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橫禍來,心意搖
橫禍來,心意搖
桃樹下,日光溫和迤逦,透過葉隙打在謝妩面上,她的容顏比之素日,愈發嬌俏。
眼前人說這番話時,神色溫柔缱绻,全然一副墜入愛河的柔美模樣。
慕汐只願,江言州真的會是阿妩的良人。
五日後。
江夫人攜江言州上謝府提親,兩家人商議完,又将兩人的八字合在一塊請人算過後,方将婚期定在三個月後,正是小雪的那一日。
謝妩成親,慕汐自是想贻贈她一件自己親手做的禮物。
慕汐雖說在袁家生活過幾年,可一來她對針線活屬實提不起半分興致,二來林悅華巴不得她不懂這些,繡坊亦從不讓她進。
因而繡品便只能從中剔除了。
“我瞧桃居的這兩盞竹編燈籠便很是好看,你莫若給我做兩盞長明燈,權當送我的新婚禮物了。”
知道慕汐的針線活不好,謝妩坐在院裏的圓桌上,指了指門前的燈籠,朝正在菜地裏正鋤草的慕汐打趣道。
慕汐聞言,停下手裏的活,支着鋤頭擡眸往外看了眼,溫聲道:“我記得,你的聘禮也有上百對長明燈了,我若再準備,豈不兩相重複了?”
謝妩立時正色:“他們的如何能與你做的相提并論?”
“你既不嫌棄,那我給你做便是,”慕汐溫聲笑道,“只是,我做的可比不上外頭的精巧。”
謝妩挑了挑眉,毫不吝啬地直言:“阿汐的心意便貴比萬金。外頭的東西再好,終究不如你的。”
她如此說,慕汐自然也不好再推拒。
她做燈的手藝原是前世閑得無聊時所了個興趣班學來的,只因工序算不上太複雜,且竹編過程很是有趣兒,她才有心思學下去,不曾想今日卻有這樣的大用處。既是要給謝妩做長明燈,自然要用最好的材料,是以翌日,慕汐早早地便上山挑了幾根上好的竹子回來。
她先是用竹子編好燈籠骨架,又專程到五裏外一戶養蠶的人家買了些即将吐絲的桑蠶放到骨架上,期間還要時不時清理掉到骨架裏結繭的桑蠶。
約模兩個月後,燈籠外皆織滿了蠶絲,她再把尚未完全化蛹成蝶的桑蠶取出,修補未結好蠶絲的地方後,一面貼上個大紅“囍”字,另一面畫上兩朵寓意為百合好合的香水百合,再在蠶絲上塗上桐油,以供持久耐用。
一對長明燈做完,謝妩的婚期也到了。
她成親那日,十裏紅妝,鑼鼓喧天的鳴樂聲響徹謝府外的整條街道。
慕汐親自為謝妩戴上鳳冠,理好霞帔,與謝良夫婦一道送她出門。
品貌非凡的公子配玉骨冰肌的美人,早在謝府與江家将結為親家的消息出來的那一日,便傳成了一道佳話。
喝完謝妩的喜酒,慕汐從謝府出來時,已是日落時分。
謝夫人見她面上稍有酡色,原要安排馬車送她回去,然慕汐親眼瞧着阿妩上了花轎,心裏是又喜又憂,便想着坐上牛車便好,也可沿途看看風景散散心。
謝夫人只好由她。
坐上牛車回桃居的路上,慕汐只見霞色迤逦,群鳥在蒼穹下飛過,留下一道道痕跡綿延至天邊消失不見。
夜色将臨,大雁也要歸家了。
微醺中,慕汐只覺得有些落寞,便躺在稻草堆上微微閉眸。
不知行了有多久,牛車似乎戛然停下。
下一秒,不知是誰忽地挑起她的肩膀,一面瘋狂地搖動,一面在她耳邊心急如焚地叫喊着:“慕大夫快醒醒,醒醒。有人誣告你治死了人,現下桃居外圍滿了官兵,你可別回去了。慕大夫快醒醒,醒醒......”
這番驚吓之言霎時傳入耳中,慕汐被唬得霍地睜了眼。
一壯漢陡然闖入眸裏。
是周奶奶的鄰居,大牛哥。
被他搖晃得醒了神,慕汐忙坐直了身子,有些不确定地朝他正色道:“大牛哥,你方才,方才說什麽呢?我,我怎麽可能治死了人?”
