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醫院。

傅堯手裏提着新鮮的水果籃和自家傭人剛煲好的骨湯來到病房外,恰巧查房的護士從裏面走出來,傅堯一把将人攔住詢問康複情況。

護士擡頭看了一眼,将手裏的工作本合上,“只要度過24小時危險期,人醒了後續慢慢調養就沒什麽大問題。”說話間她低頭看了眼傅堯手裏提着的保溫盒,連着好幾天變着花樣的送湯,她溫和笑了一下,“有心了。”

傅堯低低應了一聲,神态不變,臉上沒什麽太大的表情,擡頭間從病房外的門窗瞧見裏面的青年,臉頰紙白,額頭上綁着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後背墊着軟枕靠在床頭,腦袋微微垂着在仔細傾聽旁人說話。

傅堯曲起手指敲了敲門,還沒等人應聲就進門了,仿佛他那幾聲敲門也只是告知,而并非是征得同意。

“你怎麽又來了?煩不煩啊你。”床上的人還沒發話,坐在床側的男人倒是已經站起來,眉頭擰着一個結,滿臉不耐。

向來只有傅堯跟別人發脾氣的份,現在被別人亂吼了一通,居然也沒生氣,反而笑着将手裏的水果籃和保溫盒放在床頭櫃上,低頭對聞夏說:“今天來的有點遲,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你別太在意。”

聞夏充耳不聞,垂着頭出神發着呆,柔軟帶點微褐色的卷發乖巧地貼在臉側,眼神失去焦點,恍若跟盲人的轉态一樣。

他醒來後的狀态一直這樣,很差,整天整夜地睡着,偶爾清醒的時候也不說話,只有在家人過來時才會稍微應聲幾句。

傅堯将保溫盒打開,從裏面盛出一點飄着清香的排骨湯,藥材已經被全部撇去,上面只浮着一層薄薄的油花,多餘的油脂悉數被處理幹淨。

“可能你剛剛已經吃過了,但是這是家裏的阿姨知道後特別為你炖的,還是從老家那裏帶過來的藥材,你之前不是最喜歡她做的飯嗎?至少喝一點,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傅堯腆着臉好聲好氣地哄着。

聞夏聽到阿姨兩個字眼後慢吞地揚起腦袋,他恍惚地從傅堯的臉上掃過一眼,茫然的眼底夾雜着丁點的疑惑,似乎對于傅堯這樣算得上是低三下氣的姿态很不解。

聞熄雙手環胸在一旁瞧着好戲,覺得傅堯這股惺惺作态的樣子極其惡心,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你可拉倒吧,誰稀罕你這破爛玩意兒,趕快利索點滾吧。”說完又捏了捏聞夏的後頸,“這些東西咋們家都有,不稀罕哈。”

聞夏不知道在想什麽,車禍傷及到頭部,後面出了一個很大的血窟窿,這讓他反應跟正常人相比極其緩慢。聞夏對他的話一點一點理解,過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

聞熄頗有點得意,對傅堯做了一個“你特麽快點滾吧”的手勢,傅堯也沒生氣,他知道聞夏還在怪他,他也不跟病人計較,在臨走前只說了一句:“我明天還來看你。”最後頂着聞熄厭惡的眼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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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堯一走,聞熄立刻将椅子拉到床邊反坐着,手臂擱在椅背上,“我說乖寶貝,這種垃圾咋不要了,該扔扔,到時候哥給你介紹更好的。”

聞夏沒說話,腦袋又開始出現鑽心的陣痛,混亂的記憶讓他不堪重負,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回答聞熄。

他脆弱的病容上帶着說不出的疲憊,聞熄立刻将病床往下調,“累了吧,你先休息會兒。”他将聞夏整頓好後,将那提水果籃和湯送給隔壁的病友,一點兒也沒浪費。

次日傅堯來的相當準時,正趕上聞夏吃飯的時候,他手腕有輕微的骨裂,完全提不起力氣,都是聞熄拿着小勺在旁邊喂的。

聞家父母正在國外環游,事情發生後聞熄害怕父母提心吊膽都瞞着,打算當聞夏好了大半再告訴。他也請了護工,可又實在是不放心,工作都推遲一小部分親自過來照顧。

聞夏在他們家向來是放在手心寵着的,聞父聞母因為工作關系長年待在外地,聞夏自小就是被丢給聞熄養着的,別人家的弟弟都是非打即罵,可聞熄不是這樣的,再加上聞夏從小又乖,甜甜的盡會說哄人的話,一顆心都快給他可愛化了,向來都是把最好的東西給自家寶貝弟弟,因為傅堯這事,他沒少責罵聞夏,可最後還是心軟了。

因為聞夏那天突然給他打電話,聲音裏的雀躍都快要跳出來,音量比平時拔高好幾個度:“哥,他答應跟我試試呢!我就說他肯定也喜歡我的,我想跟他談戀愛,可以嗎?”

聞熄頓住了,他對傅堯沒個好印象,甚至壞到低谷,随随便便就能挑出好幾個壞毛病,愛玩兒,脾氣差,痞裏痞氣。

“可不可以呀?”那邊遲遲未得到他的回應,又撒嬌問道。

聞熄将手裏那根抽到一半的煙熄滅随手甩進垃圾桶,實在是經不住聞夏這種磨法,嘆了口氣說:“可以。”

如果早知道聞夏會因為傅堯出車禍,會在手術臺上心髒驟停,即便是将聞夏的腿打斷,聞熄也不可能同意他們倆在一起。

瓷碗中的湯還剩下一大半,聞熄問:“不吃了?”

