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疑
第19章 生疑
心神恍惚了一宿,翌日顏荔眼底烏青,沒精打采地出現在了飯桌上。
應策見她神色不好,關切地問:“可是哪裏不舒服?我叫大夫來瞧瞧?”
顏荔連忙擺手兒:“不用,只是沒睡好罷了。”
應策雖不放心,卻還是得去翰林院坐班,臨走時吩咐道:“若是不适,盡早叫大夫來。”
“我知道了。”
在他走後,顏荔換了身衣裳,将臉蒙得裏三層外三層,只露出一雙清淩淩的杏眸,獨自一人出了應府。
繞了一圈路後,她才七拐八繞地來到了一家醫館。
這是家女醫館,大夫皆是女子,醫術了得,私密性好,很受京中女子青睐。
略等了一會兒,輪到顏荔了,看着女醫把脈的手,她只覺自己的心被高懸在城樓上,是生是死,全在女醫的一句話。
“脈象并無大礙,只是氣血淤滞,需好生調養一番。”
懸着的心倏地落地,顏荔舔了舔幹澀的唇,小聲問:“大夫,我沒有身孕罷?”
女醫看了她一眼,道:“沒有,不要擔心。”
顏荔徹底松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那女醫似是見多了這種情況,叮囑道:“避子湯不可随意服用,若是需要,可以買一些我們醫館的避孕丸,藥性更為舒緩,也不傷身子。”
顏荔登時紅了臉,嗫嚅道:“不用了,謝謝。”
說着便飛一般地離開了。
因記挂着顏荔,應策在翰林院便有些心不在焉。同僚見他如此,便道:“子安若是家中有事,不妨先回去,左右也沒甚麽需要忙的。”
近些日子,天氣漸漸炎熱,今上在避暑行宮消夏,朝堂一片風平浪靜,他們閑來無事,便着手整理過去的文冊,并不忙碌。
應策面露愧色:“實不相瞞,內子今晨身子不适,應策心中委實難安……”
那同僚笑道:“既然如此,子安還不快快回家去?”
“那應策就先告辭了。”
出了翰林院,應策連馬車也未坐,便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待回到家中,卻未在見到顏荔的身影。
“老趙,顏姑娘去哪兒了?”
趙管家道:“爺,顏姑娘在您出門後,沒多久便換了衣裳出了門,小的想差個小厮跟着,姑娘不願意,獨自一人上了街。”
應策眉頭微蹙:“知道姑娘做甚麽去了麽?”
趙管家搖頭:“不清楚。”
應策臉色微沉,衣裳都來不及換便出了門,剛騎馬疾馳沒多久,便見到了那輛懸着應府旗子的馬車,慢悠悠地朝他駛來。
快馬趕到了車邊,他以馬鞭撩起車簾,正巧撞上少女那雙烏黑清潤的杏眼。
心上的石頭這才落了地,他松了一口氣,問:“這是去哪兒了?怎麽也不帶個小厮?”
顏荔有些詫異:“我出去随便逛逛,這個點兒你怎麽在這裏?”
不應該在上班兒麽?
應策摸了摸鼻子,道:“我有些不适,便先請假回來了,你還難受麽?我帶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顏荔唇角微彎:“不用啦,我沒甚麽不舒服了,可能是昨夜沒歇息好,所以早晨才那麽萎靡。”
“既然如此,快回去歇息罷。”
應策放下車簾,調轉馬頭與馬車慢步齊行,兩人一同回了府。
午間略用了些飯,顏荔便回房小憩去了,應策見她無事,正欲回翰林院去,就見老趙小跑着過來,悄聲道:“爺,小的方才在顏姑娘乘坐的馬車裏,撿到了這個。”
應策接過來一看,見是一張藥方,多是一些溫補之藥,大抵是調理身子的方子,落款是城西有名的女醫館。
她是出門看大夫去了?但府中便有常來的大夫,為何不直接叫人進府診脈,反而大老遠地跑過去?
他叫來車夫,問了一遍,得知她還特地讓馬車停在距醫館一裏的地方,應策心中的疑惑更重——
如此小心翼翼,當真只是因為面薄,羞于見男大夫麽?
