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救命恩,以身許
救命恩,以身許
聞他此言,慕汐有些莫名其妙。
可轉瞬,她思及進城那日守将問的話。那話不過是她因被那守将瞧得渾身不适,為免後續出現麻煩而編造出的謊言罷了。
然想到此處,慕汐卻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迅速蹿滿全身。
才短短兩日,裴行之便能将接觸過她的人盡數尋出,慕汐不敢想,縱使她今日能僥幸逃離,那往後呢?裴行之一日不放過她,她便一日沒有安定之所。
且現下他既能追來此處,此番她必定是逃不掉了。幹脆她把話挑了明說,若他能大方些,那她往後便沒了這許多麻煩。
稍稍作了個心理建設,慕汐起身把門打開。
門外只剩了裴行之一人。
“不過是句戲言,大人何必當真?”
見她開了門,男人黑沉的面色漸漸消散,大步跨進去,環視一番後,方拉出一把椅子,面對她坐下,幽幽開口:“慕大夫不是說要回越州麽?怎麽?難不成此地有黃金萬兩,等着你來挖掘?”
窗臺的冷風仍在灌入,慕汐攏了攏衣衫,直言道:“大人不必這般挖苦我。當日我不告而別,确然是我的過錯。可我也未曾應允大人一定要等您回來,再且說,大人說要納我進府,可曾問過我答不答允?”
她這話音未歇,裴行之立時站起,走過來容不得慕汐反抗便将她抵在門上。
男人聲線低沉暗啞,含了滿滿的挑逗意味:“你若答允,此番你逃了的事,本王絕不追究。”
聞他此言,慕汐險些被氣得笑出了聲,掙開他的桎梏,往身旁退了幾步,以拉遠兩人間的距離。
慕汐面色冷冷:“大人說要納我進府,那可有想過要給我什麽名分?是淮州王妃、側妃、侍妾,還是那見不得人的通房?”
“絕非侍妾、通房,”裴行之下意識脫口否決,“你若願意,側妃之位也可。倘或是王妃,便還須等上些年頭。屆時你若能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本王再把你扶正,才可服衆。”
瞧出了裴行之的夷猶,以及他對她出身的鄙視,慕汐不由得冷笑:“堂堂的淮州王,大權在握,想娶哪個女子作王妃也須服衆麽?”
裴行之跨出一步,想要靠近她。
慕汐見狀,往後退一步。
男人唯有止住腳步,有些無可奈何:“阿汐,縱是生在帝王家,也有無奈時。身處高位,便處處皆有顧慮,本王這般做,也有自己的思量。”
“大人不必思量,縱是您現下便能許諾我王妃的名分,我也是不願的,”慕汐不想再拐彎抹角,“不為別的,只因我并不心悅于您。我之所以兩番舍出性命救您,原因此前雖也同您解釋過,可現下,我再重複一遍。一為您此前多番救我,二您是大郦将帥,與昌炎交戰,軍心穩不穩在您,我不願看到蘭西百姓再度流離失所,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必得救您。”
她清絕的容顏宛若寒冰,句句疏離,字字都似刀尖般剜在裴行之心上。
原來真的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原來他滿腔真心果真被她踩在了腳底。
似是緘默了良久,裴行之忽地擡眸,眼神全然沒了先時的半點溫柔缱绻,他跨出腳,一步步靠近她。
慕汐瞧着眼前這個周身布滿了寒意的男人,只覺氣氛霎那間降到冰點,變得危險至極。她半退着,語氣瑟瑟:“裴行之,你想做什麽?身為一個男人,只因求愛不成,便想剜了我麽?”
直至後背抵在窗臺邊,已然退無可退,慕汐驚懼萬分地擡眸衡量下了從窗臺跳下去會不會折命不成,反落了個半身不遂。
幾近兩米高的窗,她若跳下去,極有可能是成為後者。
裴行之雙手撐在牆上,将她圈禁在臂彎裏,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本王倒想真的剜了你。只是,那便沒意思了。本王給你一個選擇。”
男人眸色幽深,強硬地握住慕汐的下颌,迫使她正眼瞧他。
那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裴行之面色陰沉狠厲:“如你說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本王當日從斷頭臺上救下你,這般大恩,便唯有你以身相許了。”
一條路,算什麽選擇?
慕汐怔怔地瞧着,只覺得眼前人,與印象中的判若兩然。
她眼裏的裴行之,雖算不得是清廉公正的大好人,卻也絕非是個會強搶民女的纨绔子弟。
到底是他藏得太深,以至于她錯看了眼。
慕汐伸手,用力掰開他扼住自己下巴的掌心,直視着他,寒聲道:“大人若要這般算,那我救了大人兩回,即便珺山可抵斷頭臺。那大人也倒欠了我一回?”
