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裏面的聲音斷斷續續, 不高不低的,卻偏偏清晰且明朗地鑽進溫然的耳廓,跟潛移默化的風一樣。

溫然垂下的指尖小幅度地抖着, 指尖涼得跟冰雪一樣,又白又冷。

“事情你可別在人家小孩面前亂說, 謝衍特地囑咐過我,不要透露一點消息。”譚澤堂聲音逐漸遠去,顯然是去卧室準備午睡,走路的步伐聲漸消漸遠。

溫然僵硬地站在門口的臺階上伫立良久, 久到不遠處的綠茵樹下的蟬鳴聲叫喚好幾個輪回, 聲音越發拉長顯得格外躁動。

他眉目間面無表情, 卻并沒有莽撞地闖進去讓譚老先生難堪陷入窘迫的境界, 得确定裏面再無絲毫動靜後, 溫然輕輕地向前邁了一小步。

小腿還能動, 至少還能受自己大腦驅使。

他顫抖地曲起手指在厚實的紅木門上并無力度地輕聲敲響,随後又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我東西忘帶了。”

門把被輕微擰動, 一打開便是譚明生那張輕佻的臉,嘴裏還不着調地咬着一根煙, “進來吧。”

溫然一路十分安靜不說話, 從畫室拿了手機就走,譚明生就這麽看着他,等人快走到門口時陡然将人喊住,“拿了東西就走啊。”他雙手環胸, 擡了擡線條鋒銳的下颔, “都不說一聲謝謝啊。”

溫然垂下盯着地面的腦袋一點一點揚起, 稍微一歪頭就能見着譚明生那張臉, 他沒凝視很久, 幾秒鐘後就挪開視線,清俊的眉心因為擰着豎起一道微不可察的細紋。

溫然現在終于記起他曾經在哪裏見過譚明生,是在他們那場随意的聚會上,期間有人談起簡一言回來了,順便向謝衍詢問一句:“你怎麽還沒膩呢?”

旁邊在玩斯諾克的譚明生正在擦着球杆,吊兒郎當随身附和道:“問你呢,怎麽還沒膩呢?”

溫然頓時心中了然,不願再和他多說,丢下一句應付沒有誠意的感謝,推開門就利落離開。

譚明生蹙眉,不經意摸了一下後腦勺,他不就說了一句話嗎?還什麽都沒幹呢,這小孩眉頭就皺得發緊,厭惡他跟什麽似的。

溫然在出地鐵站回學校的路上,手指戰戰的戰栗,他臉色愈加蒼白恍若透明,頭腦放空完全處于一種空白的狀态,路人明眼都能瞧見他臉色不好,仿佛剛從醫院走出來一樣,呈現一種死灰般的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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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叮咚一聲,是Z的語音傳來。

溫然漠然的視線緩緩落在手機屏幕上,手指微微蜷縮,沒點。可是溫熱晶瑩的水珠直接從眼眶脫落,筆直且目的準确地墜落在屏幕上,那道語音竟然同時莫名巧合地被點開:提前下課沒有?

聲線一如既往地富有磁性,低低的,帶着一股性感的啞意。

如果溫然仔細辨別,其實是能從中間聽出一些詭異微妙的重合,只不過當時溫然心中雖有懷疑,可是卻偏偏願意多相信Z一點,多偏袒Z一點。

溫然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沒回訊息,沒做出其他的動作,宛若靈魂出竅一般怔愣在原地。

半晌過後又有消息發過來,見他絲毫不理會,緊接着又打來電話,溫然捏着手機猛地往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砸,脆弱的手機屏幕猝然裂開蛛網般的裂痕。

溫然注視着裂開的細小縫隙,頓時覺得自己沒用,電話不敢接,倒是只敢對着手機發脾氣。

他努了努嘴,竭力忍下那種快要從喉嚨裏破出來的哽咽聲,茸密的睫毛上還沾着一點水光,溫然用手粗魯地抹過,幾分頹棄地撿起地上的手機返回宿舍樓。

回學校後,溫然再也沒有回複過軟件上的任何一條消息,電話鈴聲響了幾遭也沒接。

次日早晨,他跟譚老先生打了通電話,“先生,昨天回來後有點中暑,就不去了。”

老頭叉着腰,聲音響亮如雷開始叨:“昨天就說讓你不要頂着大太陽回去,你非不聽,現在受罪了吧,有沒有吃藥?”

