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夜色籠罩大地,冷風驟起,天地間一片漆黑。

沙漠毒甲蟲井噴出地底,黑潮淹沒沙海,無邊無際,仿佛沒有盡頭。

防護罩頻繁閃爍,光柱照亮整片天空。

監獄四周彌漫着刺鼻的氣味,蟲屍一層壓着一層,碎裂的甲殼和破損的節肢堆積如山。部分甲蟲的屍體挂在防護罩上,粘稠的血液在半空流淌,在風中凝結成不規則的斑塊。

能量消耗加劇,光柱搖晃變得暗淡,防護罩開始不穩。

“能量石!”

“快!”

“速度快!”

守衛在奔跑,聲音因緊張變調。

機械蟲往來穿梭,忙碌地運送能量石。尖利的節肢插入地面,飛速攀上高牆,劃出刺耳尖銳的摩擦聲。

法烏提卸下指揮重任,帶領異人看守直奔倉庫,組織開啓備用倉庫,搬運出更多能量石。

“地下一層清空,地上兩層也空了。”一名看守走出倉庫大門,手中點開光屏,屏幕劃分出不同區域,超過半數顏色灰暗,代表儲存的能量石已經耗盡。

從日落到深夜,監獄遭到蟲群猛烈圍攻,防護罩需要随時加固,消耗的能量石成倍增多,倉庫內的儲存變得岌岌可危。

等到能量石耗盡,防護罩失去作用,監獄再不設防,衆人必須直面蟲潮。憑借現有的人數和武器,戰鬥勢必艱難。

“法烏提,這是最後一批。”路德從三層窗口一躍而下,單膝觸地方便卸力,起身後拍了拍手。他身後爬出兩只機械蟲,背部轉載庫房中僅存的能量石。

“備用的還有嗎?”法烏提預感消耗巨大,卻沒想到會這麽快。

“沒有了。”路德搖了搖頭,明白情況嚴峻,臉色有些難看。“防護罩頂多還能維持一個小時。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從那裏調用。”他的手指向監舍,詢問法烏提的意見。

“恐怕不行。”法烏提否決了他的提議。

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挪用主棟的能量石。萬一有囚徒趁機逃脫,後果将十分嚴重。問責倒在其次,造成的破壞難以預估。

“我去見監獄長,你們暫時守在這裏。”

“好吧。”

法烏提迅速做出安排,和機械蟲一起穿過操場,奔向監獄長所在的瞭望塔。

夜風席卷荒漠,氣溫驟降,卻無法遲滞蟲群的行動。蟲群将監獄團團包圍,黑潮鋪天蓋地。

防護罩四周白光頻閃,甲蟲的屍體層層擠壓,粘稠的血和毒液浸透黃沙,不斷滲入地底,引來了更加可怕的東西。

法烏提走到一半,腳下忽然傳來震動。

“怎麽回事?”

他心頭一凜,以為是蟲潮發生變化,立即加快腳步。機械蟲随之提速,金屬節肢交替落下,身體兩側的集合眼爆發紅光。

前方就是抵達瞭望塔,相距不到十步,震動陡然加劇。

地面左右晃動,繼而上下颠簸,法烏提和機械蟲像是兩只小船,無助地在巨浪中掙紮。

地底傳出轟鳴,一聲接着一聲。

聲音越來越近,沉悶厚重,堪比巨人的腳步。

地下岩層被鑽開,地表被頂穿,出現鋸齒狀的裂口。黃沙瘋狂流動,大面積向下塌陷,預示有巨物将要破土而出。

在劇烈的晃動中,法烏提無法再向前,他完全站立不穩,在搖晃中單膝跪倒,不得不原始化雙手抓牢地面,防止在颠簸中被甩飛出去。

“怎麽回事?”

