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寒夜(2)

第006章 寒夜(2)

“你……”

她眼睜睜見得刀刃割入其頸部,殷紅的鮮血直流而下,與紅衣相襯相映,更為冷豔寂然。

再是拿不穩匕首,玉飾掉落在地發出清響,沈夜雪怔愣無措,早已見慣了血紅一片的她卻一時無法斷定……是否傷到了此人的要害。

“好了,這便當作互換了禮,”離聲不緊不慢地回言,任由頸處血流如注,“姑娘往後遇見我這般的人,可要再躲着些,以免被無故垂涎。”

“瘋子……”确認他命脈未被傷及,她輕呼一口氣,頓覺不能與之再耗下去。

“還不走?”本就想一走了之,哪知他先開口,示意已放她一條生路。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沈夜雪決然快步順陌道而返,一眼也未再回瞥,心想是再也不願與這瘋子遇見。

街巷中仍有冷風吹拂,添了幾許閑然,路經一處清幽荷塘,她蹲身細細瞧望,借着兩旁花窗透出的微弱燭光照水,映出頸窩那一處紅印。

這印痕似需好幾日才得消褪,那登徒浪子還真将她難為了住……

她沉靜一思,從袖中取出一塊素白方帕,将之折疊了幾番,圍于頸部,嚴實遮擋着那梅花般的落痕。

此生還未受過這般羞辱,若非她沒還手之力,這一人她是定要千刀萬剮的。

回于庭院長廊旁的閨房之刻已萬籁俱寂,漏盡更闌,沈夜雪從容行回閨閣,見輕煙正恭敬地立在門側,望她回了,恭肅俯身作拜。

随她的步子行入雅間,輕煙斟酌良晌,像是心懸未落,謹慎問道。

“此時才歸,姑娘是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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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外邊散了散心而已,”這婢女時常多心,沈夜雪已見怪不怪,明眸瞥向四周,“無樾呢?”

說起那無樾,輕煙便有些許不服氣,分明是個路邊撿來的小侍衛,姑娘卻待他極為上心,倒是總将貼身女婢晾于一旁。

輕煙撇了撇唇,故作泰然般回應:“姑娘又并非不知,無樾一向來去無蹤,說不定正在房頂上小憩呢。”

面前玉姿似要更衣入寝,輕煙識趣而退,卻于離去時望見其脖上系着的白綢。

“姑娘為何在脖頸上圍了白帕?”心上漸起狐疑,輕煙多問了一言。

“外頭夜寒,風刮得緊,怕受了凍。”

沈夜雪随意編了一謊,草草将這侍婢瞞騙而過,順勢還打上一哈欠:“我有些困乏,先安寝了。”

輕煙雖有疑慮,卻不敢再作揣測,俯首緩步退下:“姑娘若有何事吩咐,可喚輕煙。”

窗外樹影婆娑,竹枝随風搖曳,散落縷縷月輝,映下幾方剪影。

躺于軟榻,沈夜雪滿心想着玉石的下落,今日若不是那名喚離聲的男子攪了此局,她也不會淪至此。

而今公子對她有所冷落,她迫切需要這龍騰玉讨得公子歡心。

到那一刻,她才可真正擁有歸宿,真正擁有不被舍棄的舒心惬意……

如是思索了一陣,才感困意席卷,恍然間想起今晚所遇着實在意料之外,是該沉心歇上一歇,她輕阖雙目,就此入了眠。

翌日晨時有跫音聲聲傳來,步履聲倉促地響徹于門外庭園,似有官兵前來院中尋什麽人。

“衙門行公事,各位都讓一讓!”

一聲高喝蕩于游廊,将原本睡夢中的清麗之色驚了醒。

沈夜雪慌忙起身更上一襲廣袖羅裳,不明此景何故,但仍舊不失一絲端儀。

官府之人已然走到了閨房前,繡姨慌亂展袖攔了住:“官爺,這可是咱們玉裳姑娘住的閨房。人還未下榻,官爺此番不為妥當。”

軒門緩緩t而開,從裏頭行步出一清絕皎姿之影:“發生了何事?”

“程府二公子程端,姑娘可認識?”領頭官差凜眉相問,直直望向這名傳四方的花魁娘子。

沈夜雪莞爾一笑,這官兵原是沖着程端來的,不免放心了下:“實不相瞞,玉裳所識的公子少之又少,時常遇得的僅有一面之緣,哪還記得住這程二公子是何人。”

那程端之死自與她毫無幹系,她只不過偶見離聲奪人性命,這害命之事自和她無關。

“此人昨晚與世子一同到過花月坊,随後便失了蹤跡,”從頭至尾将此姑娘打量了個遍,官差将信将疑,張口反問,“今早于花月坊外的幾棵槐樹下發現其屍身,死的還有幾名程府家奴……”

“姑娘當真不知?”

