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死命,踏征途
生死命,踏征途
裴行之險些要将這話脫口而出,可話到了嘴邊,他又生生咽了回去,轉而道:“其實本王今日來,亦是有要事需要你相幫。”
慕汐登時來了精神:“大人請說。”
瞧她眸色剎那間亮起,裴行之略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垂下眼簾,握拳輕咳了聲後,道:“郦京來了消息,昌炎新王上任,幾次派人煽動百姓,意欲謀反。而前幾日,昌炎更是有五萬大軍在靠近蘭西邊境集結,聖上已下旨,命本王這兩日前往蘭西平叛。”
言及此,裴行之擡眸瞧了瞧她。
見他沒繼續,慕汐道:“然後呢?”
裴行之繼而道:“本王營中原配有三名随行郎中,只是不巧,今兒軍中來傳,其中一名郎中染了風寒,一時半會怕是好不了。”
慕汐大抵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便接而道:“是大人的意思,是想讓我頂替那位大夫,做這段時日的随軍郎中。”
裴行之淡淡地“嗯”了聲。
慕汐撐着手肘,指腹摩挲着下巴,思量片刻,便道:“此事利國利民,倒是好事,我斷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我一個姑娘家,去到軍中難免不太方便。”
裴行之立刻道:“此事你無須擔心,本王已思慮周全,便讓菊月和縷月一同陪你入軍。有她們相陪,想來也無大礙了。”
他已如此說,慕汐自然再沒拒絕的理由,因而道:“那何時出發?”
“明日辰時。”
裴行之定要留下桃花釀,慕汐只得收下。送走了他,慕汐當即到外頭去買了幾道下酒菜,順道去江府約上謝妩,兩人坐上馬車便回了桃居。
“唉!”聽慕汐道完原委,謝妩長嘆一聲,半躺在逍遙椅上,擡眸望着頭上那光禿禿的桃枝,唉聲道,“事情剛了,我還想着尋個好時候,必得要與你一醉方休呢。卻不想,明兒你又要離開了。”
慕汐撕了個燒雞腿放謝妩碟裏,又給她倒了杯桃花釀,溫聲道:“我去的時日再長,頂了天兒也不過一兩年。屆時回來我再想與你不醉不休,你也未必肯應了。”
謝妩起身,瞥了她一眼:“這是什麽話?你喊我來時,我何時拒絕過?”
瞧她仍一副呆呆的模樣,慕不覺汐笑了聲:“你成親的這些日子,難道便沒感覺出來?”
謝妩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慕汐直言:“你臉色紅潤,整個人宛若浸在蜜裏般,我屆時回來可不得要當幹娘了?”
謝妩霎那間明白過來,不由得紅了失垂下眉,片刻,她又氣得忙拾起桌上的瓜仁朝慕汐扔過去,佯裝嗔怒:“才幾日不見,你怎變得這般油嘴滑舌?”
“我哪裏是油嘴滑舌,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慕汐溫聲笑道,“只一樣,阿妩的孩子,必得是我來當幹娘。”
謝妩笑道:“當然。除了你,也再沒有誰相配了。”
兩人一面喝酒,一面說了一下午的話,直到霞色滿天,芰荷過來催着謝妩回府,方止住話頭。
次日,謝妩早早便帶着慕汐愛吃的糕點過來與她道別。
“外頭的形景雖不知如何,但有裴将軍相護,我也可安心些,”謝妩掩淚,握了握她的手,囑咐,“只是一樣,你若到了地方,一定要給我回信兒。來年桃花開時,我釀好酒等你。”
慕汐連連應聲兒,眼見時辰不早,便含淚與裴行之坐上馬車,一道出城往蘭西方向去了。
拐過東街,慕汐下意識掀開簾子,卻見一蓬頭垢面且滿頭白發的女人正蹲在牆角拿着饅頭瘋狂啃食,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髒得全然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一眼望過去,慕汐只覺得十分眼熟。
再細瞧。
竟是林悅華。
頓然認出來,她不由得震驚地望向裴行之。
男人見她眼裏湧起惑色,便淡淡解釋:“此事并非本王所做。那一萬兩她拿回去沒兩日,便被你那同父異母的兄弟偷走,在賭桌上輸個精光。袁慶平發配邊疆後,衡州那邊就新開了家繡坊,出高價把袁家繡坊的女工全請了去。她因此延誤交貨時間,前兩日一并連袁家老宅都給賠進去了。這不,一夜之間白了頭,又被人趕出來,才成了那般模樣。本王一直未曾說,是怕你聽了要傷心。”
一語聽完,慕汐久久也未曾說話。
從前諸事,她一直不願計較,是因為不想把自己浸在恨意中。雖說林悅華是罪有應得,可聽完裴行之的話,她卻無半分欣喜之意。
自然,她也沒有半分傷感。
一時感慨,不過是覺得人生無常。今日能高高在上,來日也能跌落淤泥裏。
因時間極趕,兩人一路從越州出發,途經汶陵、晟州,至礬川與從郦京而來的八萬大軍彙合後,也不過用了八日。
據管硯帶來的消息,榕王謀逆已被監禁,其黨羽皆被株連九族,斬首示衆。
蘭西十二州在前朝時便已被昌炎人奪去,直到十一年前,裴行之一舉攻下昌炎國都後,郦朝才收回了蘭西十二州的統治權。
一年前,昌炎新王上任,幾次三番派遣細作潛入蘭西,意欲煽動百姓謀反。一個月前,昌炎士兵更是殘忍殺害途徑邊境地區的三口之家。
此事傳到郦京,當即惹得百官暴怒,聯名上書皇帝要求派兵鎮壓。只因當年收複蘭西十二州後,為穩固人心,朝廷不僅輕徭薄賦,在各種舉措上對他們多加寬待,還派了諸多兵力去開墾荒地,将所得田地盡數分給當地百姓。如今蘭西百姓竟不思感恩,反意欲追随昌炎謀反,這令郦京朝臣如何能平?