他撐着雙臂向前躬身,複眼中瞳孔緊縮,不祥的預感降臨,危機感近乎要吞沒他,令他毛骨悚然。

監獄內又響起警報聲,以金屬和岩石打造的建築開始搖晃,在夜色下不斷震顫。

監獄之外,大地震動加劇,沙海沸騰翻湧,丈高的沙牆成排豎起,一面緊挨着一面,傾斜壓向監獄四周。

沙牆互相碰撞擠壓,牆面坍塌,自撞擊處向內塌陷,形成密集的沙坑,大多深不見底。

深坑邊緣持續擴張,波及密集的沙漠毒甲蟲,有生命一般吞噬蟲群。

甲蟲群來不及躲閃,垂直從沙坑邊緣墜落,足肢互相勾連,垂下一圈又一圈環狀黑瀑。

恐怖的一幕出現在沙漠深處,恍如地獄開啓大門。

蟲群被陷坑追逐,陷入慌亂之中。

它們不再圍攻監獄,轉而四散逃竄,如同摩西分海一分再分,裂成大小不同的塊狀,散落在監獄四周。

随着毒甲蟲快速移動,斑塊邊緣拆分又聚合。蟲群的行動變得雜亂無章,自救變成互相踩踏,地面又多出大量蟲屍。

甲蟲群自顧不暇,對監獄的攻勢減緩。

安全未曾降臨,反而有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

一陣巨響聲後,大地突然停止搖晃,周圍陷入可怕的寂靜。

天邊泛起黑光,烏雲意外散去,慘白的月光落下,照亮夜晚的沙漠。

監獄外隆起大量沙丘,頂部緩慢擡升,底部面積擴大,恍如一座座小山。黃沙順着山頂滑落,流速不斷增快,近處的沙坑都被填埋。

沙漠中掀起狂風,風力強勁,眨眼聚成恐怖的龍卷。

龍卷風穿過沙丘,剎那間飛沙走石。

轟鳴聲響徹天地,沙丘頂端接連破開,沖出一個個龐大的暗影。

暗影身體扁圓,一節套着一節,像是變形的輪胎互相粘着。背部覆蓋硬甲,腹部下長有黑色鱗片,方便在沙下穿行自如。

頭部前端呈錐形,堪比堅硬的鑽頭,能輕松破開岩層。眼睛完全退化,代之以一圈章魚足狀的觸手,在風中靈活舞動。

觸手內側長滿吸盤,包圍着一張大嘴。嘴巴裏長滿三角形的尖牙,密密麻麻,一圈套着一圈,一直延伸到身體內部,足以嚼碎任何獵物。

一個個龐然大物沖出地底,在夜色中擺動身體,僅探出沙丘的一截就已長達數十米。

巨獸仰頭發出狂嘯,陸續爬出地底,碾壓來不及逃走的沙漠毒甲蟲,沿途留下大量蟲屍。

它們目标明确,鎖定前方的建築群,從四面包圍上來。

面對牢固的防護罩,它們依靠後半截身體支撐,擺動頭部向前砸,野蠻地發起攻擊。

龐大的身軀交替砸落,監獄外圍的光柱危險折疊,防護罩表面光芒暗淡,随時将要碎裂塌陷。

“沙蟲!”

看清怪物的模樣,蟲族看守發出驚呼。

“這裏怎麽會有沙蟲?!”

監獄初建時,建築隊曾遭遇沙蟲襲擊,損失相當慘重。

後來調用重炮對沙蟲進行圍剿,終于掃清了這群惡獸。殘存的幾只從地下逃走,數百年不露蹤跡。

時過境遷,它們竟然卷土重來,種群數量更加驚人。

“怎麽會有這麽多?”

看守們臉色慘白,握住激光槍的手隐隐顫抖。

荒漠中有數百種毒蟲,沙蟲是最可怕的存在。它們表皮堅硬,激光束都難以穿透。頭頂的觸角能噴射毒液,滿口尖牙能嚼碎石頭。

它們不僅吞噬活物,還能吃下金屬,能量石更是它們的最愛。

圍攻監獄的沙蟲接近三位數,一旦破開防護罩,定然會大開殺戒,極可能毀滅整座監獄。

“監獄長,能量石就要沒了!”法烏提終于登上瞭望塔,腳下不斷搖晃,竭盡全力才能站穩。

在他說話時,防護罩愈發暗淡,因能量不足爬上裂痕,正瀕臨破碎。

兩道光柱突然熄滅,沙蟲竟然強行闖入發射井,将埋藏的能量石咬了出來,吞入口中嚼得粉碎。

轟!