因為胡亂扯着謊話,溫然頓了一下,清咳一聲,“吃過了,您別擔心。”

譚澤堂仔細叮咛囑咐半天,把嘴巴喉嚨都說幹了,端起手邊上的一捧涼茶灌進肚子裏,最後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再來?”

溫然怔忡垂眸,嘴唇抿得緊緊的快攏成一條直線,終究開口:“過幾天有考試,可能···一段時間不會來了。”

譚澤堂嘴上說着知道了,但還是難免寂寞地嘆了一口氣,房間裏好不容易有了點熱鬧煙火氣,他還沒過上瘾呢,就又剩下他一個糟老頭。

“那你忙完了,到時候記得回來。”老人說話講究自尊,怕別人以為他可憐,語句後面連“看我”這兩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溫然應聲後閑聊幾句就挂斷了。

他沒有将Z的手機號碼拉黑,所以謝衍的消息和電話還是能打到溫然的手機上,只不過他比較喜歡裝作沒看見,然後不去處理,不關心,漠視,好像這樣在潛意識裏就能夠欺騙自己。

宿舍裏開了空調,冷空氣從排風口四溢湧出,溫然裸露在外面的肌膚一碰觸就起了細小的疙瘩。

他回到床上裹起空調被,蜷縮成一團,将手機壓在枕頭底下幹脆什麽事情也不去想。

等時間如期而至降臨到和Z約定見面的周末時,溫然更是沒宿舍半步,就連程晨都看不下去了,他一手撩開溫然的床簾語氣算不上萬分關心道:“你幾天沒有吃飯了?門都不出的,是不是病了?”

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泡有些刺眼,溫然被紮得瞳仁猛地一縮立刻阖上了眼睛,“沒。”

“只是最近沒什麽胃口。”

程晨放下床簾,心下猜測估計還是受什麽刺激了,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說,自己也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到時候平白無故惹人煩,還不如先讓他自己消化。

“他上次回家有些中暑,可能是因為身體原因沒來得及看手機。”昨天謝衍給譚澤堂打電話時,他是那樣解釋的。

“你确定不是跟他說了什麽?提了我的事情?”謝衍如坐針氈,只覺得心裏忐忑到了極點,整個人的神經末梢都是緊緊擰着的。

“沒有啊,我能說什麽?”譚澤堂說完後,他對一些事有些好奇,“你為什麽要将自己瞞着?還弄那什麽網友,現在年輕人都覺得自己忙,憑借網線就可以聊出感情?哪有這樣的事,我們那個年代一份信箋都要半個月,車遙路遠,但還是會騎個自行差費上幾天幾夜去見一面····”

謝衍及時打住斷了電話,惹得譚澤堂在屋裏罵罵咧咧的。

即便謝衍惴惴不安,但他還是相信了,只不過到第二天他就清楚明白,溫然不是沒有看見他的消息和電話,而是根本在躲着他,不願意理他。

謝衍并不死心,在打了無數次電話之後,那邊機質的冰冷聲規律傳來,終于被接通了。

溫然的嗓音有點啞,比隔夜過後的涼茶還要冷,發着濃郁的澀:“你別打來了。”

輕微的破裂聲。

是不停發脹鼓動起來的心髒薄膜被尖錐一下子刺破了,沒有流血,但是淋淋漓漓掉落一塊又一塊的粉紅碎肉。

他知道了。

一件事即便是兩人沒有拆穿,雙方也都心知肚明,謝衍沒再僞裝地用起變聲器,在一陣沉默過後以原本的聲音發哽道:“你之前說過,見面了不會讨厭我的,你甚至都沒見——”

高高懸起的新鮮心髒被人用繩索緊緊勒着,都印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繩痕。

“我騙你的,行不行?”那邊似乎喘了極大的一口氣,聲線因為呼吸急促而不穩,也許是情緒難過,帶着一抹聲嘶力竭的尖銳嗓音說:“我騙你的!我食言了!我收回那句話!難道不行嗎?”

“你現在在哪裏?然然,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他好聲好氣地哄道。

溫然沒給他機會,無聲地抹了一把從眼尾溢出來的眼淚,濕熱的,黏糊糊的,溫然覺得很髒,“你、憑什麽讓我聽你解釋?我憑什麽要聽你解釋,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像傻子,被你這麽捉弄和欺騙很好玩?”

啪地一下,心髒被人從高處摔下來,砸得四分五裂,極其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寫不完了QAQ,先寫到這裏。

感謝大家支持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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