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污名除,聲名立
污名除,聲名立
“況且他們的目的,并非是要致慕姑娘于死地。慕姑娘活着,與他們的利益并不相沖。此事一旦成功,章大夫順理成章地把慕姑娘的名聲搞臭,縱然她往後仍要從醫,亦斷無人敢上門找她看病。而陳康,既能擺脫陶氏,又能免受他人诟病,從而名正言順地入贅錦安堂。”
謝妩緊接着解釋。
旁邊一直沉默的曹主簿忽然道:“陳康想擺脫陶氏,大可一劑毒藥下去一了百了,為何要用天芫花毒拖延上半個多月?”
見陳康仍是垂首不語,慕汐道:“一劑猛藥下去,陶氏固然會一命嗚呼。可這般做一來容易惹人疑心,二來縱是尋常大夫,只要進行屍檢,必定能檢出是何藥物。天芫花毒鮮見,又無色無味,且身上的症狀并非立刻顯現,即便有大夫來診斷,亦必然診不出什麽。”
末了,慕汐朝陳康道:“陳大哥,你說我分析得對不對?”
陳康聞言,死死地瞪着她:“老子當日就該把這髒水往你潑。”
堂外的陳母聽到真相竟是如此,早已是哭暈過去。
恰在此時,躺在木板上的陶氏已然轉醒。
陶氏見着陳康的第一眼,霎那間抹起淚,一面掙紮着要起來打他,一面怒斥:“陳康,我究竟哪裏對不起你?讓你非得致我于死地?”
奈何天芫花毒方解,陶氏身子虛弱,連起個身都費勁。
“你擋了我財路,”陳康冷冷地看着她,“這理由足夠了吧!”
真相大白,謝良當堂宣判陳康蓄意謀害糟糠之妻,法理難容,判處斬刑,擇日行刑。而章大夫作為幫兇,雖未造成陶氏死亡,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着發配邊疆,永世不得踏入越州城。
慕汐未曾道明,其實那封匿名信,亦是她拜托謝妩幫忙拟的,否則她怎能上公堂?怎能将聲名挽回?又怎能将陳康和章大夫繩之于法?
此事過了沒兩日,謝妩那邊亦傳來消息,道是關于袁慶平參與賄賂梁知府一案也有了結果。
袁慶平被判了流放,臨走之際卻仍想見她一面。
慕汐拒絕了。
伴随着蟬鳴,越州城正式入了夏。
陳康一案結束,慕汐徹底擺脫了“庸醫”的名號,且她當衆為陶氏解了奇毒,将瀕死之人從鬼門關裏拉回,連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夫亦再不敢輕視她。
為此來找她看病的人愈發多。
每每遇着貧苦些的人家,慕汐也只是象征性地收幾文錢,因着此舉,連從前不大看好女子從醫的鄰裏亦漸漸對她有了好感,時常送些雞蛋和蔬菜過來給她。
正逢立夏日,慕汐一早起床,用過早飯後背上背簍,原想到山上采些草藥,不想桃居迎來了位熟人。
“慕姑娘,好久不見。”
慕汐一開門,便見管硯正挎着一籃子站在臺階下。
“管大人?你如何知曉我住此處的?快進來。”慕汐又驚又喜,忙側過身,招手讓他進來。
管硯笑了笑,調侃道:“如今十裏八方,有誰能不知慕大夫的名號?我只須稍稍一打聽,便可知了。”
慕汐将他請進屋,斟了杯茶遞與他,一面笑道:“你就別笑話我了,我不過是比尋常人略懂些醫術罷了。”
管硯接過茶嘗了口,口感清甜,一掃他方才趕過來的疲憊。
他将籃子遞給慕汐,溫聲道:“我家大人辦事,途徑越州,知道姑娘開了醫館,便特意讓我送些藥草過來。”
慕汐聞言,打開籃子一瞧,竟是些極珍貴的牛黃、雪蓮、紅參、鹿茸、何首烏和當門子,單瞧這麽一籃子東西,便已是千金之數。
“如此貴重,這如何使得?我斷斷不能接受。”慕汐忙把籃子推回去。
早料到她會婉拒,管硯笑着将籃子放入她手中,道:“我們大人說了,姑娘濟世從醫乃是有利于朝廷安定的大好事。何況這些草藥終歸也是用在百姓身上,如今給姑娘,不過是當給百姓存個名頭。再且說,我今兒來,還有事要拜托姑娘呢。”
他這一番話令慕汐再不知如何拒絕,是以她唯有接下,又道:“大人有事只管說,我若幫得上,必定全力以赴。”
管硯見她這般嚴肅,不由笑道:“姑娘別緊張,只是請姑娘去瞧個病罷了。”
外頭早已備了車馬,慕汐随管硯輾轉也不知到了何處,下了車擡首便見前方有一木門正大開着,走進去,上了一拱橋,滿塘的荷花清香怡人。
下了橋,慕汐遠遠地便見有一幢木屋伫立在竹林下,滿眼瞧去,只覺愈發清幽。
進門,管硯将慕汐引進裏間。
靠近窗邊的榻上躺着個正打瞌睡的年輕男子。
慕汐一怔,忙看向管硯,低聲道:“你要我來看的,不是禦史大人麽?”
