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日羅希餐廳。

溫然坐在最頂層的空中花園, 四周高聳入雲,湛藍天際也被瞰望得一清二楚,皎潔白雲挪動的速度緩慢清晰地映在眼底, 就連其中細節也一覽無餘。

溫然一搭沒一搭地跟謝衍聊着天,溫然突然想到什麽問:不是說有事要忙嗎?怎麽還有空回我。

Z發來一條語音:剛到公司, 會議推遲了十來分鐘。

溫然将手機聽筒放到耳際,Z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但是聲線卻是與衆不同的,跟溫然曾經熟悉的嗓音聽起來還是有極其顯著的區別。

他先是松懈下來, 緩上一口氣, 在漸漸打消掉那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過後, 溫然自己也沒來由地一陣發笑, 于是在聊天框打字, 将方才試探的原因和想法告訴Z。

【summer:你不知道在走出公園的那一瞬間, 當時我的脊背都在發涼。】

【summer:當時的情況簡直太詭異了,哪有那麽多碰巧的事。】

Z很快地回了一條語音, 簡短兩字帶着不知是放松還是發笑的語氣,也許可能都不是, 他說:“是啊, 哪有那麽多碰巧的事情。”

謝衍的備用手機裏安裝過改變聲線的軟件,是公司技術部門專門設定的,在查到溫然的帖子後,謝衍幾乎是沒有任何思慮就将任務下達給技術部門, 因為手機上會存放很多公司的文件和私密檔案, 所以謝衍也不大可能用除此之外的其他市場軟件。

溫然很聰明, 近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差不多将大致狀況猜透分明, 可他又太容易相信人, 以至于謝衍将語音發過去後,那邊很快就放下疑慮。

謝衍編織的虛假花環,漂亮且精致的花骨朵一簇一簇,散發着馥郁濃厚的花香氣,可上面卻爬滿了一串又一串的細小螞蟻。

溫然發來的只言片語,告知于旁人的厭惡宛若螞蟻一般,一點一點沿着他的手指開始剝蝕,到頭來卻讓他自己備受折磨和痛楚。

【summer:當時見面時,背後一直盯着我的人是你嗎?】

溫然等主菜上齊後問下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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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是。】

溫然切下一小塊炭烤牛排,細嚼慢咽着,時不時注意他發來的消息。只是人的胃只有那麽小小的一部分,菜品上了一半溫然就實在吃不進去,在侍應生即将推着小車前來時,溫然及時地止住了,最後只能咽下一小口鮮榨果汁。

【zx□□:你還記得之前提起練習繪畫的事情嗎?】

【summer:嗯。】

【zx□□:我在京市有一位認識的老先生,他已經許久沒有收弟子了,我想你也許可以去試一試。】

【summer:其實,我對畫畫,沒有你想象的那樣,愛好藝術。】

溫然沒想欺騙Z,比起取得成績他現在更多的是想要度過期末考試,至少東西交上去不會被批評敷衍應付從而取得一個挂科的成績。

【zx□□:我知道,但是你最近很努力,一定想取得一個稍微不錯的成績。】

溫然撚起桌面上的紙巾輕輕按在嘴邊,Z未免也太了解他的一舉一動和心理想法了,他這樣想着,那邊随即心有靈犀地彈出一條消息:這很好猜。

【zx□□:你答應了嗎?】

溫然想了想,便說:可以試一試。

譚老先生約莫七十高齡,在繪畫領域名氣斐然,遠近聞名,其中的超高成就不似別人局限于油畫、水墨、水彩這一種,以至于他恃才傲物,性格頗為古怪刁鑽。

在溫然來到庭院的第一天,譚老先生正在庭院一隅拿着水管給花澆水,他精神矍铄,即便華發叢生渾身上下也透着一股硬朗的精氣神。

老先生沒有像溫然想象中那樣着一身清雅的唐裝,反而上身套着一件白色大汗衫,一件灰色的大褲衩,人字拖在水泥地上趿拉出噠噠的響聲。

鐵欄門大開着,溫然沒有莽撞直接走進去,站在門外禮貌問候一聲,順便伸手在門口按了一下門鈴。

老頭停下動作,水管正在汩汩冒着水,在清晨的陽光下泛着熠熠光輝,閃亮閃亮的,仿佛裏面藏着剛垂落的星星。

譚老先生朝他招招手,溫然應聲進來,他便皺着眉頭極其嚴厲問:“怎麽現在才來?”

他樣貌瘦削,可能因為年紀的緣故,臉頰兩邊的臉往裏凹陷,眉梢倒逆便隐約透着一股嚴肅的兇像,他将手裏的水管往溫然面前一丢,随即背着手猶如清風拂面,帶着幾分煙火氣息從庭院另一邊牽着一條不停狂吠的黑色狼狗。

皮毛油光水亮,見着溫然便咆哮得更大聲,譚老先生扯了扯狗鏈子,仿佛對着自家孫子一樣親切:“譚寶,散步去。”

居然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溫然,不,興許是給了的,臨走之前用眼神示意他好好給花澆水。

溫然撓撓臉頰,将後背的書包放在幹淨的臺階上,撿起将自己褲腳底打濕的水管,用手指掐着水勁給庭院兩邊的花澆水。

院子裏種植着白玫瑰和其他顏色的郁金香,還有一些溫然根本不認識的品種,實屬他孤陋寡聞了。不過花朵整齊擺放的顏色極其漂亮,一看就是精心設計過的,主色調是非常浪漫的淺紅色,宛若臨近傍晚天際乍現的霞光餘晖。

幾朵白色的刺玫一如潔白雲朵的點綴,幾小串成條狀如綢般的花骨朵輕輕地疏散下垂,紫白相間的色調濃重又豔麗。

十來分鐘過後,譚老頭遛狗回來,手裏還拎着一袋餅和豆腐腦,慢悠悠地啃着餅。

路過溫然時停下,目不斜視:“花都澆完了?”