掩唇故作輕笑,沈夜雪眉目含着柔意,回得溫婉:“如此聽來,官爺應去徹查一道而行的世子才是,怎懷疑到花月坊頭上。”

這官差卻不為所動,大義凜然般又道:“世子可是姑娘昨夜的金主,姑娘與這行兇之事應是脫不了幹系。”

實在不明這官爺是如何想的,世子入了她的雅房,同行的程端自然而然便歸了府,怎會無故牽扯到她身上……

莫不是想那程端嫉妒紅了眼,欲對她行上不軌之舉,卻反被奪了性命。

“我不知官爺怎般作想,寥寥幾語便能猜測到玉裳這兒。”沈夜雪聞聲淡笑,沉穩地撇清這一切。

“世子爺未有留宿,被我氣跑了。”

此言一落,引得院中瞧熱鬧的姑娘捂唇驚嘆,只覺這玉裳是瘋得徹底。

放着這誘引世子的大好時機不要,非要将其氣跑,惹上世子一身不悅,她這分明是自讨苦吃。

然她倒是言得坦蕩,任憑周圍傳來竊竊私語:“官爺若不信,可再打聽打聽。”

此話似是不假,疑心終是放了下,官差輕咳了嗓,擡眸示意般看向屋內:“若真是此般,是為驚擾了姑娘,可姑娘的閨房還是要搜尋一番的。”

“官爺請便。”

沈夜雪退讓在旁,忽感身側有玄影伫立,是無樾見着此情此景趕了來。

命案當前,這些官府當差之人只是奉命行事,她不好加以阻攔。

眼瞧着房中飾物被翻箱倒櫃地傾倒而出,她也僅是淺笑不語。

那滿屋的金銀翡翠皆為外邊的男子與公子所贈,在她看來,好似都不屬于她一般。

只有真正攬下這一處的勢力,才是真切歸她所有。

“你受傷了?”旁側少年緊盯着被方帕纏繞的脖頸,擔憂的思緒不作遮掩,眸光凝緊了些。

“男子留下的印記罷了,”沈夜雪輕巧回着,對付這耿直少年,她卻是想調侃上幾語,“怎麽,你想瞧瞧?”

聞言面頰頓時染了緋紅,無樾撇過頭去,想到昨晚她似被公子召見,便知那頸處傷勢是為何故。

“聽聞我走後,公子喚了你。”

她無辜輕嘆,佯裝委屈般回言:“是喚了,我惹怒了世子,尋不到龍騰玉,公子罰我幽閉思過。”

言至此處,又想起昨日射于壁牆上的袖箭,沈夜雪正經立直了身,瞧四下無人聽他們竊語,心思放寬了些。

“那袖箭可有查出是何人所放?”

無樾輕微颔首,與她聊上幾言,差點忘了正事:“昨晚擇金主之時,你可還記得有位眼盲的紅衣公子?”

“宰相府門客離聲。”她平靜道出那人的身份,此事與她所想的分毫不差。

聽她道出那人名姓,眸中溢出輕淺詫色,無樾再度凜緊了眉宇。

“你知他?”

“果真是他……”那瘋子接二連三地壞她謀策,卻仍未知究竟打的是哪門子主意,沈夜雪輕揮衣袖,了然于心,“你不必再查了,此人我已交于輕煙去打探消息。”

無樾對這打聽之人極是無趣,似乎只關切其頸上印痕:“公子難為了你?”

公子的脾性向來陰晴無定,興許是一念間沒了分寸,才釀成此傷……

無樾暗自一想,想那公子平日便觊觎在心,瞧她之時虎視眈眈的,她定是萬般不願。

她只感這少年是口無遮攔,立馬訓斥道:“公子是我的主,我是生是死皆由他掌控,何來難為一說。”

生怕無樾惹上禍端,為她再帶來些災禍,沈夜雪無奈一瞥,冷漠再添一語:“你身為影衛,對主上卻有敵意,倘若哪日公子決意将你除去,可別牽連上我。”

“我并非為他的人,你才是我的主。”

無樾太是執拗,蹙眉立得筆直,欲将此言争辯上少許。

“主子的主子便不是主了?當真是可笑,”可她已然不想再争下去,冷聲一哼,以氣勢将他壓了下,“你別忘了,當初是得了公子應允,我才能留下你。”

閨房內的官差似搜尋終了,手握劍柄,回于庭院朝她肅敬一拜:“打擾姑娘了,我等再去別處搜查一番。”

目送這群官兵走了遠,沈夜雪接着道上方才的話:“你再對公子有不敬之意,我只好将你舍棄,到時可別怪我無情。”

在外如何胡作非為她皆管不着,可在這花月坊內,一切便要以公子為尊,不可逾矩上絲毫。

無樾雖未作出越矩之舉,然她保不準将來不會……

“我知曉了,不會再犯。”

身旁清姝正容亢色,言語時秀眉擰了緊,無樾将頭埋得極低,再不敢多語。

庭院恢複寂靜,但與其說靜谧,卻不如說是更加喧鬧。

原先的竊聲細語更是猖狂了些,院落內的非議之言逐漸轉響,令她聽得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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