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斷父情,複新生

斷父情,複新生

慕汐等了片刻,卻仍未見轎辇裏的人有一絲話語傳出,她正欲再辯,那護衛卻不冷不淡地道:“姑娘所言事關重大,我們大人不可偏聽一語。為保安全,還請姑娘随我等到驿館歇上一晚,待明日真相查明,若當有此事,大人自會還姑娘一個公道。”

聞言,慕汐心下稍安,方欲應聲,那梁公子卻極為不滿地搶先道:“大人要查清真相,我們定然配合到底。可今日的婚事乃遵了雙方父母之命,且袁姑娘家也已收下我們梁府的百金聘禮,縱然彼此未拜過天地,但袁姑娘也算得上是我們梁府之人,大人豈可說帶走便帶走?”

他這話音方落,氣氛陡然靜下來,連圍觀的人群亦不發一語,只定定地瞧着前方的那輛轎辇。

周遭的氣氛沉默地詭異。

慕汐只覺得撥涼撥涼的。

若是那宋禦史抵不住這三言兩語,她這命必定要折在其中了。

半晌,慕汐方聽得那護衛冷聲直言:“梁公子倒是伶牙俐齒。袁姑娘指證梁大人買賣官職,你梁府此時把她帶走,難保不會将她滅口?”

梁公子登時被他此言氣得面色通紅:“事情尚無定論,你一個小小的護衛怎敢空口白牙道污蔑之言?”

護衛當即抽出腰牌,寒聲道:“禦史大人乃聖上欽命,奉查肅查地方官員渎職一事,自當有義務保護證人。縱然梁知府在此,亦斷斷不敢與禦史叫嚣,爾等區區一個纨绔子弟?豈敢攔路?”

他一道高聲喝斥,兼之有腰牌震懾,梁公子再不敢說什麽,只得眼睜睜地瞧着他們将慕汐帶走。

驿館設在越州城西處,不過兩裏的路程,慕汐一路随着轎辇而至,才進門,護衛便上前指着東面的廂房與她道:“我家大人說了,姑娘今晚可住東廂房處,那的守衛最為森嚴。姑娘若有何事,只管吩咐外頭的守衛一聲便是。”

“阿汐。”慕汐朝護衛道了聲謝,便正要往東廂房去,卻忽然聽到一道喊聲。

慕汐回頭一瞧,卻是阿妩。

那護衛見兩人相識,便令外頭的守衛将人放進來。

原是謝妩不放心,一早便命人混在人群裏跟着迎親隊伍,直至聽到慕汐要往驿館處來,她方忙帶着新的冬衣過來給她。

兩人回到東廂房這邊,謝妩拉着她轉了幾圈,瞧着她身上并未有受傷的痕跡,她才安下心來:“芰荷與我說你不管不顧地沖出去時,我被唬了一大跳。幸而你無事,否則叫我怎麽好?”

一面說着,她又打開包裹将冬衣遞與慕汐:“我知道你必然想快快把這身嫁衣脫下,可想來驿館一時也沒別的衣裳,我便從家裏帶了兩套我的冬衣過來,你先湊合着穿,明兒我便上鋪子讓人給你裁幾件。”

“不用再裁,兩套暫時夠穿了,”慕汐笑了笑,接過後握上她的手,面色難得顯得莊重,“阿妩,謝謝你。若沒有你......”

“你這樣說,便是要與我生分了。可不許這樣,”知曉她接下來要說什麽煽情的話,謝妩忙止住了她,“快把這身嫁衣換下來。”

慕汐笑着應聲,謝妩給她帶了一套淺碧色和一套松花色的冬衣,她選了松花色的。

“袁沫你給老娘滾出來。”慕汐進裏間方換完出來,尚未坐下,外頭便傳來一道怒吼。

是林悅華。

她會追來此處,慕汐早有預料。

恰在此時,那護衛敲門進來:“外面來了一婦人和一先生,說是袁姑娘您的父母,正吵着要見您。”

慕汐點點頭:“是,實在抱歉,給你們惹麻煩了。”

“姑娘不必客氣。我們大人說了,您若不想見他們,我們打發他們走。”

慕汐搖搖頭,溫聲婉拒:“不必麻煩,此事終歸要解決,逃避不是辦法。我出去見他們便是。”

“阿汐,”謝妩拉住她的衣角,“我和你一起去。”

慕汐笑着搖了下頭,令她坐下,自己方出門去。

一瞧見她出來,林悅華忿然作色,當即叉腰指着她破口大罵:“你這小賤蹄子,現在敢出來了?怎麽不在裏頭當縮頭烏龜躲一輩子?老娘好歹養你這麽大,你這狼心狗吠的東西就是這麽回報老娘的?你袁家的繡坊要不是老娘給撐着,你們老袁家早成破落戶了,哪裏有今日的好吃好喝?你這賤蹄子逃了婚,現在滿城的人都在看老袁家的笑話,還不快給老娘滾回去成婚。”

慕汐再不懼,當場撕破臉冷笑:“你到底是怕別人看笑話呢,還是怕梁府問你拿回那百金聘禮?”