百思不得其解,應策吩咐老趙勿要聲張,便起身去翰林院了。
到了傍晚,他回到家中時,見顏荔精神雖好了些,但卻似乎有甚麽心事。
“荔兒可還是覺得身子不妥?不若我叫個女醫來瞧瞧?”
顏荔眼眸一亮:“好啊!”
下午睡醒時,她本想叫小厮去藥房抓藥,這才發覺那藥方子不知跑哪兒去了,渾身找遍,也沒見着,不禁有些沮喪。
方子丢了,她今晨這一趟不是白跑了嘛。
此時聽應策提議,當即便應了下來。
不多時,女醫挎着藥箱走了進來,診脈之後,說辭與女醫館的大夫無異,開方拿藥,送與廚房去煎了。
說起藥,應策想起先前給顏荔的那些補藥,便問道:“先前與你的那些藥,吃完了麽?”
顏荔登時有些心虛,扯謊道:“吃完了,很有用。”
應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當真?”
顏荔硬着頭皮:“當真。”
若真的在短時間內吃完那些補藥,那她今日的脈象便不會是陰虛,而該是肝火旺盛、虛不受補了。
不過他也并未拆穿她,只道:“既然有效,我再命人去買些回來。”
顏荔應了聲,尋了個借口溜了。
任他再好性兒,若是知道她将那些補藥都給賣了,想必也會動怒……
又過了一日,顏荔早上剛起床,便覺得小腹墜疼,掀開衾被一看,果然弄污了床褥。
一大早便忙亂不已。
剛喝下一碗熱糖水,顏荔便聽到門外有小厮來報:“姑娘,外面有另一個姓顏的小姐,說是您的姐姐。”
顏荔一聽,登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奔門口而去。
果不其然,一擡眼便看到顏芙笑吟吟地立在影壁前,見妹妹如此不穩重,她不禁嗔道:“都十六的大姑娘了,怎麽還總是如此毛躁?”
“姐姐怎麽來了?我們正想着過兩日請你與霍将軍小聚一下呢。”
顏芙含笑看着她,妩媚的桃花眼中滿是打趣,“我竟不知‘你們’是誰?”
顏荔面色一紅,甩開她的手:“姐姐就會取笑我。”
“好了,逗你頑的,怎麽還惱上了。”顏芙重新牽住她的手兒,“我大老遠地來看你,你就讓我一直站着說話呀?”
“姐姐裏面請,想喝甚麽茶盡管說,子安這裏甚麽都有。”
顏芙抿着唇笑:“喲,應公子的便是荔兒的麽?你倒是大方。”
顏荔羞窘不已,支支吾吾:“甚麽呀……他說的呀,府裏的一切我都可随意處置,只是一點子茶罷了,難不成他還跟我計較這個?”
說着拉着顏芙進了她所居的房間,一面叫人上最好的龍井茶來。
顏芙細細打量了一番,不禁笑道:“應公子當真是讓你做侍女的麽?這裏布置得如此精致,花瓶屏風一看便價值不菲,不像丫頭的房間,倒像是千金小姐的閨房。”
“姐姐這就有所不知了,他庫房裏的好東西多如牛毛,只是在那堆着倒真是浪費了,倒不如擺出來,方才顯出它們的價值來。”
顏芙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你倒是享受得心安理得。”
顏荔揚起下巴,理直氣壯道:“我又不是甚麽都沒做,也給他整理書房、歸整衣裳了呀,有時他挑燈夜讀,我還在一旁給他研磨斟茶呢!”
言語間,似乎她做了許許多多超出本分的事一樣,顏芙不禁失笑:“也就是應公子寬宏。”
若換個人,哪裏會縱容小小的婢女如此放肆。
不多時,茶上來了,兩姊妹一面飲茶一面說話兒。
見時機差不多,顏芙方說了來此的用意:本文來自騰訊羣儀而無亦思亦死以耳整理上傳歡迎“荔兒,有件事姐姐要告訴你。”
“甚麽事?”
“再過幾日,我便會與霍将軍一道前往慶州。”
顏荔愣住:“為甚麽?姐姐為何要與他一起?”
