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燈會,願中人
花燈會,願中人
管硯忙将棋子接住,笑道:“依我說,殿下你縱然将身份和慕姑娘說清楚,她也不會怎樣的。”
“你懂什麽?”裴行之站起身,“淮州王這個身份她若知曉,待本王必定會愈發疏離。”
為配制解藥,慕汐一連三日不曾出門。謝妩得知此事,生怕她又似上回一般,日夜配制,連水都不得空喝,便也借口住在桃居,以照料她這幾日的衣食住行。
三日後,解藥配制出來,管硯也早已在桃居候着,拿了解藥與慕汐道過謝,便快馬加鞭趕回複命去了。
眼見桃居的門終于掩上,坐在火炕邊上的謝妩松了口氣,站起來伸伸懶腰,朝慕汐道:“阿汐,我困了。”
慕汐早料到她要說什麽,一面将院裏的東西收拾幹淨,一面道:“你若還睡我這,只怕謝大人午後便要帶人闖門了。況且我昨兒已經和芰荷說了,她待會便會過來接你回去。”
“啊......”謝妩當即萎靡下來,“阿汐,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好歹幫了你幾日,活一幹完,你就要趕我走。”
慕汐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哪裏是來幫我幹活?分明是要借着這理由躲夫人罷了。”
“我阿娘太煩人了,”謝妩撿起地上的桃枝,百無聊賴地戳着火坑裏剩餘的炭火,“她總拿些男子的畫像過來,不是說楊家的二公子芝蘭玉樹,便是道文府的大少爺敦厚有禮。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夫人既不固執己見,也不閉目塞聽。你若不喜歡,回絕了便是,這有何難?”
“你道我沒同她說過麽?”謝妩無奈地道,“今日說了,明日便忘。你再提,她便說她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讓我別和她計較。”
慕汐笑道:“夫人這話原也沒錯,人的年紀上來了,記性差些也是有的。”
謝妩輕嘆一聲:“所以我只好到你這來躲懶了。”
兩人閑談着,芰荷已令車夫駕着馬車過來,謝妩不情不願地耷拉着腦袋正要回去,臨走之際又忽地想起一事,忙回首囑咐慕汐:“明兒晚上西街有花燈會,戌時一刻我過來接你去逛逛。如今是盛夏,來看病的人少,你總悶在桃居對身子不好。”
還未等她應聲,謝妩已出門上了馬車。
慕汐無可奈何,唯有上前将大門關上。
“慕大夫,請等等,”不想她方要把門闩插上,外頭忽然響起一道緊促的敲門聲,“慕大夫,求您,求您救救我母親。”
慕汐忙開門。
是一中年男子臉色焦急地背着位年逾古稀,且唇色發白的老太太。
“慕大夫,求您救救我母親,她誤食了千金子。”
慕汐心下一驚,立時側過身讓男子将老太太背進去。
一把脈,慕汐竟發現老太太脈息已極弱,她顧不得什麽,當即搗爛些草藥給老太太進行催吐。
催吐完,慕汐又給老太太熬了碗湯藥喂服。
忙完這些,老太太的脈息方漸漸恢複正常,然這時慕汐才發現她的腿筋卻是斷了,且檢查過後是再不能走路的那種。
慕汐不禁問道:“您母親的腿......為何會這樣?”
一旁的男子見母親再無大礙,又忽聞慕汐此言,不覺潸然淚下,頓了半晌,方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道來。
男子姓柳,單名一“僑”字,從前的家境雖說不得有多富裕,但依着祖上留下的幾畝良田,兼之母親竹編手藝十分了得,倒也算衣食無憂。
卻不曾想,天降橫禍,五年前老母親上山砍竹,不慎摔入獵人所布下的陷進中,雙腿的腿筋當場被割斷,所幸救護及時,這才不至沒了性命。然正是因了如此,前番所接的一個竹編大訂單無法完成,按書契所規定,他們必須賠償對方以定金為準的十倍之數。
不得已,他唯有賣掉家裏的幾畝良田,換取銀兩賠償後,将所剩無幾的錢全用來買了兩畝貧瘠的田地。
奈何,這兩畝田又十分瘠薄,每年所産的糧食屈指可數,連一家五口基本的果腹亦難以維持。
正因如此,他與妻子為了銀兩常年争吵不斷,兼之妻子服侍了老母親五年,耐心已然耗盡。
今日一早,兩人再次爆發争吵,老母親一氣之下便服了千金子。
