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補過(1)

第007章 補過(1)

“你是何等能耐,竟能把世子爺氣跑?”

一女子悠步走上前,嘲諷之意顯露無疑:“仗着公子的縱容,你還真就擺出了架子,當自己是這花月坊的主人了?”

沈夜雪記不起此女姓甚名誰,也記不清這相貌是否是後院的姑娘,許是剛被公子挑中不久,才來此地未有多日。

“如此心高氣傲,不就憑借着自己有幾分姿色,能讨得男子歡心。我瞧着,其餘的本事應是寥寥無幾了,”那女子回眸望向伫立于各角的嬌豔花姿,唇邊發出一陣嗤笑,“各位覺着,我說的可有理?”

“何人許你說這些?”

一道冷冽之聲伴着寒意徐緩傳來,引得适才開口的女子不由地一愣。

輪椅被後方随侍推着悠緩行出,随之從暗道深處現出一道肅冷寂清的身影。

“公……公子。”

公子一向對姑娘間的拌嘴不聞不問,豈料竟會于此時現身,女子面色慘白,頓時跪倒在地。

四處閑言碎語頃刻間止下,在旁的姑娘皆垂眸不敢言出一字,各個在場之人宛若事不關己,只為明哲保身。

沈欽靜望面前死命磕頭的女子,塵埃沾染了華裙,額上磕出血漬,渾身顫抖得厲害,幾瞬前的嚣張氣焰已被驚恐取代。

“拖下去,仗刑。”

眸底漾出一抹冷寒,他面色冷淡,毫無恻隐般再次啓了唇。

“公子,奴家知錯了,求公子饒奴家這一回……”額間的傷勢越磕越重,女子顧慮不上,任由流血順臉頰滴落,花了朱顏。

“奴家口不擇言,言辱了玉裳,再是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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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侍聽命行前,面無神色地抱拳作問:“公子,仗刑幾數?”

冷然看向此女,沈欽頓了一霎,而後輕道出聲:“斷氣了為止。”

“公子……奴家不想死,奴家想活着……”頗為惶恐地瞪大眼,那女子恐慌到了極點,忽地挪身轉向被譏嘲的清姿皎姝,朝她重重磕拜。

“玉裳,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給你磕頭,我給你賠不是了……”

“是我嫉妒在先,是我不該惡語傷人,求求你,求求你……”

沈夜雪沉默望了幾眼,便驀然轉身,不為所動地走回寝閣,随後聽着身後哭喊漸弱。

那不知其名的女子似被帶了走。

僅憑公子一言,便能決定其生死,這坊中居住的姑娘皆由他掌控在手,随時可棄,随時可寵。

哪日,她興許會像此女一樣,被人棄之如敝履,視之如草芥。

輪椅停至雅間前,沈欽淡笑着站立起身,示意她前來攙扶:“她央求成這樣,你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

順從般将他小心翼翼地扶進房內,她忙為之倒上一盞茶,低聲回應着。

“是她咎由自取,與我有何幹系。”

沈欽随性地飲上清茶,柔和端量起雅房中的各方角落,被官差倒落于地的钿合金釵尤為刺目。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會将多的憐憫留于旁人,”目光若有微許黯淡,沈欽坐于方桌旁,再望這一片狼藉,“這屋子我會派人來打掃。珠寶首飾若被摔壞了,我再送你一些。”

“公子不必勞心,我自己收拾便可,”沈夜雪柔聲婉拒,想着這壓于箱底的珠釵玉簪也暫且用不上,“況且時常有命令在身,這些首飾我不常戴着……”

然這不經意的一語卻像是惹了他不悅,沈欽凝神思索起話中蘊藏之意t,默了片刻,輕聲而道。

“時常有命令……你是覺得,我将你逼得緊了。”

只是不願旁人收拾這間屋子,怎般能被誤會成埋怨他所下之令太多……

她無意冒犯,垂首低眉地回語:“屬下不敢,公子切莫多慮。”

這一低頭,沈欽才倏然留意到清豔女子脖上的綢紗,綢帕映于眼眸,仿佛掩埋着見不得人的秘密。

“何人傷的?”他嗓音微涼,本是溫和的容色漸漸寒涼而下,化作一汪冷泉,直灌她心底。

沈夜雪下意識擡手撫頸,只怪衙門的人于今早來搜房,鬧出了些許動靜,将公子引了出……

該來的終是躲不過,她眸光飄忽至別處,故作鎮定般回答:“無礙,只不過是磕碰了一……”

不予其分毫道謊之機,未等她說完,沈欽一把扯落那晃眼的白巾。

頸窩處呈現的是落梅似的痕印。

這哪是什麽磕碰傷,分明是男子親近時留下的吻痕。

他怔愣一瞬,扶于桌沿的雙手徐徐攥緊。

“是何人為之?”沈欽再三開口,連聲逼問,“世子?還是那無樾?”

