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誅殺令,神祗至
誅殺令,神祗至
慕汐一臉苦惱地坐了半刻鐘,思來想去總也不得其法,便唯有将這謠言按下不提。
現下夜色已臨。
她所處的廂房門窗皆緊閉,外頭又落了鎖,慕汐透過砂窗往外瞧去,只見院子裏戍守着七八個将士。
她不由得想起郦谌在山腳下時說的話,又理了一理近來的事。
柳僑上京告禦狀,途中偶遇郦谌。
素來心狠的榕王見着貧苦百姓含冤,善心大發,不遠千裏,派了将士過來将她捉拿歸案。
這種種,未免太反常了些。
這般一揣摩,慕汐頓然将事情理清。
或許從當日柳僑來桃居時,這局便已設下。為的便是裴行之手裏的半張地圖,這地圖應當是極為重要的東西,否則他絕不會為此費盡周折。
可郦谌又怎能确定裴行之會用地圖來換一個只與他有過兩面之緣的人?
慕汐當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有過上回在天牢時的經歷,慕汐原不想再吃這裏的飯菜,奈何郦谌将她關在這裏整整兩日,她若真的不吃一口飯,不喝一滴水,只怕到時縱有洗刷冤屈的機會,她亦腿軟到連這門都走不出了。
兩日後,郦谌親自過來将慕汐押往衡州衙門。
明鏡高堂下,縣官站在一旁谄笑脅肩,郦谌将雙腿疊起放到驚堂木旁,垂首看向底下被捆綁着雙手的慕汐,笑裏藏刀地問:“慕大夫,你說今日裴将軍會不會來?”
慕汐沒這個興致回答他的問題。
見她沒說話,郦谌也不生氣,只看着她打趣道:“他若來,本王必定讓他走不出這個門。女子從醫倒也鮮見,本王府裏的可沒你這般有趣兒,屆時他若死了,本王将你納入府中,保你一生有享不盡的榮華。”
瞧他在自我矜誇,慕汐還是忍不住要怼他一句:“真是不巧,我對榮華不感興趣。”
郦谌不以為然地笑了聲:“別矯情了。這天下,沒有人會對權勢富貴不感興趣。若說有,那便是權勢還不夠權勢,富貴還不夠富貴。 ”
慕汐啞然。
他這話說有理也是有理,說無理更是無理。
別人她不知,只她自己倔得很,活一世便有一世的原則,論是外頭的人如何勸說,亦斷不能動搖分毫。
“殿下,約定的時辰到了。”一年輕将領在此時過來回禀。
郦谌聞言,揮手令他退下,面色沉沉地朝并無一絲風吹草動的門口望了眼,方起身,看着慕汐冷冷地嗤笑:“看來,裴将軍待你也不似探子所說的那般情深。”
這樣的結果,慕汐意料之中,她冷聲道:“我與裴将軍見了不到兩次。這樣的探子,榕王殿下也該廢了才是。”
“牙尖嘴利,”男人墨色的瞳仁裏透出陰狠,他當即高喝一聲,“來人,把此女押往西市,處于斬刑。”
突聞此言,慕汐面色登時變得煞白,她不由得朝郦谌冷喝:“你憑什麽殺我?”
郦谌讪笑道:“憑什麽?就憑你醫術不正,治死了人。一命抵一命,本王下旨砍你,依的乃是大郦律法。”
慕汐仍不死心:“證據呢?”
郦谌冷笑:“你既要看證據,本王今日就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他拍拍手,立時有人将一信封呈上。
郦谌當着她的面打開,指着上面明晃晃的“巴豆”二字,道:“當日柳老太太正是吃了你開的藥方單裏的巴豆,方才致死,這便是物證。”
“不可能,我從未開過巴豆。”慕汐斬釘截鐵地道。
見她不信,郦谌冷笑一聲,朝旁邊的衙役微微擡颌,示意他将慕汐雙手解開後,便把手裏方子丢給她。
慕汐細細端詳上面的藥方,除卻多一味巴豆外,其餘的并無不同。最是詭異的便是上面的字跡,不僅與她的一模一樣,就連她習慣在方子最後輕輕點上一點的痕跡都有。
可慕汐很确定,這方子絕不是她寫的,是以她将藏懷裏的藥方掏出,攤開冷聲道:“這才是我開的方子,你拿出來的這張我不知你是找何人臨摹的。可但凡經我手開出去的方子,我都留了兩份,一份存底,一份給病人。所以你的這份物證并不成立。”
“你既說本王的藥方是找人臨摹,本王亦可說你的藥方是提前僞造的,”郦谌語氣涼涼,“罷了,物證你矢口否認,便上人證。”
話說間,一下颌長滿胡子的中年男子被帶上來。
他朝郦谌跪下,道:“回榕王殿下,當日柳老哥帶着母親從桃居出來時,我正巧路過。因着我家也些千金子,我怕我家小孩誤食,屆時不知怎麽好,便問了柳老哥慕大夫是如何催吐的,又将他的方子拿來看過,記下了才離開的。”
郦谌沉聲問:“那方子裏,可有巴豆?”