裴行之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不由得擡手,想伸出指尖撫過她柔滑的臉。
慕汐見狀,卻猛地朝旁一撇。
他手落了空。
裴行之收回落在半空的手,笑得毫不要臉,“既如此,本王也可以身相許,這便抵消了汐兒的救命之恩。”
“你......”
慕汐剜了他一眼,又撇過臉去,“無恥。”
“在汐兒面前無恥,本王樂意。”男人拉開一旁的椅子,交叉着雙腿坐下,矜貴又冷酷。
聞他這句油膩至極的發言,慕汐頓然只覺得胃裏翻騰不止,險些要沒忍住吐出來。
她微微側首望了眼窗臺。
跳下去,總比在這受他侮辱強。
豈知裴行之一眼便瞧出了她的想法,他輕笑了聲,幽幽道:“汐兒別做傻事,你縱然跳下去,亦斷斷逃脫不了。鶴州城早已被本王封鎖,此處方圓十裏內,皆是本王的人。還有,莫想着你成了殘廢,本王便會大發善心地放過你,淮州王府有的是伺候你的人。”
不知思及了什麽,說到此處,裴行之撐着下颌的手輕碰了下唇,讪笑道:“不過,本王想了想,你成了殘廢也好,此生便再也離不開本王了。”
慕汐被他這番無恥之言氣得面色通紅,她緩了片刻,瞧着眼前人橫眉冷目地道:“我若是成了殘廢,便是一刀抹死也絕不會受你要脅。”
“你性子倒烈。”
裴行之冷笑,全然撕開面上的僞裝,寒了聲音,“只是不知,懷了孕的謝妩有沒有你這份坦然和倔強?”
微暗的燭光下,男人面色森然。
忽地聽到謝妩的名字,慕汐陡然變了臉,她岔然作色:“這是你我之間的事,不要扯上阿妩。”
裴行之被她此言氣得立時站起,他逼近她,怒火早已燎原,“原只是你我的事,可你偏生要把本王推出去,那本王只好把她扯進來了。”
裴行之此言,是不達目的勢不罷休。
慕汐怒目圓睜地剜了他一眼,“你到底想怎樣?”
“本王要你。”
長時間的對峙,慕汐當真是倦極了,她低眉忍不住問出口:“裴行之,裴大将軍,你究竟看上我哪裏?你說,我改還不行麽?”
見她軟了面色,裴行之也不由得軟了語氣:“那你說,你究竟看不上本王哪裏?本王改,行麽?”
聞他此言,慕汐忽然明白,她和裴行之從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從前是如此,往後也一樣。
“你要多久?”
她忽然這般說,裴行之微怔。
慕汐擡眸,原是盛滿星光的眼霎時褪去了所有顏色,“要多久?你才會願意放我離開。”
阿妩是她唯一的軟肋。可她的軟肋,偏生被他緊緊抓着。她欠阿妩的已經夠多了,絕不能因為自己和裴行之的這攤破事,壞了她的幸福。
慕汐這話音未歇,裴行之一頓。
半晌,男人定定地瞧着她,自嘲般地輕笑了聲,“兩年。兩年後本王厭倦了,便放你離開。”
慕汐搖搖頭,筋疲力盡又決然冷酷,“厭不厭倦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我要你白紙黑字寫明了,兩年後不論怎樣,必然會放我離開。”
男人聞言,幽幽地看着她,神色間辨不出是何想法。
裴行之只覺得她這想法當真是可笑至極。
兩年後,他縱然毀約,她又能如何?這天下,還沒有他裴行之做不到的事。只要她活在這世上一日,他若不肯放她離開,那她便永遠只能禁锢在他身邊。
然現下,裴行之不想把這話戳破。
至于兩年後是什麽光景,誰又能料得到?即便她如今并未愛上他,可之後呢?面對唾手可得的錦衣榮華,一念之間便可掌控他人生死的權勢地位,他不信,她會絲毫不動心。
自私和勢利皆是人的天性。
裴行之從來不信,在滔天的權勢富貴下會有意料之外。
男人諱莫如深地瞧着她,笑了聲,“好,本王答應你。回了淮州,本王白紙黑字給你立字據。”
慕汐被他看得後背生寒,她有些不放心地再道:“不,字據我要現在拿到手,否則我不走。”
裴行之垂首笑了下,方擡眸瞧她,神色陰鸷:“阿汐,請你弄清楚自己如今所處的位置。你現在,沒有資格和本王談條件。”
慕汐聞言,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這意思很明顯了。
他不立,她便不走。
反正阿妩遠在越州,縱然他現在下令,這令要到達越州也須得好些天。
裴行之被她盯得沒了辦法,低低地罵了聲,便朝外喊道:“來人,筆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