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腥面,他要她
血腥面,他要她
裴行之原以為自己要命喪珺山,豈知昏昏沉沉之際,那道驚鴻豔影陡然闖入眼中。他以為是自己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因而才會生出這般幻覺,可轉瞬便見她朝自己奔來。
沒過片刻,裴行之只感覺有溫熱的唇驀地貼緊。他心下一怔,正不知所然,随即那濕滑又軟綿的舌尖探進,有東西從她唇上渡過來。
他被迫咽了下去。
再次醒來,他已回到了營帳裏。
頂上白色的帳簾映入眸裏,暈眩感已然褪去,裴行之頓了下,方動動手指,感覺渾身已恢複力氣後,他撐着床板正要起身,指腹卻傳來一陣溫熱。
他垂首望去。
一張白皙小巧的臉落入眼中。
竟是慕汐。
她正趴在榻邊安然入睡。
難不成,她守了他一夜?
這個想法乍然生出,裴行之想起前事,也就是說,昨晚他看到的、感覺到的一切皆不是幻覺。思及此,他下意識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唇,不由得輕笑出聲。
正甜甜地思量着,慕汐卻睡得腦袋一歪,裴行之見狀,連忙伸手托住。
恰在此時,簾子掀起,郁舟進來:“殿下,你......”
裴行之立時将食指放到唇上,示意他噤聲。
瞧他唇角帶笑,托着慕汐的腦袋雖有些疲累,滿臉卻是餍足的模樣,郁舟心下了然,勸誡的話又咽回去,他識趣兒地朝裴行之笑了聲,轉身便離開。
眼前人的肌膚宛若出水芙蓉,從指腹中傳來的溫軟感漸漸蔓延至全身,裴行之憶起昨晚那一吻,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觸上她柔滑的肌膚。
感覺到臉上有東西滑過,慕汐顫了眉,下一秒,便緩緩睜開眸,擡首,一張大臉赫然闖入眼簾。
“裴行之,你可算醒了,”守了他一夜,見他面色已恢複紅潤,慕汐揉着睡眼下意識脫口,然轉瞬她又似意識到了什麽,忙起身退到離他半米開外,“是我僭越了,還請大人恕罪。”
雖說直呼他人姓名于前世而言乃是平常事,可面對今朝的世家權貴,慕汐再不願,再有脾性,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她也得依着這裏的規矩來。
她淡然又疏離,裴行之卻絲毫不氣地躺回枕頭上,也不瞧她,只道:“無妨,本王許你僭越,許你直呼本王姓名。”
慕汐聞言,猛一擡首,似有不信。
裴行之方側首瞧她,見她臉上微有惑色,他不由得笑意吟吟地道:“你救了本王,難不成還想讓本王為此等小事罰你麽?”
慕汐回神,忙轉了話題:“大人可還有不适?”
裴行之伸出手:“有沒有不适,你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聞他說話的語氣雖還未能恢複到先時那般有力,然聽聲音便知已無大礙,慕汐并未上前,只收了一旁的藥匣子挎在手邊,正欲離開時,方道:“大人身上的劍傷還算小事,只身上的毒雖解了,可這兩日還是不可過于傷神,身子方能好得全些。”
見她要走,裴行之有些不樂意,忙扯了個理由出來:“如今形勢嚴峻,若本王身邊沒個人督促,怕是不能不傷神。”
慕汐忽略掉他話裏的意思:“我會與郁舟大人說,必定讓他好好督促你。”
裴行之悠悠道:“郁舟乃軍中指揮使,他另有重任在身。”
“那我讓縷月過來照料你。”
裴行之聞言,一時急了,撐着手便要起身:“縷月那小丫頭片子能做什麽,你不在,若是還有人要下毒......”
“大人且安心躺着吧!”
見他急着要起身,慕汐生怕他身上的傷口再裂開,便忙上前扶住他,溫聲撫慰:“你的傷口雖無大礙,可背後的舊傷尚未好全,如今又再新添的,現下再這麽不安分,只怕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況且縷月雖來照應,可我一日還是會來兩三趟,一是要看你恢複的情況,二是要親自熬了藥送來。孟大夫一事我聽說了,你的藥我也不敢讓旁人經手,便只好我自己來了。”
原是為了他,且一日還能再見上兩三面,裴行之這才笑道:“既是如此,那你去吧!”