又是數聲巨響,雷鳴一般。

光柱接二連三熄滅,失去能量石的井臺變得支離破碎。

缺乏光柱支撐,防護罩寸寸龜裂,片刻後徹底消失。

失去防護罩的包裹,夜風灌入監獄,帶來濃重的腥臭味,源于沙蟲噴出的涎液以及甲蟲的殘屍。

最後一塊能量石被挖走,監獄中的明光徹底熄滅。

月光微弱慘淡,星光不見蹤影,烏雲再次聚集,預示着黑暗又将來臨。

數十條沙蟲圍堵住監獄,居高臨下擺動觸角,口涎不斷滴落,腐蝕地面升起白煙,破壞力不亞于強酸。

“準備戰鬥。”

監獄長直面一條巨大的沙蟲,遭遇對方攻擊,精神力猛然爆發。

沙蟲當場被掀翻,直接倒飛出去。龐大的身軀摔在沙地上,頭部多出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流淌出腥臭的血。

沙蟲全身是毒,血和涎液都具有腐蝕性。噴濺在身上,能穿輕易燒焦皮肉,甚至腐蝕骨頭。

“拿起武器,忘掉你們的膽怯!”

監獄長下達命令,看守們竭力抑制住恐懼,用最快的速度調動激光炮,端起激光槍,耀眼的光束撕裂黑暗,籠罩圍困監獄的沙蟲。

機械蜈蚣接連爬出圍牆,集合眼閃爍紅光,身體兩側的長足翻轉延長,變作鋒利的武器,尖端穿透沙蟲體表,勉強能破開外皮,卻無法造成致命傷害。

機械螳螂展開背部的翅殼,集體跳向沙蟲頭部。

刀鐮舒展閃爍寒光,一擊斬斷沙蟲嘴邊的觸手,不慎被毒液噴中,金屬打造的身體遭遇腐蝕,無法再靈活移動,接連從半空墜落埋入黃沙。

機械甲蟲陸續升空,同時彈出發射器,白光集中射向沙蟲的口腔。

沙蟲外皮堅韌,近乎牢不可破。它們的身體內部卻十分柔軟,能輕易被光束穿透,引發劇烈的疼痛。

“嗷!”

機械甲蟲的攻擊十分有效,沙蟲體內湧出黑血,因劇痛扭曲翻滾,粗糙的尾部掃過地面,掀起大片黃沙。

這一幕給了看守啓發,衆人互相配合,開始集中攻擊沙蟲的要害。

“吼!”

沙蟲陷入暴怒,不管不顧地張開大嘴,猛然從上空罩下,一口咬向發射激光炮的看守,當場将他們咬成兩截。

“堂!”

“傑羅!”

鮮血噴濺,半截身體落向地面,蟲族的足部仍在抽搐。

血腥味刺激了沙蟲,看守接連遭遇襲擊,一個接一個被沙蟲咬死,吞噬入腹。

喻非撕碎一條沙蟲,精神力再度爆發。

飓風席卷大地,黑色的身影竟踏風而起,紅發狂亂撕扯,白皙的臉頰浮現暗紋,與制服上的徽章極其相似。

他在風中展開雙臂,黑色上衣在身後狂舞,仿佛展開的鴉翼。雙眼充斥暗紅,眼球發生色變,徹底被血腥浸染。

飓風倒卷向內收攏,緩慢壓縮,直至瀕臨極限。

恐怖的能量彙聚在他周身,天空發生異變,濃重的雲團纏繞翻卷,堪比末日景象。

鳳忽然停了。

似乎是感知到危險,沙蟲的行動突然變慢。

喻非卻動了。

壓縮的風團猛然爆裂,如同恒星破碎,爆發的能量激蕩開來。

數條沙蟲被氣旋卷入,拼盡全力也掙脫不開。強韌的身體被撕扯,內髒遭到擠壓,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控制住,毫無抵抗能力。

沙蟲的身體被拉扯到極限,猶如繩索崩斷,終于四分五裂。

天地無聲,時間凝固,一切都在放緩。

殘破的皮膚,碎裂的內髒,噴灑的血漿,飛濺的毒液。

沙蟲變得支離破碎,殘缺的屍體墜落地面,潑灑開大片污痕。

喻非收緊手指,長發有些淩亂,一縷發黏在他的唇角,殷紅的嘴唇變得蒼白。

飓風消散,時間重新流淌。

死去的沙蟲超過二十條,碎塊和血漿散落在監獄四周,部分落進操場。其餘沙蟲沒有後撤,也沒有攻擊看守,轉而争食起同類的屍體,咀嚼聲刺耳,在夜色中異常驚悚。

“監獄長……”

法烏提擔憂地看向喻非,後者緩慢落地,臉上的紋路逐漸變淺,雙眼依舊充斥暗紅。精神力包裹周身,隐隐有狂暴跡象。

吞噬掉同類的屍體,沙蟲沒有獲得滿足,它們繼續攻向監獄,仿佛要不死不休。

“戰鬥!”

