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電梯顯示屏的數字秒針般跳躍, 幾秒過後停頓一下緩緩打開電梯大門。
走廊外光線漆黑灰暗,只有逃生指示燈散發着幽綠的暗光,溫然熟練地慢慢朝走廊的盡頭的房間走去, 然後停下。
公寓門鎖采用的是指紋以及密碼鎖,溫然現在慶幸當時多留一個心眼, 沒有全然換成指紋鎖。
溫然快速地輸入密碼,點擊确認後電子鎖顯示密碼正确發出一聲清脆的解鎖聲,溫然将門無聲地打開。
室內靜谧無光,今晚無月客廳裏只有從陽臺隐約映透過來的路燈光亮, 勉強地将屋內的大致輪廓映照出來。
溫然并未開燈, 對于房間裏物件的擺設了然于心, 輕松地避開長桌和椅凳後溜進卧室, 來到他放存折和銀行卡的抽屜裏。
他終于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打開手電筒, 左手拿着,右手迅疾地從桌面上的托盤撿起鑰匙插入抽屜鎖孔中。
溫然東西向來收拾得很整潔, 存折和銀行卡都常放在一個位置。他右手将抽屜裏的房産權證拿出來放到一邊,在應該的位置沒看到眼熟的物件後, 溫然下意識抵起眉眼。
手指将各種文件全部從略顯狹窄的抽屜裏一件件挪出, 視線一一逡視,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溫然又将整個卧室可能遺忘的地方搜尋個遍,結果空空如也。
他坐在幹淨且冰涼的瓷磚地面,靜了将近半個鐘頭, 溫然得出三個結論:
1.上次他住在謝家時, 東西可能并沒有收拾齊全, 遺落在謝宅。
2.東西被小偷入室竊走。
溫然一邊想着, 撐在地板上的手指微微撚了撚, 舉到眼前仔細端視幾秒,時隔幾個月地上居然沒有一丁點灰塵,幹淨如洗。
他腦海裏漸漸出現第三個結論,那就是有人拿走了,并且還時不時派人過來打掃房間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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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衍。
溫然沉默地起身,那股在心中沉寂許久的憤懑又隐約死灰複燃,溫然悄無聲息地将門合上,在門縫快要合上的最後一刻,客廳裏黑暗安靜的角落一隅,顯示正在運轉的機器慢吞地左右移動,開始頻繁地閃爍着紅點。
無人知曉。
—
在向聞熄打聽到溫靜冬所在治療的醫院後,他趁着周末空檔的時間去醫院探望。
溫然來到溫靜冬所在的病房外,從門口的透明玻璃可以望見溫靜冬憔悴地卧在病床上,身邊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穿着藍色護工服的阿姨正在照顧。
溫靜冬頭上戴着淺藍色的毛絨帽子,右側還繡着一小朵姜黃色的雛菊,溫然隐約能感覺到那頂帽子下面的腦袋已經變成光禿禿的,鬓邊兩側的發際線已經根本看不見了。
她的下颌瘦削到宛若被人合上閉攏的圓規,尖尖的,又似被人削成鋒利尖頭的木棍。
門被人陡然推開,一個身材嬌小的短發護士抱着本子走出來,溫然急忙将人拉住,怕驚擾到裏面的病人小聲說:“請問她具體是什麽病?目前是什麽樣的情況?”