慕汐方離開,郁舟便臉色沉沉地過來通禀:“戰死的将士屬下已命人盡數安葬,餘廷和孟良矩受盡酷刑仍不肯招,其他追随餘廷之人,屬下已全部收監。”
裴行之把目光和笑意收回,躺在榻上,擡手撐額思量片刻後,語氣涼涼地道:“三日後,将追随餘廷的人全部按軍法處置,明日本王要親自審問餘廷。至于孟良矩,他若再不肯吐點真東西,車裂便是。”
郁舟擰眉思索,道:“餘廷不過區區一副将,縱然馮副帥被貶,這位子亦斷輪不到他來坐。只怕此事與榮太妃和榮相脫不了幹系,此前我們翻遍了榕王府邸,也未能尋到地圖的一絲線索,想必另一半地圖還在榮相手中,榕王不過是他們推出來的一個棋子罷了。”
此事一發,裴行之已有所料。
“餘廷不過是榮相和昌炎聯系的其中一條紐帶,如今這條帶雖廢了,但指不定背後還有別的。餘廷被抓的消息斷不可洩露出去,你且吩咐沉缃樓,務必讓他們好好盯着榮相。想來不出半個月,地圖必能到手。”
言及此,裴行之不知想到什麽,幽幽笑道:“榮晏蘅要帝位和兵器庫,本王偏不如他意,還要他兩手空着走上黃泉路。”
次日,裴行之喝過藥已能下榻,慕汐又順道替他換下背上的紗布後,便收回藥匣子準備離開,轉眼卻見他穿好衣衫似要出去,不由得蹙眉:“你身體還沒好全,此刻不宜外出。”
裴行之聞言,頓了下,握拳輕咳一聲道:“無妨。本王感覺好多了。”
慕汐放下藥匣子,好言勸道:“昨晚的那幾道劍傷加上倉狼毒,換了常人只怕命喪黃泉。你能撿回一條命,皆因你身體底子好,可若再這般折騰,并非我咒你,只怕早晚是個短命的。”
她這話音未歇,裴行之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這話若換了旁人來說,他當場便要人頭落地。”
慕汐絲毫不懼:“先不論你并非是個殘暴之人。且我這話乃良藥,雖難聽了些,卻是利爾箴言。”
裴行之不覺輕笑出聲,打趣她:“想不到你這般關心本王。”
聽出了他話裏的意味,慕汐挑了挑眉:“您是三軍将帥,我乃軍中大夫,關心您是我的職責所在。”
裴行之聞言,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着她:“餘廷一事關乎軍情,已然不可拖。你若擔心本王身子,且不怕看着實施酷刑,便只管跟來在旁看着。”
言及此,裴行之聲線微沉,帶着一絲警告:“只是,你這般良善,若瞧了,未必受得住。”
慕汐對他所施的酷刑并沒有絲毫興趣,他既不怕損了身子,她原想由得他去。
然現下他這麽一說,慕汐覺得裴行之也未免太小瞧她了,因而她賭氣道:“我的良善,絕非是用來同情賣國賊子。他受的酷刑,自然也是他該承擔的後果,我有什麽受不住的。”
聞得她這樣說,裴行之搖頭笑道:“這無關同不同情。罷了,你既要去,便跟來吧!”
慕汐随着裴行之來到最西面的一處營帳內,只見口中被塞着白布的餘廷被捆綁在十字架上,白色的裏衣被鮮血染了半紅,他奄奄一息地垂着頭,一旁的圓桌上竟還有半碗參湯。
慕汐訝異:“為何這裏還備有參湯?”
郁舟回:“餘廷乃重要犯人,用參湯是為了酷刑下吊着他的性命。”
有人端來一把圈椅放到裴行之身後,他坐下後冷聲道:“上鞭刑。”
慕汐原以為所謂的鞭刑是拿着麻繩一鞭鞭抽,豈料他們取來的乃是一條被火燒得通紅的鐵鏈,整根鐵鏈唯有手柄處是用木頭包裹着,懲處者握着手柄一次次地抽打在餘廷身上,白色的裏衣在鐵鏈落下的瞬間便被燙出了一個個黑色的窟窿。
“唔......”
每一次抽打,餘廷皆發出凄厲的慘叫,直到抽打至身上的血肉模糊,裴行之方輕輕擡手,一旁的士兵立刻拔出他嘴裏的白布,強硬地将參湯灌入他口中後,再将白布塞上。
裴行之面色冷冷:“你招,還是不招?”
餘廷微微擡首,咬牙切齒地瞪着他。
裴行之寒聲道:“好志氣。但願接下來,你還能這般嘴硬。”
他這話音未歇,當即有人端來一盆辣椒水,毫不猶豫地整盆潑向餘廷。
“唔!”
辣椒水潑到身上的剎那,餘廷痛得面色幾近扭曲。
慕汐從未見過這般可怖的局面,血肉模糊造成視覺上的沖擊令她胃裏止不住地翻騰,她忙伸手扶住圈椅上的把手,穩住身子。
見她面色發白,渾身顫抖,坐在圈椅上的男人眸色不覺微沉。
輪到烙刑,裴行之站起踱步至她身後,鐵烙落到餘廷身上那一刻,他輕輕擡手捂住了她的眼,随即一道凄厲的慘叫透過白布隐隐傳出。
男人靠在耳邊,朝她低聲道:“本王說過的,你受不住。還想繼續看下去麽?”
慕汐任由他捂住雙眼,連同那溫熱的呼吸落在脖頸上也毫無知覺,她似失神般搖了搖頭。下一秒,她只覺得雙腿一軟,暈眩感剎那間遍布全身。
慕汐當場昏了過去。
裴行之連忙将她接住抱起,吩咐郁舟要留住餘廷性命後,便大踏步往外走去。
他先時所言,并非是說慕汐會同情餘廷,而是酷刑之下,必有血腥。
她所行的,是治病救人、行醫濟世之舉,然他今日所做,偏偏是要毀掉一個人的身體。
縱然她是大夫,也未必能見得這般殘酷的場面。
瞧她唇色幾近蒼白,一時間男人只覺得心疼至極。
從她越過滿地橫屍朝他奔來的那一刻,裴行之便在想,這一生,他要與她朝朝暮暮,共守河山。
他裴行之,此生要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