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溫然清晨醒的過分早, 再加上睡眠質量不佳,半夜容易驚醒,九點鐘趕到醫院後不免有些困意, 聞熄走後他一個人坐在休息區更是昏昏欲睡,閉着眼靠在椅背上打盹, 以至于連身旁突然做坐了一個人都毫無知覺。

那人長身玉立,着一身淺色系的休閑裝,面若霜雪,五官立體且冷隽, 比電視屏幕裏的備受歡迎流行的男星還要甚上幾分。

目光缱绻恍若無限深情, 就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攫取他的每一寸模樣。

溫然淺睡得不太安穩, 總是閃着零星的片段, 聞夏被迅疾駛來的黑色車輛筆直撞開, 身形不穩倒在地上轉了兩圈, 腦袋咣地一聲與堅硬的地面碰撞,肌膚被粗粝的油柏路面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那種骨裂斷開的感覺仿佛也通過神經末銷讓溫然感同身受。

畫面走馬觀花一變,又是謝衍以手作爪兇狠惡劣地勒着他的脖頸, 只要他力量再大上一些, 就能将溫然的脖子給捏斷。

他閉眼放松的神态頃變,秀長的眉也擰起,一副被逼得快要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腦袋擱在堅硬的塑料椅背上,時間一長便止不住的生理酸痛, 他顯然還沒醒來, 腦袋一歪差點從椅背上掉下來, 不出意外瞬間就要倒栽在地。

一雙長白的手将他扶住, 輕柔地将他托回椅子上。

溫然半睡半醒之間, 察覺到自己可能枕在別人的肩膀上,他按了按自己的脹痛的太陽穴,企圖從困境中醒來,眼皮耷拉半睜開對着身側還沒看清面容的男人說了一聲:“謝謝。”

那人沒作聲,溫然眼神清明擡眼去看的時候,清秀的五官又微妙地震驚,細小的瞳孔縮得如同幼貓面臨恐懼時驚駭之下的豎瞳,恍若方才夢裏的景象又真實地活了過來。

謝衍正活生生且突兀地在他跟前,溫然頓時後怕地往身旁的空位置縮了一下,不啻于本能。

“我——”謝衍張開嘴說道:“手受傷了,來醫院。”

語畢他擡起纏繞着白繃帶的左手,可惜溫然并未朝他看過一眼,木然直視前方。

謝衍手在半空中僵硬,動作幅度微大扯動傷口,白色繃帶上洇出微紅的血色,他緩緩放下來,沒有告訴溫然傷口是如何造成的,只是僵着不敢再有下一個舉動,冷淡的嗓音發苦:“我知道是你——”,他話音頓了一下:“我認得出來。”

溫然目光冷凝,強力将那不停戰栗的手指收攏,桃色的嘴唇抿緊成一條直線,使得他整張臉下垮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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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人來人往,挂號、住院的病人行色匆匆,兩人相對無言一頓寂靜。

就在謝衍以為他不會說話時,溫然神色自若冷靜下來,從謝衍的角度只能瞧見溫然微微翹起的嘴唇,“你在說什麽呢?”

這拒不承認的局面讓謝衍一陣發慌,他很快便鎮定下來,“你騙不了我的。”

溫然不知道自己是哪個步驟出了差錯,甚至在想是不是謝衍故意詐他,這人性格本就狡詐多疑,稍微露出一絲馬腳就能讓他順藤摸瓜查個水落石出。

“人不是已經死了嗎?”溫然揚起頭朝謝衍望來,他目光平靜似潭,“已經成了骨灰,你親眼放進去的,你忘記了嗎?”

“實不相瞞,故人已去,你這樣不僅讓我困惑,實在是讓我反感。”

謝衍收起總是迎合他的笑容,眸色裏的笑意淺淡些許,語氣飽含傷感悲涼,最後只變成一句:“他們都騙我說你死了,可是我不信。”

“溫然,我不信。”

謝衍眼神變換缥缈,似乎沉浸于某段記憶之中,被冰冷湖水浸泡過的身體太冷,怎麽捂都捂不熱,最後毫無溫度地躺在冰棺之中,挺翹的睫毛上浮上一層淺淺的冷霜。

他很痛苦地緊閉起雙眼,再次睜開時用力地拽緊溫然的手掌,跟烙印似的不管溫然怎麽掙紮都甩不開,“溫然,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謝衍腦袋垂得極低,再近上一點就快要碰到溫然的額頭,“我不是故意的,我料想到會變成那樣。”

他動作哆嗦,卻怎麽也不肯将溫然的手放開,“我沒有讓人——”他嗓音哽住隐隐撐着崩潰的神态,“我沒有讓人封殺你。”

他話音剛落,溫然的手猛地掙脫開來,因為慣性一個響亮清脆的巴掌印在謝衍的臉頰上,他被打偏腦袋朝向另一邊,怔忡的模樣透着詫異。

溫然收回自己的手,後退一步,聲音比方才更冷,“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醫院人多口雜,已經有不少人看到這一幕後紛紛瞪大眼睛看戲。

溫然也沒有被人觀賞的習慣,他有點無措,聞熄及時走過來問他,“是認識的人?”