顏芙安撫地按住妹妹,柔聲道:“此乃裴公子的意思,數日前他便吩咐了下來,只是當時還未成事,我便沒跟妹妹說。”
顏荔回過神來:“所以姐姐才會給霍将軍做各色小菜?”
“并非只是這個原因,我是真心想幫你的。”顏芙懇切地看着妹妹,“裴公子尚未言明要我做甚麽,只是讓我想法子跟着霍将軍去慶州,以後會如何……”
她輕嘆一聲:“便不可知了。”
顏荔怔愣半晌,忽地想起甚麽,壓低聲音道:“上次回煙波閣,裴公子讓我監視應公子,想必他安排姐姐去霍将軍身邊,也是一樣的目的。”
“啊……為何要監視這兩人呢?”
顏荔搖了搖頭,她也想不明白。
裴懷光的背後是裴太師,應策與霍長川兩人為何會被他盯上?難不成這兩人的身份不像明面上的這麽簡單?
“想不通便別想了。”顏芙語重心長地勸道,“我來是想告訴你,之後我不在京城,你要好生照顧好自己,別總是意氣用事,凡事多想一些,給自己留條後路、”
“眼下應公子雖待你很好,但人心隔肚皮,你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你不可過于信任依賴他。”
顏荔眼圈微紅,撲到姐姐懷裏,“我知道的,姐姐定下來甚麽時候走了麽?到時我一定去送你。”
“還得再過四五日呢。”顏芙摩挲着妹妹的脊背,有些鼻酸,“到時你若是不來,我就惱你一輩子。”
兩人又哭又笑地說了會兒話,見天色不早,顏芙便起身離去。
走之前顏荔依依不舍:“等子安回來了,我就讓他發帖子給你,明日我們再好生聚聚。”
顏芙笑她:“才過了幾日,就如此指使人家做事。”
顏荔紅了臉,塞給她許多茶點銀子,“明日早些來,我等着你。”
暮色四合,應策剛下了馬車,便看到身穿緋衣的少女翩跹跑到他面前,手中握着紙筆,滿眼期待地望着他。
荔兒這是來歡迎他回家了?一時有些受寵若驚,應策忙問:“這是怎麽了?”
“快寫帖子給我姐姐送去,邀請她明日過府小聚。”
應策:“……待我換了衣裳進了書房再寫也不遲。”
“不行,立刻便寫。”顏荔見他微微蹙眉,忙軟下身段兒,撒嬌道,“我這兩日身子不适,十分想念姐姐,想早點兒見到她,辛苦你了子安。”
她嗓音本就嬌嫩,此時故意放軟了腔調,聽得人脊椎骨一麻,應策只覺喉間微癢,咳了咳,道:“我在哪裏寫?”
周圍只有一堵影壁,顏荔想了想,便彎下腰來,轉頭對應策道:“将紙鋪在我背上。”
應策愣住:“這有些不妥罷……”
她本來生得嬌小,脊背更是單薄,輕薄的夏衫之下,是清晰凸起的蝴蝶骨,似乎下一瞬便要化蝶飛去。
“快點呀。”
應策拗不過她,只好将紙鋪在她背上,蘸飽了墨汁的湖筆落下,行雲流水,一眨眼的功夫便寫好了請帖。
可能是墨汁過于濃郁,浸透了紙張,墨跡染在了少女的緋色襦裙上,看着十分醒目。
應策下意識地伸手觸碰,明明還隔着一層夏衫,他卻覺得指尖似是被灼燒到一般。
他面色微紅,低聲道:“墨汁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衣裳,我改天叫人再給你做幾套。”
顏荔直起身擺了擺手兒,一面叫人送帖子去煙波閣,一面看着應策,驚奇道:“你很熱麽?怎麽臉這麽紅?”
應策抿了抿唇,解開頸邊的第一顆盤扣,嗓音微沙“……是很熱。”
他穿衣一向周正,鮮少會如此,領口微敞,裸.露出一截白皙鎖骨。
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顏荔騰地臉一熱,借口說張羅晚飯溜走了。
留下應策立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