從礬川一路往西,裴行之率領八萬大軍不到一個月便已到達蘭州軍營。
入軍營安頓完沒兩日,慕汐和另外兩名郎中查了下糧庫裏的藥材,見多了些止血藥。
為避免後續戰事有突發情況,慕汐想提前入城采買藥材,軍營裏雖也備了許多,但總有缺的。
裴行之聞言,自是不放心,便令菊月和縷月一同陪慕汐前往。
雖說郦朝和昌炎現下已是水火不容,然一路進城,慕汐卻見有許多的昌炎女子身穿郦朝服飾,亦有衆多男子牽着郦朝姑娘。
“蘭西十二州被昌炎統治了近百年,兩族通婚已是十分常見。可兩國一旦戰交,最為本國人排斥、處境最為艱難的便是這些人。”菊月掀開竹簾,瞧了眼外頭的形景,不由得嘆了口氣道。
前世生活了這麽多年,慕汐自是明白若要兩族和平相處究竟會有多艱難。明面上,自古以來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可若要征服靈魂,縱是用了上百年,也未必能成。
時隔近百年,郦朝仍要收複蘭西十二州便是明證。
到了藥材鋪,慕汐買了許多用以驅風散寒的草藥,縷月見了,不解地撓撓頭:“往日我瞧軍營裏的郎中們買的皆是些止血止痛的藥,現下天雖寒,可營裏的冬衣也備得足足的,姑娘你買這麽多驅寒的草藥作甚?”
“正是因軍中驅風散寒的草藥少,我才要買。若大家都有個頭疼發熱的,藥一用起來,便怎麽也不夠的。到時再買,又只怕來不及。”
慕汐自然不會與她挑明,兩國交戰,最難防的便是有人投毒。她今兒所買的草藥,單用可驅風散寒,搭配起來更可解幾十種疫病。
采買完東西,慕汐回到軍中,拿起臉盆準備去外面打盆水洗漱一番,不想前面的主帥營裏忽地傳來“嘭”的一聲。
唬了她一跳。
原是杯盞被摔到地上的聲響。
裴行之那原是清潤的嗓音此刻含了七分怒意:“珺山一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半月前,本王就已下了軍令,縱是死守,都一定要保住珺山這條防線。可你是怎麽做的?退居陳守,任由昌炎占據。”
一道略有些粗犷的聲音響起:“那日不知怎的,有一支上百人的商隊途徑珺山,末将若下令伏擊,那上百條性命便要葬身其中。”
“愚蠢,”裴行之怒不可遏,“到底是這上百條性命重要,還是蘭西十二州重要?珺山這條防線失守,你難道不知這意味着什麽?”
“郁舟,傳本王軍令,馮副帥怠忽職守,未盡職責,重打五十大板,即日起貶到倉糧司看管糧倉。”
他這話音落了片刻,一下颌長滿了胡子拉碴、生得虎背熊腰的将領低頭耷腦地從營裏走出。
郁舟也随他後面出來,見慕汐端着臉盆怔在一旁,上前笑問:“姑娘這是要打水麽?水井在那邊。”
他往東面指了指。
雖早已知曉,然為避免自己聽了牆角的尴尬,慕汐仍是謙和有禮地應了聲:“謝大人。”
慕汐轉身正要離開,郁舟連忙又道:“姑娘待會可有時間?”
“怎麽了?有事?”
郁舟負手在身後,搖了下頭,溫聲笑道:“倒不是我,是殿下。一路從礬川過來,他便沒睡過好覺,今日我瞧他,眼底有些發青。姑娘若得空,可否熬碗安神湯給殿下?”
慕汐微頓,軍中的三個大夫皆有負責的營帳,主帥營素來由莫大夫負責,熬個安神湯這般簡單的事,縱然無須莫大夫親自動手,由其他人按方子抓了藥過去熬便是了,何須特意與她說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