溫然搖頭,否認道:“不是。”

被聞熄帶走時更是看都沒看他,就連一個眼神也沒落在他身邊。

謝衍站在人群不斷湧動烏泱的廳內,明明才是初春,天氣正暖,他卻覺得渾身血液被凍住,陣陣發寒。

聞熄給溫然辦好住院手續後,将人帶到病房裏,囑咐說道:“明天九點要進行手術,早上記得空腹,水也別喝。”

溫然沒太聽清聞熄的話,看樣子一副還沉在方才的情緒中沒有出來,目光迷離沒回過神來。

“想什麽呢?”聞熄打了一個響指,“怎麽?剛才那人怎麽回事?”

溫然晃了下腦袋,“真不認識。”

他笑了一下,冷淡的神态因為這一聲笑帶上幾分嘲諷的色彩。

見到謝衍他心情沒有什麽起伏波動,聽到他說那些可笑的話也激不起一點兒情緒,可唯獨那句話讓他騰起止不住的怒火。

溫然很快收拾好心情,對聞熄說:“等會兒你先回去吧,我不用照看的。”

聞熄哼笑一聲,“真不用?”

“真不用。”

“那行,我待會兒跟媽打個電話,讓她過來照顧你,我就先去忙了?”聞熄說着拿出電話撥通號碼。

溫然趕緊阻止他,“明天吧,明天讓她來。”說完又趕緊揮手讓他走。

溫然和聞熄相處一段時間後,對他已經算是這個家庭裏比較熟悉的成員,相處和說話自然不像聞父聞母那樣顧忌。

聞熄輕笑彈了下他的額頭,走出門時觑過一眼安靜坐在病床上的溫然,仿佛一個櫥窗裏擺放的漂亮人偶,沉默不語。

他蹙起眉頭下樓時發現那人還坐在那裏,邊上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正在說話。

一個神情陰冷,另一個相對溫和許多。

聞熄悶不做聲給人發了條消息:幫忙打聽一個人。

消息很快回複:什麽?

聞熄手指在鍵盤上撥動:溫然。

溫然手術進行的相當順利,麻醉醒後他迷糊之中被人推出手術室,眼皮無力仿佛被膠水黏上似的難以睜開,朦胧之間只能瞧見聞母的臉,一閃而過的場景中還出現謝衍。

他極其厭惡這張面孔,以至于想睜開的欲望都全部潰散。

不過很快就又陷入混沌的昏睡之中,被推到病房時,一名溫然眼熟的醫生走了進來,對着溫然說:“手術後的兩小時盡量別睡,保持清醒。”

溫然看了眼江予,虛弱的點點頭。

病房裏除了溫然和江予,并無其他人,聞母去水房給溫然打熱水去了。

溫然半阖着眼,看着江予替他将吊水瓶挂好後反複打量審視,幾分鐘後倏地出聲道:“你現在這個眼神确實跟我一朋友挺像的,難怪他将你認錯。”

溫然沒力氣跟他講話,只能白着一張臉聽他絮叨。

“我這個朋友吧,說來也是一句話,自作自受。”江予替他将吊水的速度調慢一些,繼續說着:“人活着他不要,人死了就當個寶貝,你說他奇怪不奇怪,後來都快瘋了竟然出現幻覺,差一點從樓上掉下去。”

“你說給我聽···做什麽?”溫然嘴唇發白,過了半晌後說道。

“難道你也将我認成別人?”

江予笑着說了聲“不”,他視線落在溫然身上端視片刻,“我只是好奇,想着——”

“他有沒有可能沒有認錯呢?”

溫然久久不語。

聞母提着裝好熱水的水壺進來時,溫然正半靠在床頭,整張臉都被窗臺照射進來大亮的光線照得近乎透明。

“夏夏,我跟你分點熱水勻溫。”

溫然不輕不重應了一聲,腦袋放空,也沒将江予剛才說過的話當一回事,而過會兒那話卻如同着魔般不停地響起。

“幻覺?”他輕聲呢喃,随即冷笑。

真沒想到。

他也有今天。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支持

啾咪

又短了又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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