看守們迅速開始反擊,武器能量耗盡,紛紛原始化外形,互相配合與沙蟲群展開搏殺。

喻非正要再次調動精神力,身後突然傳出巨響。

他不由得心頭一緊,在戰鬥的間隙轉身望去,發現聲音來自主棟建築,黑暗的監舍突然震顫搖晃。

“不好!”

他急需要查明情況,卻因沙蟲的攻擊無法脫身。

暴怒之下,暗紋爬上臉頰,恐怖的精神力再度爆發,飓風席卷,氣旋逐一呈現,以監獄為中心震蕩開來。

聲浪震動大地,撕裂黑暗的夜空。

氣旋邊緣觸碰監舍外牆,撕裂牆皮,無數金屬碎片在半空旋舞,反射冰冷的銀光。

主棟建築內,巨大的沙蟲穿過地底,強行闖入了監舍內部。

在強大的力量面前,金屬、水泥和岩石都變得脆弱不堪。

巨響聲中,監舍地板向上隆起,中軸斷裂呈鋸齒狀,裂紋貫穿整條走廊,末端爬上牆體。

沙蟲破土而出,在走廊內翻滾。

龐大的身軀來回掃蕩,牆壁連連遭遇撞擊,金屬打造的牢門凹陷變形,門鎖随時将要崩裂。囚徒體內的芯片開始發熱,發出危險的訊號。

“那是什麽?!”

“沙蟲,是沙蟲!”

有囚徒認出了沙蟲,表情瞬間變得絕望。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危險!”

砰地一聲,一扇牢門被撞穿,門鎖竟然沒有破碎。

沙蟲的頭部擠進門內,不多時傳出慘叫,随後是驚悚的咀嚼聲。

門內發生了什麽不言而喻。

獸人因壓力紛紛變形,蟲族在憤怒中原始化,異人也準備好戰鬥。

南希意外停止狂化,維持半原始的外形,複眼緊盯着門外,随時準備和闖入的沙蟲拼死一搏。

“看守不會來,也不會有救援。”

不斷傳來的巨響,恐怖的能量震蕩,突然出現的沙蟲。

看守至今沒有露面,證明他們正陷入麻煩。

此時此刻,囚徒們的大腦格外清醒,所有人明确意識到危機。

“不想死地話,必須自救!”

即使自救不成,也要竭盡全力殺死這條沙蟲。

甚至有人做好打算,萬一門鎖被破壞,他們就立刻沖出去,在爆炸前撲向沙蟲,帶着它一起死。

“我可不想被蟲子活吞!”