林悅華被她問得一時語噎,頓了半秒,她扭頭便朝縮在一旁未曾說話的袁慶平踢了一腳,怒氣沖沖地喝斥:“你倒是說話啊!你女兒這樣怼我,你啞巴了?這可不止我一個人的事。”

明白慕汐已然知曉這場婚事的真實目的,袁慶平逡巡畏縮着不敢正眼瞧她,卻仍是忍不住朝她小聲嗫嚅:“沫兒,阿爹......阿爹養你一場,這婚事,你......你就當,當回報阿爹的。回......回去吧!”

聽到此處,慕汐只覺得心涼得猶如寒冰。

她閉眸,遏住從眼底湧上來的淚。

由原身及至過來的情感,她待林悅華,唯有恨意。對于袁慶平,原身雖不曾感受過多少父愛,然心底終究還是存了一絲渴望的。

可如今,在聽到這番話的瞬間,連那一絲渴望也消失殆盡。

片刻,慕汐睜開眼眸,面色凜然冷酷:“我不可能會回去,你們應允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梁大人涉嫌買賣官職,袁先生亦參與其中,待真相明了,我想禦史大人定會按郦朝律法處置。”

“袁先生?”突聞慕汐這一聲稱呼,袁慶平不可置信地擡頭瞧她,“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慕汐冷聲道:“意思便是從今日起,我不再是您的女兒。我已滿十九歲,按郦朝律法我縱然未婚嫁,亦當可自立門戶,今日我便會向謝大人呈交訴狀。”

袁慶平聞言,驚愕失色。

他尚未說話,林悅華便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嚷嚷着:“自立門戶?你說得倒輕巧。我們養你這麽些年,你吃的喝的哪樣兒花的不是袁家的錢,如今年紀上來了,孝敬父母還一分沒有,你說自立門戶便自立門戶,天底下的子女若皆如你這般,又置孝之理法何在?”

“說到底,你不過是要銀子,”林悅華話音未歇,謝妩已從東廂房那邊過來,她望向慕汐,溫聲笑道,“我實在聽不下去,只好過來了。”

慕汐無奈。

一語道完,謝妩轉首朝林悅華道:“你說吧!要多少,我替她出了。”

慕汐忙拉住她:“你這是作什麽?這種事,我怎好讓你......”

“你若當我是知己好友,便不要這般生分。”慕汐話未道完,謝妩便佯裝生氣地止住她。

林悅華見狀,似繃不住笑意般立時開口:“不多,就這十幾年她吃的喝的算起來,加之我們為她費的心,也就一萬兩。”

謝妩身邊的丫鬟芰荷聞言,登時被唬了一跳:“一萬兩?你可真會獅子大開口。袁姑娘瞧着身子瘦瘦小小,能吃得了你幾口飯?一萬兩,都夠那些貧苦的三口之家吃上一輩子了。”

慕汐知曉林悅華必不會善罷甘休,也知道她定然會索要錢財,只是她料不到她會獅子大開口到如此地步。

“沒問題,我給你,”慕汐正思量着該如何駁回林悅華此言,不想謝妩不顧她的拉阻搶先道,“我只一個要求,你們拿到銀錢後,便要在公堂上立誓。從此後,她與袁家再無任何瓜葛。”

“說得不錯,”護衛不知何時出來在幾人身後,徑直将手裏的銀票遞與林悅華,“這裏是一萬兩銀票,我們大人說了,明日一早你們去衙門公證立誓,這銀票便徹底歸你們所有,往後袁姑娘與袁家亦再無任何瓜葛。”

護衛忽然出現,且作這般舉動,慕汐又驚又詫,她還沒反應過來,林悅華便一臉歡喜地接過銀票數了起來,一面滿口應道:“一定,一定。”

慕汐與那宋禦史并不相識,斷然不肯受此大恩,她方欲回絕,那護衛便朝她解釋:“姑娘不必婉拒,這是我們大人特意吩咐的,銀錢事小,若能助姑娘脫離這樣的人家,那也是花得值的。且這錢不必還,姑娘若心有不安,往後多多行善便是。”

慕汐還欲再言,奈何那護衛擡手示意她不必再說,她唯有暫且作罷。

半晌,銀票數完,林悅華扯上袁慶平便欲離開,不想袁慶平卻猛地搶過她手裏的銀票,怒喝:“這銀票我們不能要。”

“不能要?”林悅華恍若聽到了什麽驚天笑話,一把搶回銀票嚷嚷,“你憑什麽說不能要?你總嫌我市儈,我若不市儈,能你有幾口飯吃?能撐起袁家的繡坊......”

林悅華那尖銳的嗓子喊得人耳膜生疼,護衛不欲聽他們多說,忙令侍衛過來将兩人趕了出去。

“不知大人怎麽稱呼?”把兩人打發走,慕汐方朝護衛微微笑問。

“我姓管,單名一‘硯’字,姑娘稱我管硯便是,不必這樣客氣。”

慕汐點點頭,溫聲道:“禦史大人幫了我這樣多,我卻至今未得見他的真容,不知我現在可否有幸去拜見一下大人?”

管硯聞言,面色微頓,兩秒後方道:“今日大人尚有公文需處理,明日應該能有空見下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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