聞夏點點頭,恹恹地躺着,就在聞熄拿紙巾給他擦嘴唇時,傅堯這個垃圾又不厭其煩地進門,手裏一如既往地提着他那一堆破東西。

傅堯将盒子裏的糕點打開,溫聲道:“這是你一品食的糕點,上次你想吃但是沒有吃成,這次我買來了,你···想吃嗎?”他眼神期盼地朝聞夏望着,似乎只要他一點頭,自己也能好受一些。

聞夏沒理他,躺在床上翻身背對着傅堯。

傅堯動作變得僵硬死板,臉上故意讨好的笑容凝滞在嘴邊,他帶着點無措神情一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樣子,嗓音微微發哽,說了一句:“我取消了。”

他這話說得不明不白含糊不清,但是場上的人包括聞熄都能聽懂他的意思:訂婚我取消了。

聞熄冷冷哼過一聲,“你眼睛沒瞎吧,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到現在都沒看出來我弟弟不想跟你說話嗎?”

傅堯臉色難看到青一陣白一陣,自從聞夏醒來後整個人都仿佛變了,沉默不愛說話,看着他的目光總是無神,沒有一點兒光澤,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很疲憊的氣息。

傅堯性格比較差,對于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不受控制地發脾氣,缺點的一面展露無餘,在陌生人面前反而端着一副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樣子。

他知道聞夏很喜歡他,下意識覺得無論自己做了什麽對方都會受着,不會離開。

傅堯其實也沒想真的和別人訂婚,當時家裏人安排見面時互相都說好了,做做戲,當不得真。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傅堯看了一眼屏幕接過,電話那一邊絮絮叨叨說着話,過了一會兒他沉着聲說:“人都死了二十多天了,不火化還留着他胡來嗎?這事兒你先辦着,我哥那邊我親自來說。”

“我哥”這兩個字仿佛喚醒聞夏的神智,他後背一顫,背部的線條僵得宛若是用鉛筆在白紙上潦草畫過的直線。

聞夏慢吞吞地從病床上坐起,動作緩慢地朝傅堯轉過去,基本沒說過話的嘴唇張開,發出兩個又輕又澀的音節,好似一架壞掉的鋼琴琴鍵在堵塞下發出的聲音:“你、哥?”

聞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寶貝你終于說話了。”

傅堯見聞夏終于肯理他了,眸色一喜,忽略掉某些別的東西,只是一股腦地對着聞夏說:“對,我哥,就上次你看見的那個。”

“誰、死了?”聞夏輕聲問道。

傅堯雖然困惑聞夏對這件事感興趣,但還是知無不言,“就我哥身邊養着的人,出意外墜湖死了,明明說不上是多喜歡,死了也沒見他多傷心,算了不提這事,不是多重要的人。”

他說完後聞夏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清明,繼而又不肯再說話了。聞熄這會兒倒是真煩了,擺着手讓傅堯滾,将人終于趕走後,看着聞夏毫無生氣的模樣,他心尖口又開始疼,動作輕柔地撚了撚他細軟的頭發說,“世事無常,別想了。”

聞夏抱着被子重新躺下,見他閉眼呼吸均勻似睡熟了聞熄才走出病房,悄無聲息地将門合上。

幾分鐘過後,聞夏從床上掀開被子穿上棉拖鞋起身,即使過了近半個月,腿腳傷到的地方依舊不利索,腦袋發沉的感覺并未完全消退。

聞夏動作宛若慢動作一般走到浴室,裏面有一面寬大清晰的鏡面,足夠将他半個身子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從醒來後沒有照過鏡子一次,不知道自己具體是什麽模樣,只是偶爾在聞熄烏沉的黑眸裏看見一個小小模糊的輪廓。

鏡面倒映出一個很清秀可愛的青年,眼眸是微微上翹的桃花眼,眼珠圓潤,幹淨得好像是剛出生的小幼崽,如果因為某件事而翹起唇角的話,兩頰邊上會露出兩個漂亮的小酒窩。

五官過于的陌生,就連記憶也不免帶着混亂。

溫然這才認清自己,他死了,卻又詭異地活在別人的身體裏。這件事實在是過于的詭異,曾經讓他一度懷疑自己精神錯亂。

如果他活了,那麽原來的聞夏呢?是死了嗎?

溫然拼命地想着,腦袋那塊兒又開始疼得厲害,仿佛用針尖在顱內不停地刺來刺去,他後背抵着發涼的牆壁滑下來,無力的頹唐感席卷全身。

聞熄進來時看見病床上空蕩沒有人影,心慌意亂地四處找,沖進浴室看見聞夏坐在冰冷的地上,渾身的血液恍若逆流,“乖乖,你坐這兒幹什麽!”

溫然沒理他,又或者說他已經表達不出任何感情,他眼睜睜地看見聞熄眼睑發紅,垂下腦袋不緊不慢說:“我不是你弟弟。”

聞熄半跪下來,一把将人摟在懷裏,手掌溫柔地将溫然的腦袋抵在自己肩膀上,“瞎說什麽呢,你永遠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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