囚徒們做好心理建設,沙蟲卻突然停止攻擊。

龐大的身體停在走廊,頭部在有限的空間內來回擺動,似乎正在尋找着什麽。

突然,它昂起上半身,鎖定一個位置,用頭部的尖角撞向天花板。

一下、兩下、三下。

在力量的沖擊下,沙塵簌簌飛落,泥土的碎塊砸向地面,部分砸中沙蟲的身體,順着背部向下翻滾,悉數堆積在牆角。

囚徒們站在門後,場景地看着這一幕,不明白沙蟲為何做出這樣的舉動。

頭頂的裂痕越來越大,沙蟲最後一擊,以水泥澆築的天花板轟然碎裂,大片向下墜落。

失去阻隔,兩層監舍就此貫通。

沙蟲将缺口撕得更大,其後活動臃腫的身體,順着開口向上攀爬。腹部的鱗片抓牢磚石縫隙,一張一合間,順利爬入第二層監舍。

面對突來的威脅,星盜們不禁毛骨悚然。

他們窮兇極惡,惡貫滿盈,這一刻卻手腳發涼,抖如篩糠,集體缺乏與這頭怪獸對抗的勇氣。

沙蟲慢悠悠穿過走廊,中途撞開監舍吞噬兩名星盜,咀嚼聲傳遍整個樓層。

它依舊在搜尋,可惜什麽也沒有找到。

停在走廊末端,沙蟲重複在一層的操作,昂起身體撞向頭頂,當場鑿穿天花板,順着缺口爬入第三層。

沙蟲穿行的路徑靠近安娜的囚室。

豹女嗅到危險,謹慎地貼近牆壁。鋒利的爪子彈出指尖,随時準備給入侵者致命一擊。

沒等到牢門被破壞,也沒能親眼見到入侵者,一個巨大的暗影閃過門外,緩慢的拖曳聲和摩擦聲後,傳來猛烈的鑿擊聲。

轟隆一聲,土石飛濺。

天花板又一次被破開,沙蟲沒有在三層停留,很快爬入第四層。

來到第四層後,它明顯有所發現,當即變得興奮。頭頂的尖角向上開鑿,一下接着一下,破開水泥屋頂,撞上一層堅硬的金屬。

五層監舍構造特殊,整體以金屬打造,內層有光網串聯,封鎖極端嚴密,幾乎密不透風。

正是光網的能量吸引了沙蟲。

它對能量石充滿貪婪,渴望吞噬強大的獵物。無論是構築光網的能量來源,還是關押在五層的囚徒,都是它搜尋的目标。

在貪欲的驅使下,沙蟲锲而不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金屬地板被撞得凸起,鼓成鑽頭形狀。

鑿擊聲回蕩在走廊裏,危機近在咫尺,五層的囚徒卻不見緊張。他們抱臂站在門後,看着即将破開的地面,表情中充滿興奮,好似期待着入侵者的出現。

轟!

金屬地板終于被穿透,從下方探出一截尖角,正嘗試拓寬開口的面積,切割聲不絕于耳。

等到缺口足夠大,沙蟲迫不及待向上攀爬,臃腫的身體在通道處壓縮,腹部的鱗片抓牢地面向上拔,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令人頭皮發麻。

“沙蟲,好多年沒見過了。”伽羅撲到囚室門前,墨綠的眼睛發亮,尖牙探出嘴角,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它怎麽進來的,也和巨型狼蛛一樣藏在地下?”

雲霁站在門後,右眼瞳孔收窄,陰暗森冷,與左眼的暖色形成鮮明對比。他不似伽羅興奮,而是想起另一種可能。

“沙蟲出現在這裏,監獄的防護罩破了?”

伊戈爾放下手中的書,看着走廊裏的沙蟲,大致數過它頭上的觸角,認為它是一條強壯的成蟲。

“很像是首領。”

“看樣子喻非陷入了麻煩。”金發的荷斯環抱雙臂,回想起伊戈爾之前的話,不認為這是一個巧合。

“不管它從何而來,能夠進入監舍,證明防護罩已經破碎,或許監獄的管理者死傷不輕。”

雲霁說話時,伽羅眼珠子轉了轉,從光網後探出手,不出預料被灼傷。他搖晃着受傷的手指,嘴裏發出吸氣聲。

“防護罩破碎,肯定是能量石不足。即使這樣也沒挪用這裏的能量石,看來喻非不是束手無策,肯定還有後手。”

說到這裏,他忽然咧嘴一笑,亮出滿溢毒液的尖牙,以挑釁的姿态刺激沙蟲:“你喜歡能量?來,撕了這個!”

可惜他沒有成功。

沙蟲追尋能量而來,目标是能量石,而非殺傷力強大的光網。

囚徒們看着沙蟲在走廊移動,奈何走不出囚室,從最初的興奮變得無聊。就像是手中拿着刀子,還有一塊鮮肉擺在面前,卻無論如何吃不進嘴裏。

沙蟲游弋在走廊,始終遍尋不到能量石,對光網後的囚徒也無從下嘴,終于在暴躁中失控。

它的身軀快速膨脹,堅硬的頭部撞向牆壁,意外激發能量罩。光流跳躍閃爍,光網浮出金屬牆,整個樓層随之震蕩。

“對,就是這樣!”

“繼續!”