護士看他一眼,具有職業操守地回複:“不好意思,病人的情況一般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
溫然表示當然理解,随後又很快地編造一個理由騙了過去,護士看他确實長得陽光帥氣,也不像是什麽壞人,隐約透露一點只說是癌。
得到确定性的回複後,溫然模樣反而沒有一開始那樣緊張了,畢竟聞熄已經提前為他做好建設性的心理準備。
“其實化療控制後,過段時間再進行手術,還是能夠抱有一定希望的,但是她家人——”她的話中途頓住了,下巴朝某個方向努了努,“喏,來了。”
溫然順着她的方向探去,他眼熟的弟妹正面色不虞地往這裏走,渾身散發着一種不和的氣場,嘴裏還在念叨着什麽,溫然摸出口罩在兩人快要經過的時候戴上。
女人走到病房門口就要推開時,餘光瞥過一眼距離不過幾米的溫然,不悅地輕蹙眉頭,似乎覺得她和男人的争吵被這個陌生人盡收眼底,于是進門時狠狠地砰地一下将門摔上,門框周遭的牆壁因為動靜出現細微的顫動。
他在醫院的走廊待了一小會兒,病房裏的聲響從并不隔音的門縫裏悉數傾瀉出來,風一般飄進溫然的耳廓裏。
“媽媽,化療手術的錢還是先讓姐姐墊着,前幾天小雨生病,說是要動手術,現在都不知道要花費多少,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
“憑什麽先讓我墊,家裏房産證都改成你的名字,你把房子賣了不就成,敢情好的都歸你,壞的都該我受着是吧?”徐雅冷笑一聲,将手裏的新款LV黑包捏得緊緊的,“如果你在房産證上重新加上我的名字,醫療費我出也不是不可以。”
“······”
溫然起身往外面走,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溫靜冬的手術和治療是一定得做的,在回去的路上,溫然大致盤算着那幾年溫靜冬給自己開銷的金額,她對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确實視若己出。
去徐雅他們所在的國際學校一同上學,僅學費而言都要大幾萬;參加假期訓練營;報各種興趣班;衣食住行更是選擇最好的。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一家也不會因為這個而産生重大矛盾鬧到快要分家。
而且她受病痛折磨的臉跟溫靜秋太像了。
回到學校一段時間,溫然變得十分沉默,他不可能去找聞熄借錢,先不說他覺得上一次的聞熄談話間語氣透着古怪,而且如果真找他借錢了,按照聞熄的性格怎麽會讓身為“聞夏”的自己來還。
他銀行卡裏的錢在買房過後只剩下幾十萬,負擔溫靜冬治療的費用算是綽綽有餘,可他又不是傻子,自己平白無故辛苦掙的錢全給徐雅他們當慈善。
他還沒有想好辦法,醫院裏護士的電話就火急火燎地打了過來,臨走之前溫然給那個短發女護士留下自己的號碼,方便出現急事時聯系。
“病人現在出現緊急反應需要立即做手術,但是之前的治療費她的家屬還沒有付清,現在病人的狀況已經開始昏迷不清——”
女護士還未等溫然說話,便又急促地補充道:“我之前已經給她的近親屬打過電話,都沒有接,而且他們最近也有好幾天沒來了。”
溫然牙關磨了磨,對于這種出于意料之中的結果沒有太多的憤怒感,幾分鐘後,就當電話另一頭以為他不會說話時,溫然安靜地開口:“我馬上過來。”
“請先進行手術。”
在乘車去醫院的途中,溫然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即便他那雙瘦白如紙的手開始不受自我控制一般地抖動。溫然打開通訊錄,慢吞地翻着,看着屏幕上極為顯眼的號碼,聞熄。
如果打過去,他要怎麽向聞熄解釋?
又或者說他要向聞熄表明自己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幫助溫靜冬?
你的侄子曾經給予我重要的幫助,所以聽聞你身體抱恙我及時地提供援助?
他不想溫靜冬出事。
指尖在快要撥通的前一刻,消息恍若在定時炸彈在飛快倒數的最後幾秒被及時剪斷一般跳出來,宛若及時雨一樣将溫然給穩住。
【zx□□】:最近是出了什麽事嗎?
【zx□□】:消息很久沒回。
溫然神經緊繃的狀态居然被他赫然瓦解,和網友Z聊天時溫然無疑是最輕松的,甚至比相對而言稱得上熟悉的聞熄還要放松許多,也許是不用擔心常常被吊着神經,就連在學校獨處時都沒有這種感覺。
【summer】:不好意思。
【summer】:當時忘記回了。
【summer】:家裏的親人突發疾病,需要進行手術。
【zx□□】: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溫然盯着這短短幾個字的一行話,那種不敢跟人傾述的煩悶感也減弱幾分,就好像在走投無路時得到他人施舍的一丁點好意,就覺得自己的情緒被很好地照顧。
于是他頭腦猛地發熱,理智仿佛被熔化一般向他尋求幫助。
【summer】:你能借給我一些錢嗎?語^.嬉.\掙}裏我很快會還的。
溫然發出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說到底兩人也不過是交流幾個月的網友,而且網上不是經常有這樣的例子嗎?網聊幾個月的對象突然說自己親戚生病,需要好幾萬塊,結果在轉賬幾天過戶明明如膠似漆的網戀對象逐漸變得十分冷淡,消息連着好幾天不回,最後又用類似的辦法诓騙一大筆錢後就删除跑路。
如果網友Z将自己也當做詐騙犯怎麽辦?也算是說過心裏話的朋友,至少不需要那麽費勁地瞞着,各種習慣也是溫然比較欣賞的類型,溫然不太想失去即便是在現實生活中也勉強可以劃分到“好朋友”這一欄的Z。
那邊仿佛一直在等他回複,于是在溫然發出的消息的瞬間,網友Z立刻回了兩個字:卡號。
溫然鼻翼翕動,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
來到醫院後溫然先去與護士聯系,簡單說過幾句後溫然去機器上繳費後,又回到護士站臺,找對應的護士要到徐非凡和徐雅的電話號碼。
他先給徐非凡打了電話,聽筒簡單地嘟來幾聲便被接通,一道略不耐煩的男聲響起:“喂?”
