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溫然發來的消息立刻顯示已讀, 謝衍手指簌然電流淌過似的抖動一下,正在思索的大腦神經組織頓時失靈,空白一片, 如同一個靈敏智能的機器設備倏地卡殼冒煙,不知所措重複着錯誤的指令。
下屬的電話及時地趕到, 無頭蒼蠅一般颠三倒四胡亂說着,謝衍垂下如墨洇開的眼眸,凝視着那句竟然不知該如何回複的話,聲音泛冷對着電話道:“說重點。”
那邊傳來唯唯諾諾的聲音:“老板, 我将事情搞砸了。”
手機叮咚一聲。
【summer:如果你不想見我, 可以直接告訴我, 大可不必這樣。】
溫然将這條消息發出去後, 深吸一口氣, 轉身走進火鍋店內。
他面容平靜, 以至于程晨非但沒有看出溫然現在情緒差到極點,反而囔囔道:“你人呢去哪兒呢, 都等你大半天了。”
溫然的聲音還含着和“Z”說話時的冰霜,一時沒能及時藏住, “你們可以先吃。”
計算機室友眉梢撚起, 他向來察言觀色,嗅到不對的氣息後說:“怎麽了?心情不好?”
溫然自知失言,低聲說了一句抱歉,他很快地收拾好這些糟糕透頂的情緒, 又恢複往常的冷靜和室友相處。
謝衍看着對方顯示已經下線, 自己連發的幾條消息都如石沉大海般了無音訊, 手掌頤着前額, 焦頭爛額, 只覺得自己似乎又做錯事情了。
指尖将臉頰的肌膚不慎刮出一道紅痕,梳上去的碎發因為垂頭的動作而落在眼前,宛若一只深陷絕境的囚徒。
溫然晚上和室友回寝室後,洗完澡才有空從桌上拿起手機,他穿着淺藍色的睡衣,手上還拿着條幹燥的毛巾擦着濕漉漉不停滴水的發尾。
他現在心情不像幾個小時前那樣惱怒焦躁,完完全全平靜下來,溫然點開軟件時,倏地停住湊在自己手腕上聞了聞,怎麽依舊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香料的火鍋味。
算了,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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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我并沒有想要騙你。】
【zx□□:只是你見了我,一定會讨厭我的。】
Z消息裏透露的內容很古怪,溫然琢磨了半天後,才緩緩地發出了一句:我不會因為人的長相而去評價一個人。
到目前為止,溫然将Z所有的信息全部彙總,大致整合出以下信息:二十六歲左右,專攻IT科技類的工作,非京市人,但是目前會在這邊出差大半年,也許不止,為人談吐成熟,興趣廣泛,唯一的缺點樣貌普通。
看到他的模樣就會讨厭?溫然默默想了想,難不成用“普通”兩字已經算是高度贊賞?
那邊又不說話了,不知道是陷入極端的自卑中,溫然突然覺得難過起來,就目前社會而言,大多處于一種外貌觀賞協會,将人的五官以黃金比例标準劃分,評以美醜。美的事物即便犯錯也能寬恕幾分,醜的物件錯上幾次便顯得不可饒恕。
【summer: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想的,但是我并不會在意這個。】
那邊仿佛離線似的靜默好長一會兒,最後又帶着幾分憋屈意味似的回複了一個字:【嗯。】
溫然見他回話,便将話題重新拖回來:【不過這個并不能表示你就能這樣的欺騙我,我會感覺到自己被愚弄,這并不是你能夠這樣對待我的理由,即便我能理解,但是我不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原諒你。】
謝衍活躍跳動的心髒被人用利劍高高地舉起,紅血絲的動脈一下又一下砰砰直跳,簡直提心吊膽到了嗓子眼。
他吶吶地打字:對不起。
對于溫然他好像總是在反複這三個字,循環往複沒個了斷,一直在擔驚受怕不敢面對現實。
他一下子将桌面上所有擺放積累的文件全部掃倒在地,紙張稀裏嘩啦地亂飛,如同飓風過境後的災難現場,
這次他沒能克制住自己外放傾瀉的情緒,卻很好地壓下快要從喉嚨裏溢出的痛楚聲,眸子裏的色彩無比灰暗,他原以為對方會将他不拖泥帶水利落删除,可消息的震動聲讓謝衍擡起頭看,眼睛裏仿佛簇着兩團明滅的微弱火光。
【summer:除非你答應下次和我見面。】
—
謝衍答應了。
時間定在一周後的周末,這種可以稱作忽長忽短的期限讓謝衍備受折磨,他每天可以繼續在網絡上跟溫然聊着稀疏平常的日常,仿佛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一邊又因為日期的縮短而惶恐不安。
就像是一個臨近自己死刑日期的囚犯,前期可以裝作無事發生貪戀和溫然的聊天,中期又沉浸在害怕惶惶之中,最後一天卻又突然可以坦然面對自己到頭的好日子。
周日那天,明日高空懸挂,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恍若被炙烤的氣味,發焦,煩悶。
兩人沒有将見面地址選在商圈附近,反而只環境優美,空氣清新指數超高的公園中心。
中間有一所雕梁畫棟的六角亭,樣式也極其複古,并非一般公園那樣具有現代氣息的亭子。周遭都充斥着植物獨有的香氣,樹木的清香,繡球亦或者是其他花卉并不刺鼻的香味。
溫然進公園時給Z發消息:你來了嗎?