囚徒們舔着嘴唇,臉龐因興奮泛起紅暈。

雖然可能性不大,他們仍期待這條沙蟲帶來奇跡,能夠破壞這層光網。作為回報,他們會撕碎它,讓它死得痛快一些。

在鼓噪聲中,沙蟲徹底陷入狂暴。

龐大的身軀來回擺動,引得光流飛蹿,在走廊內交錯穿梭,爆出大量光花,一時間明光刺目。

走廊盡頭的囚室內,谷緒聽到門外的動靜,沒有立即升起門板。

他背靠着牆壁,有些無精打采。能量的補充無法完全緩解饑餓。胃部出現灼燒感,情緒愈發難以抑制。

銀腹狼蛛趴在床頭,正奮力拖動一根蛛絲。

蛛絲末端懸挂一枚蛛繭,繭中包裹着一只雌性沙漠毒甲蟲。

它借沙蟲做掩護,順利在建築內隐匿蹤跡,從第一層到第四層全部來去自如。可惜功敗垂成,抵達第五層時,它被銀腹狼蛛捕獲,不幸地落入蛛網。

狼蛛是所有沙漠毒蟲的天敵。

銀腹狼蛛體格嬌小,仍是可怕的捕食者。這只毒甲蟲落入蛛網,注定是難逃一死。

谷緒坐在床頭,單手覆在牆面,能量沿着指尖流動,源源不斷注入他的體內。

砰!

一聲巨響,金屬門向內鼓起。

砰!

又是一聲,門板鼓得更加厲害,中心處出現裂紋。

手下的金屬牆變形融化,銀發囚徒出現在對面。

他笑盈盈地看着谷緒,無視黑發少年眼底的暴戾,輕聲道:“監獄發生危機,看守們自顧不暇,這是一個機會。要不要與我合作?”

谷緒沒來得及說話,撞擊聲又一次傳來,金屬門變得岌岌可危。

他猛然站起身,雙手穿過光網,鋒利的指甲劃破金屬,手指掰開縫隙反向用力,撕紙一樣撕開了門板。

半扇金屬門吊在頭頂,正來回搖晃,邊緣懸挂着門鎖。另半扇被谷緒抓在手裏,随手向前一扔,正砸在沙蟲身上。

金屬的邊緣異常鋒利,卻沒有劃開沙蟲的外皮,只留下一道劃痕。

谷緒走向光源,阻擋在門前的光網倏然暗淡,能量沿着光線向內流淌,盡數融入他的體內。

這一幕震驚衆人。

除了早知內情的嚴珣,包括伊戈爾在內,所有人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向谷緒,因吃驚陷入呆滞。

沙蟲碾碎門板,正準備發起攻擊,谷緒助跑兩步縱身飛躍,跳升至沙蟲的頭部。

全然不顧腐蝕性的毒液,他單手抓住沙蟲的觸角,翻身落到它的頭頂。左手五指張開,鋒利的指甲閃爍烏光,穿透堅硬的外殼,用力撕開沙蟲的外皮,紮進了它的腦袋。

血漿和毒液噴濺在身上,大面積腐蝕皮膚,冒出一陣陣白煙。

谷緒全不在乎,仿佛感覺不到疼。

豐沛的能量在體內流淌,強大的自愈力發揮作用,哪怕傷口露出骨頭,也會很快長出皮肉,眨眼間完好如初。

他的手臂不斷下探,完全沒入沙蟲的頭部。肩膀抵住傷口邊緣的硬殼,手指在傷口內攪動,指甲撕扯劃擦,帶出更多血漿。

沙蟲痛苦地扭曲翻滾,瘋狂擺動身體,卻無論如何擺脫不掉頭上的人。

谷緒将傷口撕得更開,單手抓牢殺蟲的大腦,順勢向外一扯,生生将沙蟲的腦子拽了傳來。

失去大腦,沙蟲變得僵直不動,下一刻轟然倒地,攤開的軀體堆滿走廊。

谷緒跳到地上,打量着手中的腦子。

“這麽小?”

沙蟲體格龐大,大腦卻不及成人的兩個拳頭,能輕松抓在手裏。谷緒嗅了嗅氣味,雖然有些嫌棄,還是張嘴咬下一口。

目睹這一場景,囚徒們再一次陷入震驚。

連活躍的伽羅都閉上嘴巴,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他大概真的很幸運?

只是被威脅生命,沒有被掏出腦子吃掉。

嚴珣知曉谷緒吃過巨型狼蛛的腦子,卻沒想到他的食譜還包括沙蟲。

這是種族天性,還是個人癖好?

