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溫然被謝鶴年帶回謝家時,年紀不大,只是稍微有點怕生。
細軟的發絲長到快耷在肩上,額前的碎發遮蓋住眉眼,只露出鼻尖和嘴唇,一眼望去最明顯的可能還是溫然那白尖的下巴。
他怯生生地躲在謝鶴年的身後,小手被謝鶴年牽着引到客廳,廳內有兩人,一個坐在地毯背靠沙發正玩着游戲,另一個端正坐在沙發上閱着書。
春日的陽光從窗柩傾瀉而下,落在兩人的肩上,周遭的浮塵好似被細化停滞,增添一份柔和的光。
“謝衍,過來。”謝鶴年冷漠的聲線吩咐下來。
溫然縮在謝鶴年後面,瞧見那個五官偏冷,和謝鶴年有幾分相似的男生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将手裏游戲手柄扔在沙發上。
身側的清秀男生似乎怕他鬧事,也跟着站起來扯了下他的衣袖,小聲喊他的名字。
謝衍挑眉,罕見地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走開,反而徑直走到謝鶴年面前。
他身高筆挺,比蜷在謝鶴年身邊的溫然足足高一個腦袋,看人時頭也不低只有視線冷冷地逡視在溫然臉上,居高臨下的睥睨意味沒來由的讓溫然緊張,手掌牢牢抓着謝鶴年的胳膊不放開。
可他還是很乖地聽謝鶴年的話,主動地介紹自己,“你好,我叫溫然。”
他朝謝衍伸出手,因為知道自己即将寄人籬下所以臉上也努力挂起一抹笑,動作帶着幾分暗藏的讨好,聲音低吶,多此一舉地說了一句:“然後的然。”
謝衍面無表情将他的示好一掌拍開,他力道重,溫然白皙的手背上立刻留下一道紅痕。
謝鶴年蹙眉,嚴肅苛責道:“教你的禮儀都忘了嗎?”
“不好意思,我媽死得早,沒人教。”
謝鶴年面色寒青,手掌高高揚起恍若下一秒快要落下,在緊要關頭又戛然而止,他的衣袖被溫然扯住了。
Advertisement
謝衍冰冷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溫然,嘴唇微張,留下毫不客氣的四個字:“惡心東西。”
溫然被幾個字砸得一陣頭暈目眩,嘴唇嗫嚅不敢再說話,手掌卻因為恐慌而膩出濕漉漉的汗水。
他聽見謝衍對着身後的男生說話,視線冷漠撇過他,“一言,我們走。”
溫然那時被謝鶴年放在謝家養大,比謝衍低一個年級,在國際附中讀書,謝鶴年提前一天跟溫然囑咐過讓司機送他和謝衍一起上學。
謝家別墅位置偏僻,處于半山腰那塊,山清水秀,卻很少有計程車往來,路過車輛前面挂着的車牌都貴胄驚人。
開學當天溫然已經起得很早,可穿好校服下樓梯後發現餐桌上空無一人,就連謝鶴年也不在,聽阿姨說是昨晚有事連夜走了。
“哥哥,他還沒醒嗎?”溫然頭頂上的卷發亂糟糟的,他聽話地喊着謝鶴年教導他的稱呼。
阿姨笑着掩唇看他一眼,“他已經走了。”
那個時候溫然并不大懂得看人眼色,沒能察覺她眼底的輕蔑,溫然也急着去上學,早餐也沒來得及吃,就匆忙提起包往門外跑。
謝衍不在,送人上學的司機也不在,溫然着急得後背滲汗,沒多想就從包裏拿出自己的舊手機,窘迫地想跟謝鶴年打電話。
溫靜秋得病死後,一直都是謝鶴年照顧,溫然從小都是跟着母親過的,出了個可靠的長輩,難免把對父親的依賴部分轉移到謝鶴年身上。
阿姨瞅見了連忙過來,她身子骨站得格外直,“小然,叔叔這會兒正忙着處理事情,你就不要打電話給他了。”她笑得有些溫柔,“走到山下會有公交站,你就不要麻煩別人了,好嗎?”
