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謝衍在進餐廳的中途被人陡然攔住, 來人穿的一件肩肘略有些皺巴的深藍西裝,胡須被修理得很整齊,只留下一點青色的茬, 一張微胖的圓臉,鼻梁挎着一副如同理工男獨有的黑框眼鏡, 眼色焦灼地站在謝衍面前。
這張臉很熟悉,至少在一周內謝衍見過。
他食指在拇指端上輕點幾下,不動聲色往身側的餐廳經理撩過一眼,經理将人及時給攔住 , 那人估計實在是走投無路, 兇狠地将人一把推開, 滿眼祈求:“至少你給我一個機會留在公司。”
男人聲音凄啞, 說起話來重複好幾遍, 斷斷續續的。
謝衍這才想起, 面前這個眼底浮青的男人是一周前被他趕出核心圈的項目負責人。那家游戲公司被他收購不久,他轉手就将眼前這個日夜辛苦研究核心科技的負責人權力架空, 并放到一個不太重要的職位上。
前幾天他還曾義憤填膺地表示要辭職,這是謝衍喜聞樂見的結果, 所幸那人也并非蠢到無可救藥, 辭呈被阮原送上桌不久,人就着急忙慌地趕來。
謝衍沒給他一次機會,反而迅速召開一場股東會議,對他持有的股份進行表決, 由公司內股東認購。
這種做法完全不啻于殺父留子, 在收購公司的同時, 既将重要科技掌控于手, 又避免完全被他壟斷在手。在謝衍之前, 這家公司名義上挂着另一個名字,實則權力大多總攬他手。
後來這家公司的老板手上另一個合同出了漏洞,本來是想找謝衍談資,沒想到他野心如此之大,幹脆說起收購的事情。
事情已成定局,謝衍也不太願意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花費時間。
周晔跟狗一樣将人攔住就不放,“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談談,關于游戲開發,先前還有一個小游戲,我保證一上市幾天就能攬下千萬,并且開發不需要費一點力。”
謝衍頓下腳步,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周晔用手整理一下西裝的褶皺,臉上又重新挂好讨好的笑容:“或許,您願意陪上一杯咖啡的時間?”
幾分鐘後,周晔滿身咖啡污漬茫然地走出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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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然食欲向來不太好,再加上身旁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傅堯,讓他基本上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
他拿起餐巾在唇邊輕按幾下,朝邊上的老師說了句抱歉起身去洗手間,簡單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讓思緒清醒一會兒,随手從兜裏想掏出一顆薄荷糖遏制那股又不斷湧上的反胃感,掌心合攏又張開,等掏了一手空才恍若意識到已經沒有随身帶糖的習慣了。
溫然在外面獨自靜待幾分鐘,再次推開餐廳包廂的門時,他只光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全然沒注意到場上比之前還多了一個人,正端坐在上座,手指不停地扳動着右手上的戒指。
還是傅堯在一旁意外出聲,喊了一聲哥,周圍坐着幾個學校的領導層,紛紛眼觀鼻鼻觀心,大多都在捧笑,說起幾年前捐贈的某棟圖書館,又談起去年重新修建的綠茵跑道。
話語紛沓,一個字一個字組成一句話,從溫然的耳朵裏鑽過,卻又渾然不覺,最後仿佛有一聲清冷的鐘聲頓然敲響,好似醍醐灌頂讓他幡然醒悟。
哥?
溫然僵直了身子,茫然之中擡起了頭,正巧與對面不言一語的謝衍隔空對視,他的目光依舊很冷,沉的宛若手心上的一捧雪,一握緊就成了冰,随着肌膚的體溫逐漸升高而化成一股冰涼的水,将手掌也刺得發紅。
謝衍的目光筆直且探究地投向溫然,這種意味深長的目光讓傅堯在一旁不禁皺起眉頭,他在溫然身邊側耳問:“夏夏,你和我哥認識嗎?”
如果是往常,溫然是絲毫不會理會傅堯的,這時卻反常得說了一句話:“上次見過的。”
他說的上次,是記憶裏聞夏去給簡一言慶生那次。
這些記憶對于溫然而言,不過時走馬觀花在他腦海裏播放過一遍,已經生不起多大波瀾,就連站在溫然面前的謝衍本人,也生不起什麽別的情緒了,連那種麻木的恨意都仿佛随着死亡後變得毫無意義。
好像他因為謝衍生出一丁點情緒,就是在再次重複一遍自己的愚蠢。
是啊,他當時怎麽就這麽蠢,因為那無人施舍給予過的指甲蓋般大小的好意,就把所有的好和喜歡通通給了謝衍一個人。
溫然的表情說不上難看,只是帶着一股放空的茫然,這在傅堯的眼底仿佛在走神,他用胳膊輕輕戳了一下溫然,“你剛剛沒吃多少東西,要不要我給你剝蟹?”他說完沒等人同意就拿出剝蟹用的工具,庖丁解牛一般熟練地剪下蟹鉗。
等溫然回過神來,雪白碗底已經躺好微白滑嫩的蟹肉和蟹黃,溫然擰起好看的眉,小時候他曾經因為吃過海鮮皮膚上長滿紅疹子,疼癢難忍,當天去吊水時胃裏更是痙攣到翻山倒海的痛,以至于他見到這種食物就自我本能地抵抗,“我不吃,我對這個——”
“過敏”兩字差點說出口,他眼皮狠狠一跳随即很快反應過來。
“怎麽?你又不愛吃了?之前你還鬧着要我跟你剝——”溫然撩起眼皮去看他,傅堯頓時也戛然而止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因為那個時候聞夏撒嬌鬧着讓他剝,他不耐煩甩臉子基本沒給聞夏好臉色看。
溫然盯着眼前碗中的蟹肉,面不改色,此時陡然聽見對面那人在四周都在講話的聲線中傳來:“不愛吃嗎?”