“有。”
“你确定?”
“我确定。”
慕汐臉色微變,喝道:“你胡說。你既說你路過桃居附近,那你住哪?桃居附近,可有認得你的人?”
在桃居住了半年,附近統共也不過七八戶人,可慕汐連此人的面兒都沒見過一回。
“本王理解你求生心切,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已無從狡辯,”郦谌面色凜然,複而喝令“來人,立刻把此女押往西市,本王親自監斬。”
不容慕汐再辯,郦谌命人将她捆綁,并塞住了嘴巴,立時往西市去。
西市乃衡州的監斬臺,此處人流極多。且衡州與越州相距不遠,有梁知府一案在前,女子從醫一事在後,衡州百姓已認得慕汐。
現下慕汐被捆着一路過去,圍觀百姓更是對她指指點點,神色皆是不屑與鄙夷,就差沒把臭雞蛋丢她身上了。
她什麽都沒做錯,卻要承受這樣的後果。
“後悔”一詞剎那間閃過,周奶奶和大牛哥卻忽然出現在腦海。
慕汐不由得斂眉苦笑。
她被迫跪在斷頭臺上,監斬令牌扔下的剎那,她微微閉眸,這一世的不舍和荒唐猶似影片般在她腦海裏循環播放。
“砰!”
“住手!”
屠刀即将落下的霎那,慕汐聽得有石子碰到刀尖的聲音,與此同時,一道溫潤的嗓音陡然響起。
慕汐睜開眼,原在她頭頂上舉刀的劊子手被迫後退,屠刀掉落在地。
她順着聲音望過去。
來人束着螭紋玉帶,一身紫檀鶴紋玉錦長衫盡顯久居上位者的貴氣與從容,眉宇間全然沒了當日與她相見時的佻薄之态。
裴行之下馬,舉着手裏的東西,不露辭色地高聲道:“聖旨到,榕王郦谌接旨。”
他這話音方落,圍觀人群乃至衙役皆齊齊跪下。
似是沒料到裴行之會請旨而來,郦谌面色微沉,仍是坐在監斬臺上遲遲不肯挪動半步。
四目相對,周遭的氣氛宛若黑雲驟然壓城般緊張起來。
半晌,監斬臺上的人方緩緩起身,下了臺單膝跪地,聲線中滿是不善之意:“臣,接旨。”
裴行之攤開聖旨,宣:“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越州醫女慕汐一案疑點重重,為免榕王勞心勞力,朕特命骠騎大将軍裴行之接管此案,欽此!”
聞得聖意如此,郦谌垂首頓了幾秒,隐着怒意從唇齒間應道:“臣......”
“本王,不從。”
郦谌忽地猛一擡眸,登時站起,抽出跪在身旁的衙役佩劍,指着裴行之寒聲道:“交出地圖,否則本王要了她的命。”
裴行之微微側首,卻見慕汐不知何時被那劊子手架在了刀下。
他神色微蹙,可堪堪片刻,他便收回目光,毫不在意地朝郦谌揚唇笑道:“不過一醫女,你以為本王會為了她受你脅迫麽?”
郦谌聞言,輕輕擡手,上百名将士從四面八方而至,将裴行之團團圍住,底下看戲的人頓然被唬得一哄而散。
郦谌冷笑:“鐵面無私如淮州王,你覺得本王不會留後招麽?今日本王不管你交不交出地圖,命也得留在這。郦璟笙沒了你這個後盾,你覺得他還能坐穩帝位麽?”
被刀架着脖頸,慕汐能感覺到那鋒利的刀刃只須輕輕一劃,便可輕易将她的喉嚨劃破。
她絲毫不敢動彈。
心裏卻不由得瘋狂吐槽。
敢情是他們在為了皇位博弈,可偏生拉上她做什麽?
“今日本王就先殺了她祭天,”郦谌指了指慕汐,朝劊子手冷喝,“動手。”
終究還是逃不過。
慕汐閉了眼。
可下一秒,銀針在鬓邊劃過。
身後的劊子手還沒來得及動手便轟然倒地。
裴行之立時躍過去,慕汐在這驚吓中且未回神,便被他攬腰抱到一邊。
郦谌見狀,勃然變色,擡首朝銀針發出的地方一瞧。
只見一束着玉冠的黑衣男子站在東面閣樓上,他還未看清那人的面容,他轉眼便不見了身影。
“抱歉!本王來晚了。”裴行之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慕汐一時悚然,心跳加速,她緩了緩神,退離兩步後方道:“還好,謝将軍相救。”
她言語間皆是疏離,男人的眸色不覺淡了下。
“衆将士聽令,”裴行之沒來得及傷神,郦谌便劍指他,高聲道,“淮州骠騎大将軍僞造聖旨,意欲謀反,本王為正皇綱,現令你們将他就地正法。誰若能将他人頭砍下,本王賞他黃金萬兩,封官加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