溫然看了電話號碼一眼,聲音砭冷:“來醫院一趟,你媽做手術,交錢。”
電話一聽便挂斷了。
溫然沒什麽很大的情緒,然後給徐雅打了電話,那邊很完整地聽他說完,最後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這些溫然都不在意,以前溫靜冬撫養過他,該盡的部分他理應盡到,他無所謂地笑了下,在手機上與負責婚姻家庭這類的律所聯系,并将目前的大致情況向對方講述一遍。
哪有只得便宜苦事全給別人做的好事呢。
在等手術結束的中途,溫然還順手在手機上查明徐非凡旗下的車輛和房産,最後全部整理成文檔一同發給律師。
溫靜冬出來後依舊是半醒半睡的狀态,她嘴唇呈現出一種比紙還要蒼白的眼色,不僅面容病态,渾身上下都浸透着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息。
溫靜冬還沒有力氣說話,但是眼睛卻朝他這邊眨了好幾次,帶着一點懵懂的迷茫,似乎在疑惑一個陌生人為何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其實溫靜冬以前也是很漂亮的,至少出現在謝家将他帶走的時候,利索又灑落,與現在被病魔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樣子大相徑庭。
溫然喉嚨發堵,卻沒有那種想要哭出來的樣子,可能自己也死過一次,所以并不覺得又什麽好後怕的,可是即便是這樣,他仍然希望溫靜冬能活着。
“我是···溫然的朋友,他以前曾經跟我說起你。”
“然、然?”她稍微起皮的嘴一張一合。
“嗯。”溫然應了一聲,“你的醫藥費···”
“讓你看笑話了。”溫靜冬倏地彎唇笑了一下,模樣竟然有些像溫靜秋在醫院裏待着的神态。
“沒。”溫然否認道,不過将律師的事情跟她仔細複述,最後還怕她不同意強調道:“你的後續治療還需要花錢,并不是這一次就可以完全解決的。”
“那就請吧。”溫靜冬微微側頭注視窗外的盎然生長的綠葉,“以前也沒想到會鬧到這個地步,剛才護士跟我說了,是你墊付的錢吧,你把卡號留一下,過幾天我轉給你。”
溫然搖了搖頭,“不用了,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一下。”溫靜冬弱着聲線喊住他。
溫然站住側過身想聽她說什麽,只見溫靜冬目光極其認真逡視:“我之前見過你嗎?”
溫然終于笑了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也因為上翹而顯得鮮活,嗓音放得很低,如同黯淡的航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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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醫院裏出來,外面藍空明淨,道路兩側種植的香樟樹生機勃勃,那種樹木獨有的清新氣息籠罩着周圍,在鼻尖肆意充斥。
溫然走下臺階,正當他要拿出手機給網友Z發消息時,有人站在他的面前,峻拔的黑影将溫然面前的光亮盡數攫去,眼前同時變得一片灰暗。
溫然沒理頭也未擡,他欲往右走時,那道黑影如影随形一般跟随,溫然清秀的眉宇攏起,擡眼望時被來人身後刺眼的日光蟄得差點眼睛失明看不清面容。
他眨了幾下眼睛緩解時,那人沒有言語,只是沉默地從皮夾裏拿出一些物件。
正是他丢失沒有找到存折和銀行卡。
溫然遽然擡頭,面前的謝衍微抻着手,完全沒有收回來的意思。
“你的東西。”他手遲遲未動。
溫然啞然,還沒有弄清楚謝衍怎麽會在這裏,就被他接下來的一句話砸得暈頭轉向。
他敏銳地觀察謝衍的神态,發現他仿佛知道自己極需要錢,溫然不禁往後小退一步,牙關被自己咬得發酸。
“你的公寓,我打理得很好,每天都很幹淨。”
“為了防止有小偷入竊,在很隐蔽的角落裏設置了攝像頭,只要出現動靜,手機就會出現顯示。”
溫然僵硬在原地,臉上的血色盡褪。
“我知道···”謝衍盡量讓自己冷淡的聲線變得溫柔,“你很難原諒我,沒關系了,這已經沒關系了。”
他那雙總是落在溫然眼眸裏,想探進裏面靈魂深處的眼睛,又頹唐般轉移到手中的東西上,“這是你的東西,你需要的。”
“只要你承認。”
你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支持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