不等嚴珣分析出結果,谷緒已經将嘴裏的腦漿吐掉,手裏的也丢到一旁。

巨星上的蟲腦他試過兩種,都很難吃,實在不合他的口味。

他或許該嘗嘗別的品種。

身後的囚室內,一枚蛛繭在半空搖晃,沙漠毒甲蟲的複眼捕捉到畫面,悉數傳遞到飼養者的大腦中。

荒漠邊緣,夜風掠過河道,發出一陣怪聲。

艾倫突然間發抖,貌似看到極其可怕的景象,表情驚駭,控制不住癱坐在地。

“艾倫,你怎麽了?”耶裏不明所以,和其他人一起圍上來,關心地看着他。

一只厚實的手掌覆上蟲族的肩膀,非但沒能成功安慰對方,反而激起更大的反應。

艾倫驚恐大叫,全身縮成一團。

他顫抖着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陷入極度恐慌。牙齒互相磕碰,嘴裏發出咔噠聲,話說得語無倫次。

“沙蟲,大腦,吃掉了,他吃掉了……惡魔!”

幾人聽得滿頭霧水,實在搞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艾倫,你清醒一點!”

狼女性格急躁,不耐煩地抓住艾倫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不!”

艾倫奮力掙紮,力氣大得驚人,狼女差點抓不住他。

“他瘋了嗎?”

幾人疑惑不解,正打算控制住他,黑暗的天空忽然産生波動,緊接着有光芒閃爍。

“是運輸船!”

恰布及時發出警報,耶裏一把抓住艾倫,大手捂住他的嘴巴,強行控制住他的行動。其餘五人快速隐匿起身形,動作異常敏捷。

幾乎就在同時,五艘運輸船出現在天空。

阿魯斯聯絡到喻非,得知監獄中的情況,立即向其餘人傳遞情報。

“蟲潮暫時緩解,但有大量的沙蟲。”

“沙蟲?”

“這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種群沒有滅絕,遲早還會出現。”

“情況很糟糕,我們必須快一些。”

五人結束談話,運輸船提升速度,陸續穿過邊境屏障飛向沙漠深處。

目送飛船消失,耶裏終于松開手,艾倫依舊在發抖,滿臉恐懼之色。

“到底怎麽回事?”

“你為什麽突然發瘋?”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泰德幾人重新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詢問情況。

艾倫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用力搓了搓臉,甚至打了自己一巴掌,力圖讓自己鎮靜下來。

“艾倫,你在做什麽?”

“我沒事。”艾倫感受到臉頰的刺痛,終于能說出完整的話,“計劃很成功,蟲潮襲擊了監獄,還引出大量沙蟲。我的甲蟲成功進入監獄,發現了和谷潛很像的年輕人。”

幾人面面相觑,這不是很好嗎?

一次達成目的,簡直是運氣爆棚。

“既然計劃順利,你為什麽會這樣?”耶裏一直關注艾倫,察覺到他的異常,并不像其他人一樣樂觀。

“那個年輕人,”艾倫聲音收緊,下意識抓緊身上的外套,“我看到他和許多大人物關押在同層,有星艦的指揮官,有上等區的議員,還有第一軍校的前校長。”

耶裏皺了下眉。

如果真是谷潛的兒子,以他的出身和血統,這明顯不合常理。

“還有呢,你因為什麽害怕?”狼女插嘴詢問。

艾倫猛然打了個哆嗦,瞳孔因驚恐收縮,聲音愈發緊繃:“我看到他走出囚室,徒手殺死一條沙蟲。”

“徒手?”

“他不懼怕沙蟲的毒液?”

面對同伴的驚疑,艾倫沒有給出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他不只殺死沙蟲,還掏出沙蟲的腦子,吃了它!”

掏出沙蟲的腦子,吃了?!

耶裏幾人僵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躲避追捕,他們在星際四處躲藏,也曾被迫茹毛飲血。但只限于正常的肉類,絕不包括沙蟲,更不包括沙蟲的腦子!

“他真是谷潛的兒子嗎?”

“我不知道。”

艾倫搖了搖頭,驚悚的畫面深植腦海,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耶裏六人陷入沉默。

聽完艾倫的講述,他們全無計劃成功的喜歡,反而心生駭然,落入一種未知的恐慌。

“耶裏,還要繼續嗎?”

“你們怎麽想?”

七人交換目光,即便是受驚的艾倫也不打算就此收手。

設想中的獵物搖身一變成為可怕的獵手,這的确不在計劃中。但就這樣放棄,他們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他究竟是不是谷潛的兒子,目前還不能定論。”耶裏環視衆人,沉聲說道,“就算他是,也未必沒有辦法。”

他們排除萬難,失去了四個同伴,才終于走到這裏。

事到如今,他們必須達成夙願,找到那顆能源星,哪怕賭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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