一張微白的面孔漲得通紅。

這、這、小道長便是嫌棄自家的破碗,也不至于如此吧……

不待她反應過來,卻見眼前的少年道人又不緊不慢地抽出一條幹淨的手帕,将碗底殘留的水珠盡數擦幹。

他的動作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簡直不像置身農家小院,而是在清風明月下撫琴。

黑乎乎的破舊陶碗與雪白的綢布手帕對比如此強烈,令婦人生出強烈的“好東西被糟踐”的心痛感,一時竟是都忘了質疑。

待她終于回過神來,幾人已陸陸續續裝完水囊,越殊起身,禮貌地提出告辭。

離開前,他手掌一翻,一只小瓷瓶出現在掌心,而後輕輕一倒,便有三枚圓滾滾的藥丸“咕嚕嚕”滾入擦拭幹淨的陶碗中。

“我觀大娘有血虛之症,此丸一日一粒,和水而服之,三日當可痊愈。”在婦人錯愕不解的目光中,少年道人微微一笑,轉身而去,“就當是叨擾一場的酬勞吧……”

婦人呆在原地,望着視線中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向碗中的藥丸,一時怔然。

“小道長真是菩薩心腸啊……”

良久,吐出這樣一句話的婦人轉過身,叫道:“兒啊,人都走了,你出來吧。”

在她身後,始終緊閉的一扇房門被人推開,一道身影從中轉了出來:“阿母……”

·

贈藥之事只是一場小插曲,不曾被越殊放在心上。至于那扇從始至終緊閉的房門,對于一個路過讨水喝的人而言無關緊要。

或許其中鎖着一戶人家的全部家當;或許是年幼無知的孩子,為防備心懷不軌的外人而被母親藏在房中;或許是不願在外人面前抛頭露面的少女……

無論如何,真相與越殊無關。

出了這處名為“郁來村”的村子,一行人繼續趕路,終于在天黑前抵達最近的縣城。

“……遼源縣?”

擡頭望了望斑駁破舊的城牆上模糊不清的三個大字,越殊領着張重光四人入了城。

在客棧中度過一夜,次日清早,越殊便托中人租了一間小院。他暫時不急着離開。

踏入冀州以來,功德值的獲取速度再度攀升。越殊不記得這一路上順手救過多少人,惟有“金手指”如實地記下了這一切。

[真名:越殊]

[魂能:7]

[壽數:19]

[功德:5374]

[備注:世道動亂,方有英雄展翼之機;黎庶遭難,正值懸壺濟世之時!欲成大功,必解大難——你還在等什麽?]

冷酷無情的[備注]用“唯恐天下不亂”的口吻道出事實。

抛開人類的同理心不談,客觀而言,無論大夫還是道士,越殊所具有的兩重身份,越是大災大難越容易施展能為。

越殊對此并不抗拒。

歸根究底,災難并非他所造就。通過懸壺濟世獲取功德,利己利人,何樂而不為?

越殊租住的小院位處城西魚龍混雜之地。附近有賭場、有妓院、有市場、有瓦舍,三教九流之人,這片地界可謂應有盡有。

“嗯,是個開醫館的好地方。”

對此,越殊如此評價道。

哪怕暫時在遼源城休整,功德值的賺取也不能停,越殊懸起一張旗,将騰出的院子改為臨時醫館,幹起了“無證行醫”的活。

于是,附近的人驚訝地發現,這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突然多了間奇奇怪怪的醫館。

醫館的主人是個毛都沒長齊、看着就不靠譜的少年道士,活像是離家出走的貴公子。

更離譜的是,醫館收費竟有雙重标準。

嫖客賭徒之流,收費是尋常醫館的十倍;乞兒妓女之流,收費是尋常醫館的十分之一。且後者若是身無分文可以勞動相抵;至于普通百姓來求醫問藥,往往只收藥材成本價,患者實在窮困,賒欠亦無不可。

照理說,要想嚴格執行規定并不簡單。免不了有人裝窮鑽漏洞,也免不了有人找茬生事,如此種種卻不曾難倒醫館的主人。

企圖裝窮鑽漏洞,往往一眼即被識破,試圖道德綁架,看似臉皮薄的年輕人卻并不吃這一套。而挑釁生事的混混前腳被醫館中五大三粗的護衛打得滿頭是包,後腳就被扔進了大牢,令人愈發疑心這位醫館館主的來歷。

至于曾經看不上毛頭小子的醫術,以為他用雙重标準對待患者簡直是嘩衆取寵的同行,短短半月,對他的态度便急轉直上。

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小道長,在某日清晨打開門,看見蜷縮在醫館門口、幾乎遍身污穢的女子,只輕描淡寫地叫人将她擡了進去——至少不下十雙眼睛目睹了這一幕。

他們認得被擡進醫館的女子。

她是附近怡紅樓的姑娘。數名大夫都說她已經無藥可救。于是老鸨毫不猶豫丢棄了她。

然而半個月後,許多人看見這個被判定無藥可救的人從醫館中好端端地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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