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瓷白杯中的苦咖啡已經冷掉, 對面的位置空空如也,顯示離開已經很久了。
門上那串雕刻精致蘭花的鈴铛因為不斷有人進入而散發清鈴的聲響,謝衍徑自坐在方才的位置上, 久久沒有發出動靜,服務員走過來詢問是否續杯也沒有理會。
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想當中, 不停地筆直沉淪墜下。
是啊,他當時怎麽沒有去死呢,那麽痛苦,怎麽沒有活該一起去死呢。
死掉的話, 溫然會原諒他嗎?
頓時手機從來一聲特別關注獨有震動聲, 這微不足道的聲音振聾發聩般喚醒他, 謝衍動作緩慢從薄大衣的口袋裏掏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您的特別關注朝您發來消息】。
【summer】:錢向你的卡號轉過去了, 你查收一下。
【summer】:特別感謝你的信任。
【summer】:[笑臉]
那種從舌尖泛出的苦澀不停地滲透進肺腑的感覺又傳來, 謝衍那張冰山臉卻面不改色分毫, 可能是習慣性憋着忍着,所以将情緒全都掩匿其中。
謝衍手指在屏幕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
【zx□□】:不用那麽着急。
【summer】:嗯, 謝謝。
溫然跟網友z随便閑聊幾句後,心情改善很多, 煩悶的情緒一瀉千裏, 恍若一下子被風吹走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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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途沒有回學校,反而是乘坐地鐵前往比較偏僻的郊外,出站臺後溫然背着奶白色的包沉默低頭地往右走,不知走了多久, 夕陽西斜, 天邊盡頭的霞光被拉得無限綿長, 活像一幅色彩濃墨又寂寥的畫。
溫然的影子斜長地映照在地面上, 等走到路邊都變成荒蕪的雜草, 幹燥的泥土,總是膈腳的碎石時,溫然步伐從停住,随便從旁邊摘采幾朵黃蕊白瓣的花。
溫靜秋的墳墓沒有專門的墓園,更別提會有看守人,幾乎連圍着的鐵欄都沒有,一眼望過去,十幾個大小并不完全等同的墓碑毗鄰。
其實溫然沒打算今天來的,可是走到半路他突然就想來了,以至于來的倉促,什麽都沒有準備。
幾步路走過去,溫然将手邊上的花放在溫靜秋墓前,耳旁的發被不燥的微風吹起,溫然伸手攏到耳廓,“抱歉啦,現在才來看你。”
他很少在這樣天還大亮着的天色下來看溫靜秋,就連上面的碑文都能一清二楚。
溫然清理墓碑邊上的雜草,偶爾想起溫靜秋臨走前诓騙自己的謊言,為了安慰自己,總說什麽人死後會化成星星這樣的謊話。
現在回想那時怎麽這麽天真,輕而易舉就被這種穩不住腳的謊話被騙得一愣一愣的,溫然将雜草摘取幹淨時累得滿頭大汗,手臂撐着堅硬沒有溫度的墓碑,勾下了腰,“你騙人了哦。”
臨走之前溫然順手将隔壁的幾個也處理掉,雙手合十拜了拜,“都是街坊鄰居的,拜托對我媽媽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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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在山上根本沒有信號,電話也打不通。”程晨拼命地甩了幾下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着無網絡的字眼,氣得人頭大。
“早知道就不來這個地方寫生了。”程晨吐槽完後,又去看一眼正在修理大巴出現抛錨問題的司機,聽到司機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時說很麻煩的時候,程晨嘆了一口氣,沒過幾秒又唉聲嘆道。
天色漸晚,偶爾有白鳥從熔金般的落日前飛過,老師拍拍手組織零散的學生集合,“今天可能回不去了,大家先從書包裏拿出先前備用的帳篷,明天一早等聯系到學校再說。”
司機從大巴底下溜出來,将扳手等一類的工具扔到草坪邊,接過學生遞來的幹淨濕紙巾揩過臉頰,洇出一小片灰黑色的髒污,氣息微喘:“不用那麽麻煩,這附近還有一戶人家,到時候找他們借一下電話。”
老師臨時指了兩個學生跟司機一同前去,在走山路的途中溫然始終保持沉默,只有老師偶爾說話的時候才會回上幾句。
“現在手腕還會痛嗎?”老師關心問道。
“已經···好了很多。”溫然可恥地又撒起謊,固然謊言是最容易戳破的,一個謊言則需要成千上萬個來瞞。
“他好着呢,我看他手能提,肩能抗的,哪像是有一點事情的樣子。”身側的男生說道。
溫然觑他一眼,安靜沉默着沒說話。
他見過這個男生,之前貌似在辦公室內,跟那個叫周椿的學生是一起的,看起來關系應該很不錯。