話說間,老太太已轉醒過來。
眼見自己被救回,老太太捶胸頓足,抹着淚喊道:“你還救我回來作什麽?不如讓我死了算了,活着也是拖累你們。”
“阿娘,您說這話讓我情何以堪?”柳僑在榻邊跪下,含淚道。
慕汐見狀,心下感慨,便不由得勸說了老太太一番,又給她開了些補身子的藥帶回去,并包了一包碎銀給柳僑,兩人千恩萬謝後方背着老母親家去了。
每每聽到這樣悲涼的事,慕汐雖感慨頗深,卻也無可奈何。
翌日晚。
謝妩準時過來接她往西街去看花燈會。
“你且在此處等着,大抵戌時末我們便回。”方至街市入口,謝妩朝車夫吩咐後,便與慕汐、芰荷兩人入了西街。
月朗星稀下,齊整寬闊的西街已是人聲鼎沸,街道兩旁的小攤上挂滿千奇百怪的燈籠。
三人行至一小攤前,謝妩挑了三個紗圓燈分與慕汐和芰荷,溫聲笑道:“角樓那邊可放花燈。阿汐,我們難得出來一趟,斷不能錯過了。”
對于這些東西,慕汐原沒什麽興趣,兼之連着三日給那宋二公子配制解藥,一時只覺累得很,可謝妩難得有這樣的好雅興,她亦不願拂了她的好意,是以唯有應聲。
至角樓,慕汐滿眼望去,處處皆是人頭攢動,擡眸,只見燈籠淡黃色的明光閃爍在如墨的蒼穹下。
慕汐松手,任由燈籠滑向上空。
一旁的謝妩見慕汐的燈籠已脫離掌心,她卻仍是怔怔地看着,她忙擡起手肘戳向她:“阿汐,花燈會兩年才一次呢。你別只呆呆地瞧着了,快些許願。”
慕汐無奈地笑了下,只得雙手合十放到胸前,閉眸許願。
她前生沒有一個要好的朋友,今世只願與謝妩的情誼長存,只願這天下的女子所遇皆為良人,只願天下的百姓安康,世間再無征戰。
放完花燈,謝妩拉着慕汐便要往醉香齋去,未曾想途中人群摩肩接踵。
“阿妩,抓緊我,可別走散了。”
慕汐一面道着,一面正要擡手往後拉上謝妩,不想等了片刻,除卻有各種衣裳布帛摩擦着掌心外,并未感覺有手搭上來。
慕汐不由得回首一瞧。
後面哪裏還見阿妩和芰荷的身影?
她周遭全是些素不相識之人。
慕汐登時一驚,連忙環顧四周,卻始終瞧不見謝妩的身影,她欲要停下,人群卻推着她繼續往前。
直到行至一廊檐下,人群方漸漸停下。
原是一小船停泊于河中,上面正上演着一出皮影戲。
慕汐前世總在話本和小說裏看過關于燈影戲的描寫,然在現實中卻從未看過,因而此時瞧見,便不由駐足觀看。
燈影戲,一人控百角,連聲音亦有百般出入。
這出戲,講的是一位征戰四方的将軍心儀一女子,奈何襄王有心,神女無夢,縱然他做的再多,女子亦不為所動,将軍終究只能抱憾而去。
慕汐看得出神,正沉浸在燈影戲那精彩絕倫的戲劇中,人群卻不知何時再次湧動起來。
她只稍稍不注意,便忽地被人推搡了一把。
慕汐忙要穩住身子,卻不想腳下一滑,身子竟直直要倒向河中。
她下意識就要伸手抓住旁邊的紅木柱子,奈何指尖堪堪觸及,尚未來得及抓穩,她便往河中倒去。
慕汐索性閉了眼。
幸而是夏日,她又會游泳,掉河裏頂多也就濕個身,還不至于會凍死。
可等了片刻,慕汐卻仍未感覺身子有沉進湖裏,她不覺睜眼一看,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
慕汐順着那手往上瞧,一名眉目清俊、肌膚竟比女子還要柔滑細膩的白衣男子映入眼簾。
四目相對間,慕汐不覺微紅了臉。
“姑娘,沒事吧?”白衣男子一臉關切地望着她,忽地啓唇。
男子的嗓音猶似春風拂面。
慕汐恍然回神,發現自己竟還保持着将要摔下湖的姿勢,她連忙起身站定,并往後退了兩步,以拉開兩人的距離,朝白衣男子微微颔首:“多謝公子相救。”
“姑娘無須客氣,不過舉手之勞,”白衣男子溫聲笑道,“只是此處人流過大,你一個姑娘家獨身在此,總歸不大安全。且姑娘若喜歡看燈影戲,可上二樓雅座。”
白衣男子指了指廊檐之上。
慕汐聞言,微怔。
她記得,她所站的位置乃越州城的第一樓“霞明樓”。
霞明樓是越州首富江家獨有,二樓往上并不對外開放。
可瞧眼前這男子,輕易便能開口讓她上二樓。
慕汐不覺脫口道:“您是......江言州江公子?”
白衣男子聞言,微微笑道:“姑娘認得在下?”
江言州,越州第一美男子,何人不知?何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