管硯笑了笑,那神情似在道“我從沒這樣說過”,他上前,湊到耳邊将那男子喚醒。
片刻,男子方清醒過來,見到慕汐,忙溫聲笑道:“慕姑娘,你來了。實在不好意思,我連日趕路,這會子歇下,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慕汐微微驚詫,管硯還未向他介紹她,他開口便知她是誰了?
頓了片刻,慕汐有些不确定地瞧着眼前人,讷讷地道了聲:“您是......宋大人的公子?”
“璞......自然不是,”一旁的管硯脫口否認,沒忍住笑出了聲,“這是我家......”
“咳咳......”
他話未道完,那年輕男子握拳放至唇邊輕咳了聲,管硯轉而笑道:“這是我家二公子,也就是宋大人的弟弟。”
“我明白了,是宋二公子,”慕汐似有所懂,瞧了這宋二公子幾眼後,又朝管硯道,“只是,您讓我過來瞧的病人,是二公子麽?”
“正是正是,慕姑娘你且替我家公子瞧着,我先出去煮杯茶。”還未待她回聲,管硯便連忙退了出去。
慕汐不由得看了眼桌面上冒着熱氣的茶,一頭霧水。
“我近日總覺得睡不安寧,還請姑娘替我瞧瞧。”清潤的嗓音頓然将慕汐的思緒拉回,榻上的男子已微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慕汐唯有搭上脈。
然片刻後,她不覺蹙了蹙眉。
他的脈搏強勁有力,比之常人,不知強了幾倍,哪裏像是精神不足的樣子。
慕汐收手,道:“公子身體強健,想來并無大礙。”
宋二公子仍是不死心,道:“姑娘細細瞧,我眼底微微發青,只恐是連日來睡不安穩的緣故。”
“既是如此,那我給公子開些安神藥便是了,”慕汐仍是彬彬有禮,“公子若無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一面說着,慕汐提起藥匣子便要離開。
“姑娘這般急着走,是覺得我長得太醜了麽?”
“......”
他忽然沒來由地道出這話,使得慕汐不覺頓了下。
“公子長得神清骨秀,如朗月入懷,何必這般妄自菲薄?”
“你的意思,也是覺得我長得好看?”
呃!!!
慕汐有些無奈地點了下頭:“是的。”
宋二公子聞言,不由笑了,立時起身,連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罷了,不逗你了。今日讓管硯請你過來,的确有一事想要詢問。只因若換了尋常大夫,未必再研制得出。”
慕汐微頓。
“是天芫花毒的解藥,”宋二公子繼而道,“不知姑娘可還有?”
慕汐聞言,不覺将他上下打量,而後方道:“想來這解藥公子是要給他人用的,可我并沒有診斷過那人的病症究竟是如何,只怕貿然給他所用,會損了他的身子。”
宋二公子不解:“姑娘這是何意?”
“天芫花毒的解藥亦有三分毒性,倘或藥不對症,身弱的會命喪黃泉,縱然是身子強壯些的,亦難保不會半身不遂。”
宋二公子微微笑道:“原是如此。這姑娘大可放心,我家那邊的大夫已有定論,他所中的确實是天芫花毒。奈何我家的幾位大夫皆是無能之輩,縱是苦心鑽研了好些日子,卻仍研制不出解藥,也就這幾日,我聽聞姑娘之事,方快馬加鞭趕過來,以求姑娘能救人一命。”
他既如此說,慕汐亦不再有疑,颔首道:“宋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公子不必客氣。奈何我當時連夜趕制,也不過只得一粒解藥,若要再行配制,也需要時間。”
“多久?”
“最少三日。”
宋二公子聞言,思量片刻,道:“時間能否再縮短些?”
“這已是我能做到的最短時限了。”
“好吧!我讓管硯在旁協助,姑娘若有需要,盡管吩咐他便是。”
慕汐搖搖頭:“不必,配制解藥的過程中,一毫一厘都差不得,凡事需得我自己親自動手。便是其中的水多了半滴,那這東西都稱不上是解藥,反而是攻人心肺的毒藥了。”
宋二公子聞言,只得無奈應聲。
時間緊迫,事情說完,管硯立刻便将慕汐送了回去。
到了桃居,慕汐當即進屋寫上一張“上山采藥中,有事三日後再來”的紙條貼在了外頭的大門上。
“宋二公子,請喝茶。”将慕汐送回桃居後,管硯将那煮了好半天的熱茶端上來,還不忘對着榻上人調侃一聲。
裴行之執起一棋子朝他腦袋扔過去:“方才你險些說漏了嘴,本王還沒處罰你,你倒上趕着來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