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謝衍眼神陡然變得隐晦, 變幻莫測,他輕輕地伸出手指撥開溫然搭在酡紅臉頰上的碎發。

幾個室友愣在原地,親眼目睹面前這個陌生但氣勢秉然的男人靠近溫然, 在他耳旁低聲呢喃一句他們都聽不太清的話,然後溫然半埋在臂彎的腦袋恍惚中擡起來, 宛若回應一般嗯了一聲。

程晨酒量最好,思緒還算清明,看着謝衍半回過神來,大着舌頭吐字勉強清楚問:”你誰啊?”

謝衍瞥他一眼, 不願多說, 也許是覺得他們不配知道, 丢下一句:“朋友。”

聞夏性格獨處, 私事更是不曾告訴給室友, 更是将他跟傅堯的事情藏得嚴實, 即便這種事情在藝術生比較常見。

謝衍又喊了一聲溫然的名字,溫然聽見後努力睜大眼睛, 清澈的瞳仁裏似一泓平靜清靈的水,卻沒再給出回應, 仿佛之前的那一聲“嗯”也不過是謝衍的假象而已。

“溫然。”謝衍聲音放低, 請求的語态問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好嗎?”

溫然并沒有認清面前的人是誰,只覺得他聲音好聽如同玉石碰撞,是熟悉的聲線, 卻莫名激蕩起內心的反感, 一種由內而外, 不僅是內心就連身體也警戒自己離他遠點。

“不、不用。”溫然試圖站起身, 濃度高的酒精麻痹他的小腦和中樞神經, 他雙腿不穩顫顫巍巍快要往後倒。

一雙寬厚帶有薄繭的手将他攙扶住,溫然頭又針紮般痛起來,“離我、遠點。”

謝衍似乎沒料到即便是在醉酒狀态下也這樣戒備警惕,他從腳底彌漫出一股森冷的寒戰,話堵在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個···”程晨付完帳後眉頭緊蹙,“我們先回去了,他這個樣子,還是不勞煩你費心。”

程晨讓另一個室友把溫然架着,自己摸出手機網約車,期間他仍然不放心,用餘光偷偷瞄一眼謝衍的神色,發現他全身上下冷得跟一塊化不開的冰似的,鴉羽般的睫毛低垂,在眼睑處落下一小塊淡色的陰影。

他将溫然帶走時那人依舊沒有動靜,程晨心中不安,瞥頭觑他,發現那人只是矗立如松柏,隐約間手抖了一下,眼神沉沉似有無限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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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然次日醒來時頭痛欲裂,完美無缺地展露出醉酒後的弊端,程晨見他醒來,十分體貼入微地端來一杯兌好的溫蜂蜜水給他。

“醒的還挺早。”程晨吹了一聲調侃的口哨,下巴朝另外兩個床鋪的方向稍揚,“喏,另外兩個小豬崽還沒醒呢。”

捧着溫水喝了一口的溫然:“·····”

程晨坐在自己的轉椅上晃了一圈,慢慢腳尖踩地滑到溫然身邊,“話說昨天晚上,那個男的誰啊?你瞞得還挺深。”

溫然剛咽下一小口水,頓住,細長如黛的眉尖擰起,“男的?”

程晨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滿臉盡是八卦的氣息,身體稍微前傾離得溫然越發近,調笑道:“是啊,模樣長得倒是出類拔萃,看你的眼神倒是不對勁,你早說你是gay啊,瞞着幹什麽。”

他停頓一下眼睛充滿狐疑地上下打量,摸着下巴說:“話說同住兩年多了,我經常洗完澡穿一個褲衩就出來,你會不會對我抱有什麽想法吧?”

溫然:“·····”

程晨瞬間将椅子挪得離溫然遠一些,目光警惕地如同守着珍貴糧食過冬的倉鼠,“不會吧不會吧。”他撩起自己的褲管,望着白膩的小腿肚,伸手摸了摸,“不會長成這樣都沒什麽想法吧?”

溫然笑了一下,沒在意程晨誇張式的玩笑,腦海裏卻是将程晨說過的信息過濾一遍,聞夏的身體太經不住酒精的折騰,昨晚喝了一小半灌啤酒就醉得跟一攤爛泥似的,以至于溫然根本沒想起昨天的絲毫記憶。

不過他下意識地将程晨口中的男人與傅堯的身影對應上,畢竟他最近騷擾的次數太頻繁了,電話號碼都不知道拉黑了幾十個。

聞熄最近似乎又在忙碌什麽事情,溫然懂事地沒有找他。

手機叮咚一聲,屏幕上傳來一條消息。

【ZX□□】:早安。

【summer】:早安。

平時網友Z的生物鐘都是極其循規蹈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極少出現這種過了九點才醒的情況。

【summer】:昨晚睡的比較遲?