溫然将水龍頭也一同關上,聽到後嗯了一聲,那人不說話,他也沒多嘴。

老頭麻溜地将手裏的煎餅吃完,還剩下一點全都喂進譚寶肚子裏,半蹲下身來,瞧着花朵根莖深紮的泥土濕潤程度,極其不滿意地批評道:“水澆多了。”

溫然沒注意他發沉尖銳到不友好的語氣,也跟着彎下腰來,平靜說道:“是嗎?那我明天澆少一點。”

老頭擺擺手,敷衍道:“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吧。”竟是連将人邀請到家裏坐一坐都沒有。

溫然也沒在意那麽多,仿佛他來這一趟就是過來給花松土澆水的,返回公交站時還沒過八點,Z的消息如期而至:怎麽樣?

【summer:還好,脾氣沒有你說的那樣古怪。】

溫然想到這個抿了抿唇,眼睛閉了閉,可能是想到不太好的事情,幾秒後回複:【我應付過更差的。】

謝衍沒有自取其辱繼續問下去,聊了幾句後溫然沒聲了他才停下回複。

溫然沒有賴床的習慣,生物鐘更是規律到可以用恪守來形容,不過連着幾天都是澆花、松土、遛狗、買早餐,Z問起進展如何的時候,溫然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說:現在已經大發慈悲讓我進門了。

他笑了一下也沒生氣,轉頭就給譚明生的爺爺打電話,他先問候一番,繼而有點無奈道:“您還打算玩多久?”

“怎麽滴?難不成還告狀去了不成?”老頭倒是先發制人,黑密的濃眉吊得老高。

“沒,您少欺負他。”謝衍語态備有敬意,但也帶着幾分調侃。

“行啦行啦。沒什麽事就別打過來啦,盡惹我心煩。”他狠狠地将電話率先挂斷,明知沒人聽見,還童心不泯呸了一聲。

在一周後溫然終于被譚老先生帶進他鮮少人進的畫室,“書包放在儲物櫃上。”

他将畫畫用的紙張全部架好,随便指着一個位置說:“就坐在這裏,今天先來靜物素描,簡單一點的,讓我看看你水平怎麽樣。”

譚老頭将以前小時候用來逗孫子玩的人頭雕塑從紙箱子裏拿出來,調整一個合适的姿态擺放好,“行了,就這樣吧。”

溫然:“好。”

老頭坐在躺椅上,頭上正挂着一定吊扇呼呼地刮着風,勉強吹散溽夏獨有的燥熱。

現在全球暖化愈加嚴重,夏季比十年前更加炙熱,即便風扇開到最大檔拼命地呼着也難以止熱。

他孫子以前也給他安排空調送上門來,但是老頭用不慣,先不說空調本身産生的環境污染,導致全球暖化惡性循環,老頭又是一名環境保護者,畫作收益經常性捐給環境保護組織和一些其他山區兒童救助基金會。而且空調的冷風他聞起來更不舒服,膝蓋部分的骨頭經常會被凍着砭骨般刺痛。

“老先生。”溫然将畫好的紙張抽出來遞到他面前。

譚老頭眯起眼一看,“這是什麽東西?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他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點評道:“難看。”

他說話間偷瞄了一眼溫然,咳嗽一聲,“但也并非完全難看。”這話可能是怕溫然受不了打擊所以彌補的一句。

可溫然反倒是心平氣和,一副受教的姿态,仔細聽着老頭給他将人體五官比例,陰影面積該打在哪裏,細節用在哪處最為生動。

一周過後,溫然已經覺得自己在潛移默化地慢慢進步,并且漸漸更加努力用功。

直到一次練習時,譚先生的家門被敲響,門口站着一個搬運着紙箱子的快遞員,那物件看起來很重,以至于他拖起來略微有些費勁。

幾分鐘後譚老頭從屋裏走出來,目光在快遞單上逡視一番,簽收過後對着溫然說:“這是我家孫子種植的瓜果。”他眉眼慈祥下來,眼梢的褶皺擠成幾道細紋。

譚老頭給他切了大半個西瓜,裏面黑籽很少,紅豔豔的果肉一口咬下去帶着新鮮的汁水,在口腔裏完全迸裂炸開。

溫然拍下一張照片發給Z:譚老先生家裏的孫子送來的西瓜。

【summer:[圖片] 】

【summer:很好吃。】

可Z的關注點很奇怪,并沒有在溫然分享的西瓜上面,反而低頭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問他:他孫子也來了嗎?

【summer:沒有。】

謝衍松下一口氣,對着溫然說:“他孫子脾氣不大好,最好不要跟他有更多交流。”

溫然心中又騰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轉瞬消失。

謝衍辦公室坐落在觀賞景觀最好的角落,辦公桌的右側是一扇完全透明如同身臨其境的落地窗,從這裏可以俯瞰右側整個建築設計,同樣也可以見到日出時最漂亮的晨曦微光。

他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最終沒有給譚明生打電話,事先他已經跟譚老先生說過不要告知他的姓名,只是簡單表明一個朋友即可,應該沒有特地給譚明生打電話囑咐的必要。

而且按照他的性子,越不讓做的事情越要做,說不定會适得其反。

謝衍緊着的心稍微松懈下來,以至于謝衍從來沒有料想到事情會發生得那樣狼狽,将他打得整個措手不及,倒不如一開始坦言,至少在某一天,他們也曾坦誠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支持

啾咪

譚明生就是先前想要給謝衍找漂亮男生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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