約莫走了近十來分鐘,一群人走到一幢漂亮的小洋樓面前,房屋設計偏西式,外牆更是鍍上一層奶白色的外漆,就連牆壁上也隐約雕刻着神聖的壁畫,溫然定眼仔細觀摩一小會兒,才認出那是《創世紀》的全貌,而并非局部。
司機和前來的管家交流,年長的管家微笑禮貌地說道:“我得先跟別墅的主人仔細詳說,你們先等一等。”
身着純黑西裝的管家效率很高,不到幾分鐘便前來,“主人說了,可以。請在前廳自便,不過切記不要亂走。”
溫然覺得面前的管家略有些眼熟,但不過浮光一掠,自己也沒想清楚曾在哪裏見過這張臉,颔首說:“謝謝。”
傭人上前給他們各自倒了一杯溫水,老師來到電話機面前撥通號碼,溫然在一旁等着,眼神突然凜然地落在博古架上的瓷器,上面的花紋、圖案都讓溫然覺得無比熟悉,只有在一個地方見過。
他心下一冷,眯着眼睛湊得更近了,眼睛不錯一下地凝視,似乎想确認和自己見過的是不是同一批品種。
“你小心點,可千萬別把人家的東西給碰着摔着了,你又賠不起。”
溫然充耳不聞,收回打量的目光,心下也大致有了想法。
老師在打完電話後朝兩人招手,“可以回去了,學校會馬上過來接人。”
這正合溫然的意,當即退開離看他不順眼的男生遠點,他走路穩妥,卻在這時莫名地覺得自己被類似石子的東西絆了一下,歪歪倒倒肩膀撞在博古架上,上面因為強烈的撞擊而咣當倒下一個瓷器,就在将要往地上砸時溫然棘手地去接。
他蹙起俊秀的眉宇,東西未碎,可上面卻始料未及地留下一道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刮痕。
別墅裏的傭人驚慌失措地趕來,管家臉色鐵青地将溫然推開仔細勘察,溫然屏住呼吸,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睜開後給了那人一巴掌。
男生被這一巴掌驚愕住,還沒叫嚣着:“你憑什麽打我?”
準備帶隊離開的女老師就被管家攔住,“不好意思。”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将瓷器放回原來的位置,“這是自我家主人父輩時流傳下來的,上面出現了輕微瑕疵,恐怕不能很好地盡地主之誼了。”
管家說完就朝傭人打了一個手勢,女傭匆匆忙忙往室外走,看來是去告知這棟別墅的主人。
溫然心口如有巨石壓着不斷下沉,但是仍舊将大致事情給一臉不知情的老師講過一遍,男生額頭上有一顆冷汗往下墜,“我才沒有···”他聲音越來越小,帶着一臉心虛。
“真是胡鬧。”老師嚴厲訓斥一聲,“平時看着你挺成熟的。”
“我只是想讓他摔一跤啊,是他自己非得往後撞的,指不定他就是故意的,等着這個機會找我麻煩呢,老師你看,他剛才還打了我一巴掌。”
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依稀傳來,傭人說話的聲音也一同飄進,随後是一聲不高不低的:“嗯。”
溫然看見謝衍側頭時就狠狠地撇過臉頰,倒是一旁的老師開始和面前颀長冷峻的男人交流起來,男生與此同時也驚詫地大張嘴唇,環顧四周後又緊緊閉上。
溫然沒能瞧見這一幕,不然指不定要心生懷疑。
“不要緊。”謝衍微笑道,純白的襯衫套在他身上顯露出幾分溫文爾雅,“本就不是什麽貴重器皿。”
“聽說是在山上寫生出了事情?還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到時候可以提出來。”他餘光偷瞥溫然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來。
“不用不用,方才已經很感激了,而且剛剛又出了那樣的事情,真是十分抱歉。”
謝衍笑笑沒再搭話,老師反複确認他是真的不在意後才松了一口氣。
“老師,我想先回去了,可以嗎?”溫然在靜谧的場合下陡然開口,實在是顯得不合時宜。
“現在嗎?”老師低頭看一眼腕表上的時間,“時間也确實不早了。”
她再次向謝衍表達過謝意準備帶學生離開時,謝衍将人攔住,“能借幾分鐘時間嗎?我和這位同學認識。”
老師顯得很驚訝,“當然可以,沒想到你們認識啊!”身側的男生沒有說話,靜悄悄地待着。
不過客廳裏兩人都自覺地避開了。
溫然也想跟着老師一同走出門,身後的謝衍跟了上來,溫然眼底的厭惡都快化成實質将謝衍給淹沒。
謝衍頓覺他可能誤會自己了,趕緊解釋:“這次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他話并不假,雖然得知溫然要去寫生,但是沒有之前故意湊到他面前僞造出一副巧合的模樣。
“我不想知道。”溫然走得很快。
“謝衍,你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我們不拖不欠。”溫然向前走着,疲憊的聲音傳進謝衍的耳廓。
他無措地紅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支持
啾咪
後面請讓我開大招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