大牛哥面色焦急,額頭上布滿了汗珠,顯然是一路快跑着過來的。
見慕汐仍坐在牛車上一動不動,大牛哥頓然急了眼,一把将她從稻草堆上拖下,拉着她邊往山上走,邊解釋道:“是真的。我原也不知,是周奶奶出門聽人在路上提了一嘴。她腿腳不快,便急匆匆地過來敲我的門,讓我趕快過來知會你。如今桃居外圍滿了官兵,說你治死了一位老太太,那人本想着就在越州擊鼓鳴冤,卻不湊巧,知道了你與謝姑娘的關系,便想跑到郦京去告禦狀。誰知路上竟沖撞了榕王殿下的座駕,榕王知道後,便立刻派了官兵過來要抓你歸案。現下,你可不能再回去了,快快逃命要緊。”
慕汐聞言,眉頭微蹙,已是睡意全無。
因吃過陳康一事的虧,此後不論誰來桃居看病,但凡經她手開出去的藥方,她都是一式兩份的。
一份給病人,一份自己留底。
為的便是防止再出現似陳康一般的情況。
他們若要誣告她治死人,那便須得拿出一份她親手開的藥方,證明她開出的藥對病人而言真的是致命的。
頓了頓,慕汐當即甩開大牛哥的手,神色沉着冷靜:“我現下若逃,豈非正好坐實了這罪名?更何況,我到底治死了哪位老太太?又是如何治死的?這些我必得弄清楚。”
大牛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哎呀!他們到底誣告你治死了哪位老太太已然不重要,別人既想陷害,定是做足準備的。我來時經過桃居見了那陣仗,你若回去必定要下大獄。一旦進了牢獄,且不說你能不能堅持,單說裏頭的獄卒便都是黑心腸的,你這般容色的姑娘落入他們手心兒裏,如何逃得出?屆時縱是還你清白又有何用?”
大牛哥說的話雖不無道理,可慕汐深信她所留的藥方足以證明她的清白。
緘默半秒,慕汐仍是胸有成竹地道:“我既問心無愧,那便無所懼。況且他們要誣陷我,亦斷沒有這般容易。 ”
一面說着,慕汐便要往回走。
大牛哥受了周奶奶所托,兼之平日慕汐給他看病也從不收錢,因了這份恩情,他一咬牙便狠下心往慕汐後腦勺一敲。
慕汐驟不及防,頓然暈了過去。
大牛哥一把将她扛起,直往山裏跑。
待她轉醒時,已是次日辰時一刻了。
慕汐撐着腦袋從地上坐起,摸了摸有些陣痛的後腦勺,只感覺那裏腫起了個包,一碰,只覺疼得很。
她不由得想起前事。
是大牛哥敲暈了她。
慕汐用力晃了下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了些。
環顧四周,周遭除了她自己外便空無一人,大牛哥亦不知往哪去了。
慕汐站起身,見她所在的地方是個有幾近五米高的岩洞,前面不遠處便有條潺潺溪流自高處而下。
她過去舀起水洗了下臉,只見柔和的日光投在水面上,泛起圈圈漣漪。
清涼的感覺直沖腦門,慕汐徹底清醒過來,擡眸望了望天邊,她這才後知後覺,現下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糟糕!”
遽然思及昨日大牛哥說的事,慕汐有些懊惱。
縱然她如今再回去,也難以洗脫畏罪潛逃的嫌疑了。
坐在溪邊往遠處眺望,慕汐發現她是處在半山腰上,且這座山應是她常來采藥的地方,只是往岩洞來的這條路她不曾走過,因而瞧着才陌生了些。
在岩洞裏等了許久,慕汐卻遲遲不見大牛哥歸來的身影,且一直待在此處終究不是辦法,兼之她被誣告一事疑點重重,若要一生逃亡,想想便覺可怕。
思量半晌,慕汐還是決定下山瞧瞧情況。
不想才到山腳,慕汐便聽來往路人閑談起大牛哥因窩藏罪犯,且經多番審問亦不肯招供,現已被緝拿歸案一事。
慕汐聞言,不覺在心內冷笑。
窩藏罪犯?
大牛哥窩藏的不正是她麽?
如今事情尚無定論,她便被扣上了“罪犯”之名,倘或她無法自證,那便當真成了殺人兇手了。
只是現下具體的情形究竟是怎樣的,慕汐不得而知,唯今之計,她只得去謝府碰碰運氣。想來阿妩知曉此事,必定會回家為她向謝大人求助。
一面思量着,慕汐一面打量了下自己的裝扮。
若以如今這副模樣去謝府,沿途必定會被人認出,她唯有将裙擺撕爛,往身上和臉頰抹上泥漿,又将頭發散開,佯裝成逃難而來的人後,方抄小路徑直往謝府去。
然慕汐便是抄小路,也必得通過西街,所幸時辰尚早,大街上的人不多,唯有幾個小攤推着車往自己的攤位上去。
慕汐不敢多作停留,亦不敢到處張望,可縱是如此,牆上貼的那張大大的通緝令還是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她眼中。
前世,她勤勤懇懇讀書,孝順父母、尊老愛幼,也可稱得上是個良好市民。
今生,她秉持善念治病救人,遇見貧苦些的人家,不僅不曾收過他們分毫,還多番救助。卻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為這通緝令上的一員。
思及此處,慕汐一陣心酸。
謝大人從前勸誡她的話頓然浮現在腦海裏,若是她沒有開醫館,若是她沒這樣的大志向,便不會惹下這場橫禍。
從醫濟世這條路,當真是她走錯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