溫然抱緊自己的書包剛說了一聲好,就聽見她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希望你的到來,你也能理解的吧。”
他淺色的瞳孔猛地一震,詫異,震驚後流露的後怕,自卑,在那雙眼睛裏根本藏不住。
溫然脊背發涼地往山下走,晨曦在大亮的日邊栩栩描繪,他耳邊一绺一绺的卷發盡數被汗水浸濕,等走到公交站時,雙腿都軟得宛若在大浪翻滾的海裏艱難行走,腳後跟都磨破了皮。
上公交車的前一刻他滿腦子想的是,藏不住的。
來來回回折騰半個月,謝鶴年都沒發現,溫然也習慣了,但是他非但沒對刻薄行事的謝衍生出厭惡,反而忍不住地心生親近和讨好。
那天下午溫然走了很久才回到謝家,司機在門口洗車,黑色車身锃亮光滑,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朝司機打過招呼後走進大門,謝衍懶散地窩在沙發上看書,看書封是一本英文原著,溫然只簡單認得幾個,猜想應該是講生物和基因有關的。
謝衍以後是想學這方面的專業嗎?他想。
“阿姨,幫我倒杯冰水。”他翻過一頁紙說道,少爺性子懶怠慣了。
身旁悄無聲息地伫立一道身影,陰影小片投射在書面上,謝衍低聲謝過抻長手臂去接,指尖觸碰到光滑細膩的肌膚,他手指一頓擡頭朝人看去。
緊接着冰涼的冷水就潑了溫然一臉。
冷水順着肌膚密密匝匝地撬進心底,凍得他小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跟現在一樣。
即便謝衍甩開他并沒用幾分力,可溫然依舊覺得被他碰到的地方生起了寒意,不遠處站在綠蔭樹下的簡一言直直望過來,手邊上提着一個裝藥的袋子。
溫然現在害怕起來,不敢再張口說話,生怕從謝衍口中聽到拒絕。
他有些難過起來,生病放大了潛藏在深處的某些情緒,眼睛酸澀到讓溫然覺得睜開就極其費勁。
“走吧。”謝衍說道。
“啊?”
謝衍回頭盯着他,伸手在溫然的額頭上屈指彈了一下,“去醫院看病啊。”
溫然恍惚中回過神來,驚訝過後發出一聲:“哦。”心裏又開始高興起來,跟裹了糖漿似的,眼睛游曳着細碎的光。
兩人進醫院後,謝衍看着醫生拿起一根水銀溫度計讓溫然夾着,過了幾分鐘取出來,“三十八度五。”
“先給你吊一瓶消炎水。”醫生說完在紙上寫下幾筆交給護士,溫然被安排到病房裏躺着,護士去準備吊水的針管。
溫然半靠在床上,腦袋一碰枕頭就覺得有些困倦,眼簾半睜半閉時,他看見謝衍從兜裏拿出煙盒往門外走去。
走廊盡頭安靜,謝衍從煙盒裏抽出一根叼進嘴裏。他手掌撐在窗沿,偏冷的風灌進來糊了他一臉,謝衍微側着腦袋,将煙點燃。
背後逐漸響起腳步聲,謝衍以為是溫然,将含着的煙抽出來放在指尖把玩,略有些不耐,“風大着,你出來幹什麽?”說完将窗戶給攏上。
“阿衍。”聲音放低,帶着點懇求的意味。
謝衍怔了一下,轉過身來背靠在牆壁上,“哦,是你啊。”
簡一言朝他微微一笑,他面容溫和,“好久不見。”
謝衍撣了撣指尖的煙灰,眼神跟刀子似的在簡一言身上剜來剜去,沉默大半天評價一句,“瘦了。”
簡一言低低應了一聲,不知是應付還是什麽,“最近沒怎麽睡好。”
前任相見氣氛大多靜谧沉默,有的是無話可說,有的是不知從何說起,謝衍是前者,簡一言是後者。
手裏的煙快要燃盡,謝衍将煙燃息扔進垃圾桶,“他還病着,我先進去了。”
“你···和他在一起了?”簡一言灰色的眼睛凝視着謝衍的背影,跟上幾步終于忍不住出口問道。
謝衍腳步沒停,聲音跟往常一樣,笑了一聲,“沒呢,就玩玩。”
謝衍進病房時沒看見溫然的影子,只有護士正在着掰安瓶,他問道:“剛才躺這裏的病人呢?”
女護士瞥他一眼,“我還想問你呢,怎麽當病人家屬的,進來吊水人都沒了。”
謝衍英挺的眉宇輕抵,平白挨了頓批也沒說什麽,他正要出門找,溫然就低垂着眉眼進來。
“去哪了?”謝衍有點煩。
“衛生間。”溫然說話間擡頭望了他一眼,剔透的眼珠仿佛浸泡在水裏,眼睑周圍有點發紅,像是哭過一樣。
謝衍瞬間啞火,心想這會兒他生病,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感謝大家支持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