他聲線質地都偏冷,恍如後調的沉木香,裹挾着霜雪朝人漫無邊際地撲來:“我認識的一個人,他也不太愛吃,因為他對這種海鮮食材過敏,一碰就沾紅疹子。”
他話未說完,視線灼灼地朝溫然望着,火燒火燎一樣,卻見那人很輕快地舀起一勺咽下,用的還是熟練的左手。
溫然不是左撇子,可面前的聞夏是。
他動作娴熟地吃過一口就放下,對傅堯不冷不熱的,以至于對他親手剝的蟹肉也難以下咽。謝衍曾經了解到,過敏症患者即便是後來對食物不再過敏,也會因為長期的習慣對某種食物保持厭惡,這是一種由生理本身所導致的。
謝衍收斂地打量審視着溫然的每一個動作,本該肯定的心态卻又半懸不下,字跡拙劣,可動作一言一行卻又跟原本的溫然搭不上邊。
謝衍心裏晃過一閃而過的焦慮,最終一口将手邊的酒吞咽下。
吃完飯,傅堯在外面接了一個電話,電話另一頭略急,以至于傅堯還沒來得及将人送回學校就走了。
當然溫然也壓根沒想讓他送,臨走前跟自己的老師講過幾句話,期間狀若無意問起休學的事情,老師喝了酒,說起話來颠三倒四的,溫然無奈只好中斷話題,正要攔車将人一同送到學校。
身後有人突然将手掌擱在溫然的肩膀上,他肩一抖,猛然一回頭,卻發現只不過是先前聊天甚歡的教授,他眉眼慈祥,帶着知識分子特有的書生氣,“我跟張老師住一個公寓的,順路将他帶回去得了。”
溫然如同大赦,說了聲好将人送到車後座,教授笑着問:“幹脆将你一起搭回去得了。”
溫然搖頭:“這裏離學校不遠,我走路就好了。”說完就将車門關上,眼送人走遠。
“要我送你回去嗎?”
溫然心中不虞,卻又實在是懶得講話,最後只吐出兩個字:“不用。”
謝衍試探的話并沒有随之消失,反而低笑了一聲,更加直白的說道:“你和我認識的那個人,真的很像,字跡,似有若無的神态,說來奇怪,那天你為什麽會在呢?”
喉嚨管那股海鮮獨有的腥味又奇怪地往上湧,溫然擡頭反問道:“什麽意思?和誰像?”
謝衍陡然垂下眼眸,仿佛蒙上一層黯淡失色的灰,很淡地開口說道:“我愛人。”
溫然望向他的目光簌然變得比較冷漠,帶着點不太理解的眼神,這種眼神在旁人眼裏只覺得毛骨悚然,他聲音輕得如同風中打着旋的秋葉,“你···愛人?”
這種荒謬的言論讓溫然莫名覺得可笑,甚至比偶爾從旁人嘴裏聽到說謝衍快瘋了還要令人恥笑。
溫然嘴角牽起來又放下,半張臉藏在樹蔭下的陰影裏,将整張臉都顯得不明不寐,眼底的清冷從那雙桃花眼裏展露無餘,他仿佛一個在課堂上沒聽懂問題的學生,問話的語調帶着別樣的執拗:“我聽傅堯說,您先前将人當做手上的一條狗,怎麽一條狗死了,就變成這樣了?真是太奇怪了。”太荒謬了。
謝衍臉色微變:“狗?”
溫然置若未聞,仍舊歪着頭不解地凝視他,他沒有說一句話的表情,如同在說:不是嗎?
原本的試探在此時被溫然的一句話給改變局勢,受制于人的反而成了謝衍,他腦袋有片刻的昏沉,在那張陌生找不到絲毫相似的臉頰上,又仿佛變成了熟悉的模樣。
溫然冷漠地睨着他,将方才的話尖銳地在他耳邊重新說了一遍。
在意識到這個的同時,謝衍陡然色變。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感謝大家一路支持
啾咪
然後看到有一些寶貝可能是自動續訂,我還是說一聲,這個題材我也是第一次寫,主要是我自己看火葬場然後很生氣才開文的,但是正式開文後發現确實挺難寫的,所以還是希望大家買一章看一章,因為我怕我自己也沒寫好,到時候讓人失望還花費錢,所以還是跟大家說一聲。
最後為昨天沒有上請假條但是斷更了而道歉,因為寫的不順手,所以重寫了很多,感謝大家包容,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