眼下是如何也瞞不住了,可就算是道出破綻百出的話語也得瞞下,她鎮靜地回着,杏眸卻未敢擡上半分。

“是不小心磕碰了,在書案旁摔了一跤,碰到了案桌角。”

“你若敢對我言謊,咳咳……我便将你毀了。”他本想怒喝,嗓子卻劇烈地咳起,薄唇染上一方蒼涼,似何人也抹不去。

見此景忙将杯盞又斟滿清茶,沈夜雪恭敬遞前,卻被一股力道扯入懷中:“公子先喝些水,莫再生怒了……”

杯盞摔落于桌椅旁,茶水濺上二人袍衫,她掙紮未果,忽見眼前這冷寂之影埋入頸間,狠狠咬上那一處紅痕。

她吃痛地咬緊了牙關,頸部被咬得生疼,不多時便感有水液流下。

待公子離身時,她順手一撫,才知那水液是鮮血……

已然被告誡一次,不可與男子有親昵之舉,她明知卻再犯,便是藐視公子之命,當以重罰。

好在這懲罰不算太重,只不過以咬噬之法将這恥辱吻痕徹底毀去,與仗刑相比已好上不少。

“你不害怕?”沈欽擡指抹去唇角血漬,凝望其頸處血痕,想着此印是他所留,頓生暢意。

沈夜雪呆愣瞬息,忙沉靜下心來:“玉裳是公子的人,命是公子給的,随時任公子處置。”

“疼嗎?”

深眸輕望那傷勢,語聲随後柔和了下,他諒解了這一回,似不再追究。

“不疼。”她淡漠地從懷中離開,彎腰拾起地上杯盞。

眸中清麗仍如此前不吭一聲,好似将所有委屈都咽在了肚子裏,沈欽忽感心疼,思來想去,溫聲問道:“可有想出所犯之過?”

這些年伴于公子身側,應對其喜怒無常,她已成習慣。

進退從容,順着公子之意而為,她便不會受過重之罰。只要公子對她有意,此意未消,她成為這花月坊之主便是遲早的事。

沈夜雪回得畢恭畢敬,如同收斂了心性,恭順以回:“公子待我好,我應明白公子的心意,不可越矩,不可與男子行肌膚相親之舉。”

“那閉門思過的懲罰,可解了。”終是透出滿意之色,沈欽神情柔緩地展了眉。

只需順從他的心思,她便可逐漸逃離其掌控。

讓他陷于愛慕之緒,才能與他并肩掌管這一方勢力。待到那一日,她手握實權,這位病弱公子于她而言便沒了用處。

可沈欽的脾性她心下明了,不得主動投懷送抱,只能半推半就,故作疏遠又謙卑順意。

所謂若即若離,最能攥得男子歡心。

回想從陸明隐口中探出的消息,她雙眸清亮,沉聲禀報:“玉石既在宰相府,我便潛入府邸一趟,以将功補過。”

沈夜雪流轉眸光,将心底的打算肅聲告知:“過幾日,宰相府設有府宴,到時府中上下聚于正堂飲酒作樂,乃是搜尋後院的良機。”

“莫再令我失望。”

方才的焦躁似被這抹清豔安撫,沈欽颔首應下,對她的決意未有異議。

“多謝公子信任,”她燦然一笑,伸手去将他攙扶,“我扶公子回房。”

沈欽卻輕擺衣袖作罷,獨自一人撐着孱弱身軀走向門外:“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望踽踽獨行的背影,有無盡落寞灑于青袍男子身上,她失神片晌,心覺此人應是孤寂慣了。

坐回輪椅,蒼白容顏似緩和了些,沈欽微頓,意有所指般言道:“你與他說一聲,此後我說的話,不可再竊聽一句。”

“我明白了。”

公子口中說的是無樾,沈夜雪心領神會。

待這不好招惹之人離了去,她輕呼一聲,端坐銅鏡前,仔細觀望起頸上傷疤來。

默然從匣盒內取出藥膏與紗布,沉穩包紮起傷口,她勾唇作笑,輕盈吐出幾字。

“你已聽見,我就不多說了。”

藏身于檐頂的少年聞聲躍下,靠于窗旁沉吟:“往後我避開他便是……”

無樾的身手雖非絕頂,卻有極大潛力再攀一籌,尤其是隐匿行跡的本領愈發高強。

她見着這少年日益精進,是由衷為之歡喜。

然沈欽竟能感知其蹤,卻在她意料之外。

過去諸多年載,無人知曉公子是否會武,只是一昧地聽命行事,她沉思良晌,忽而感到好奇。

她只知沈欽天生患疾,體弱多病,可公子在遇她之前所遭受的難處,她知之甚少。

“需要我嗎?”觸于傷口處的指尖輕滞,無樾瞥望而去,漫不經心般一問。

沈夜雪就此回過神:“這點小傷,我能應付。”

無言再作深思,無樾像是憶起她與公子相談的話語,倔強道出口:“我與你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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