他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幾對小情侶正在散步,幾歲大的小孩正坐在一旁的娛樂設施上滑滑梯,幾個大人躲在陰涼的樹下照看着。
因為對方沒有在線的原因,所以軟件上并沒有顯示距離,溫然也是給Z發的短信,幾個月前他們已經互相交換過電話號碼。
溫然手上還拿着準備見面的小禮物,是一本并不厚重的書,随身攜帶也比較方便。
他一邊等着回信,同時一邊在公園四周閑逛逡視,企圖在人群中能找到Z的影子,然而在找到Z之前,他看見漂亮的亭子邊上,一個身軀颀長氣勢奪目的男人站在那裏。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穿的精良定制西裝,也許是因為天氣原因,只着了一件款式比較簡單的襯衫,領口因為塞了純銀領撐而沒有下塌産生皺褶。
溫然想也不想就趕緊縮在後面的樹林裏,立刻躲得離謝衍遠遠的,并且趕緊給Z發了一條消息:我們能不能換個見面地址?
幾秒後Z的消息發來:為什麽?
他居然徑直忽略掉溫然的上一條消息。
謝衍眉眼蹙得發緊,在打完字後就不敢再随意說話,冰涼的手掌開始滲透出汗液,滑膩到快要從他的掌心掉落下來。
【summer:我看到了讓我讨厭的人,我現在的心情很糟糕。】
謝衍艱難地咽了下喉嚨,緩慢問道:你不想見他。
【summer:嗯。】
【summer:甚至會有點反胃。】
謝衍視網膜将這幾個字不斷放大,簡單的一行字輕而易舉地砸碎他全力圍堆起的壁壘,全然敲碎成了稀巴爛的玩意兒。
他嘴角牽了牽,意識到溫然可能已經看見他後,在頂着烈日的天空下,謝衍仍舊覺得呼進去的空氣是冷的,将他整個人凍得打哆嗦。
最終他慢慢地打字回複。
【zx□□:我現在可能來不了。】
【zx□□:剛剛接到電話,部門産生突發狀況,現在得去開緊急會議。】
溫然只驚訝一瞬,立刻說:這樣啊,那你先去忙。
他語氣裏甚至沒有太多震驚的聲調,一件事情的不同結果在來之前都演算過一遍,可能Z還沒有很好的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線,畢竟外貌這件事對于一個人的影響還是十分深重的。在某種程度上,溫然已經意識到對方極大可能是用借口搪塞自己,只不過他沒有拆穿。
幸虧學校離這裏并不遠,坐地鐵十來分鐘的時間,溫然并沒有因為對方鴿了自己而産生埋怨的情緒。
【zx□□:我先前在日羅希餐廳預訂了位置,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去,勉強當做我的補償。】
在走出公園的那一瞬間,日光大亮耀眼照得溫然下一秒擡不起頭來,一秒的眩暈感轉瞬即逝,溫然回頭朝花園的方向望了一眼,莫名的直覺感又湧上頭來。
所有的現實和信息巧妙地碰撞之後。
一個可怕又具有真實感的念頭盤旋不下,手掌的溫度頓時變得跟冰塊一樣。
【summer:Z,你能用語音跟我發條信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支持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