【zx□□】:沒有。

【zx□□】:只是一夜沒睡。

【zx□□】:失眠。

那邊過了幾分鐘都沒動靜,就當網友Z以為對方會問原因或者發來一小段安慰的話時,消息彈了出來。

【summer】:【淘寶】tk=V5Ald1q01 [~某品牌褪黑素安瓶助眠改善深度睡眠退褪黑色素片非軟糖失眠(~@ ~)」點擊鏈接直接打開 ]

【summer】:這個牌子挺不錯的。

網友Z:“·····”

溫然發漁嘻了一款自己熟用的牌子給網友z後,那邊遲遲不發生動靜,想必是已經去某購物軟件查詢,在溫然打算結束聊天時,那邊發來一句簡潔且禮貌的感謝語。

【zx□□】:好的。

【zx□□】:謝謝。

【summer】:不客氣。

溫然在并沒有意識聊天框裏彌漫着一股尴尬且生硬的氣息,并且心情稍微略好地關閉聊天軟件,而聞熄此時打電話過來,說是待會兒來看看他。

溫然下午上完課後,聞熄發消息說在宿舍樓等他順便一起吃飯。

他從後備箱裏拿出好幾大袋吃的,分別是價格昂貴補充維生素的水果、解決口饞的零食、防止早餐空腹的果腹主食,雜七雜八的東西在他腳邊擺成一個圈。

溫然看見時嘴唇張了又張,低頭看了看,最後悶悶說了一句:“可能在我——”走之前都吃不完,他迅速地轉變成:“放暑假之前都吃不完。”

聞熄也沒當一回事,“到時候跟室友分一分,實在吃不完就往隔壁宿舍勻一勻。”

聞夏失笑,幫着聞熄将他腳下的好幾袋東西一同搬上去。

下樓後兩人去了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随便點了幾個菜後,聞熄給溫然倒了一杯檸檬水,突然說道:“夏夏,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走丢?”

溫然嗯了一聲。

“後來把你帶回家後,沒過幾天你就發了一趟高燒,該忘的差不多都忘了。”聞熄喝了口水,繼續說道:“那時你還不在渝江鎮的客運站,你跟我說總是有一個年紀比你大兩歲左右的男孩,偷偷給你吃的,幫你從人販子那家裏逃跑。”

“而沒過多久那個窩藏點被警察給查明一鍋端了,不過在當時你已經逃跑了。”

“你現在還記得那個人嗎?”

溫然嘴唇嗫嚅:“你知道了嗎?”

聞熄盯他看了良久,久到周遭的空氣被抽離只剩下寂靜,恍若一個世紀般被拉長後,他垂下略有些淡的眼眸,笑了笑,“現在知道了。”

溫然被他的語調激得身體莫名一顫,肌膚如同有小幅度的電流在表層流淌,電得他汗毛豎立,手背上起了一層小且遍布的雞皮疙瘩。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語調呢?

一種妥協且看淡的語态,又仿佛不是,只是從他的嘴裏随口一說罷了。

“不過他已經去世了。”聞熄繼續說道,“你上次見過的,不算太熟的朋友。”

聞熄講完這個突然生硬地轉了話題,“不過我上次托人去查時,得知他的小姨患了病,聽說是癌,但是我聽說他們一家對溫然都不太好。”

聞熄漫不經心地說完,手指晃了一下杯中的水,也沒有擡起頭來觀察溫然的神态,仿佛他只是想提一嘴這個事情,并沒有其他目的。

“是嗎?”溫然笑笑,沒再多說。

不過多時服務員端着熱氣騰騰的菜放在桌面上,模樣是比較清淡的粵系,可是上面的河鮮和海鮮都比較少,聞熄用公筷夾起一只剃好骨頭的白切雞,給他裹上好鮮香的醬料放在碗中。

溫然下意識說了一句:“謝謝。”

聞熄彎唇,認真回複:“不客氣。”

吃完飯聞熄将溫然送回宿舍樓下,目光凝視着溫然上樓,他沒有停留很久片刻鐘就回到車內發動引擎駛走。

溫然在宿舍裏回想着聞熄說的話,其實溫靜冬對他是真的挺好的,而且溫然自己也十分清楚,撫養自己并不是小姨的義務,更何況高中以及大學的費用并非一筆小數目,溫靜秋也并沒有給他留下什麽錢。

後來溫靜冬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姑父,以及溫然的弟弟妹妹總是因為錢的事情大吵一架。

他們常常挂在嘴邊的一句就是,“憑什麽他們家的錢要給一個外人用?”

溫然閉了閉眼,腦海裏浮現出他們逼迫溫靜冬在家庭和溫然之間做抉擇的一幕,溫靜冬當時遲遲說不出話。可是溫然知道,那是溫靜冬在給自己臺階,讓自己主動地提出來。

溫然将行李收拾好後,溫靜冬将他送出門時,嘴唇顫抖着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這三個字總是出現在溫然的耳畔,反反複複,從不同的人嘴裏冒出來。

謝衍說:“對不起,是我錯了。”

傅堯說:“對不起。”

就連溫靜冬也是,“對不起。”

他們似乎總覺得一句道歉的話就能夠撫平所有的由于刀刃刺來導致的創口,又或者是至少能減少一點自己的愧疚感,用來博取別人的原諒。

對不起這三個字,只要當事人不接受,那就是一句毫無用處的費言。

溫然籲出長長的一口氣,他起身将椅背上的一件外套穿起,跟在宿舍的室友臨時說了聲便下樓。

學校距離他的公寓有一段距離,乘坐出租車至少得百元起步,溫然舍不得這些錢,乘坐地鐵坐了将近一個小時,中途轉了三次站,最後又租了一個共享單車騎到樓下。

時間将近九點,月明星疏,夜晚無風帶着沉如水一般的死寂。

他趁着有人出來大門正開着之際,一個人借着夜色偷偷地溜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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