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離去(2)

第036章 離去(2)

那一夜睡得極其安穩, 一覺無夢,她待于其懷,尤為舒心惬意。

次日清晨之初, 沈夜雪緩睜眸子,瞧着與她一晚共枕的男子已下了榻, 正只手撐着頭,似在候着她清醒。

薄唇輕揚,離聲驀然起身, 意緒格外好。

“一起用個早膳, 我去喚人。”

不明此人因何歡愉, 憶着昨夜算是将其伺候得稱了心,她無暇再顧他,一心想着無樾的傷勢:“我想去見無樾, 近日食欲不佳,便不用膳了。”

更衣完畢,她未作停留地行出雅間。

沈夜雪順着樓廊快步來到另一房前,正欲叩門,下一瞬,就被畫扇攔了住。

“沈姑娘, 大夫還在裏邊為無樾小公子診脈, 暫不可入內。”畫扇微搖着頭,示意她止步。

話語落時, 方才走出的雅間內傳出椅凳破裂聲。

似有人揮着長劍一一劈開, 聲響震天動地,如雷貫耳。

“沈姑娘惹怒了門主?”畫扇聞聲驚詫, 唯覺這女子太過膽大,“既已是門主的人, 沈姑娘要知,門主之令不得違逆。”

那人半刻鐘前還喜形于色,怎一眨眼的功夫,便鬧騰了起……

沈夜雪不知該如何辯解,只道:“我未曾違令,只是想來看看,一會兒就回去。”

正于此時,房門被打了開,裏邊走出一位大夫,她趕忙喊了住。

“敢問大夫,裏面躺着的小公子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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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瘋子幾時請了大夫來,她忙無所知,可他終究是對醫治無樾一事上了心,此舉令她心起感激之意。

那大夫撫着白須,無奈搖頭嘆息:“兇多吉少啊,怕是明日都撐不過了……”

“謝大夫告知。”

公子向來下手極狠,更何況本對無樾就不待見,若偏要無樾擔下所有,自是往死裏傷去。

尋常大夫定覺無力回天,她早該明了的……可當真聽了這言論,仍是止不住惆悵。

踏入寝房時,沈夜雪見榻上少年半阖着星眸,昏沉得似要一睡不醒。

她柔婉一笑,坐至軟榻旁,又扶着少年坐起:“你千萬別再睡着了。大夫說了,睡多了對身子不好。”

“你有何打算?”瞧來人是她,無樾心感歡喜,幾瞬後卻又面露擔憂,“你離了花月坊,公子怎會輕易将你放過……”

沈夜雪想了又想,安之若素般回道:“我跟着新主子,他會護着我。”

“他當真會護你?”回想那先前卸了他左臂的身影,少年将信将疑,撇唇低喃。

“我總擔心……你被欺負了。”

如今跟着離聲,确是她最佳擇選之路。

誰也不曾想,當初在閣樓中一眼望見的眼盲心瘋之人,竟會成她的主。

“你也聽見了,如今的花月坊失了靠山,公子急于尋求一處高枝攀附,”她與之好言相說,分析起這天下之局,“而離聲便是公子所尋的高枝。”

将離聲的勢力為他一一道來,沈夜雪篤定道:“他執掌玉鋒門,手握皇城命脈,又是傅昀遠的門客……他較公子還能護我周全。”

可無樾怎般作想,都覺花月坊已難保,若非有更為強大之勢作依靠,定是死路一條:“皇帝尚幼,天下局勢早已明晰,今朝何人都不敵傅大人的勢力。”

“傅大人已與公子心生嫌隙,一門客怎麽保得住……”

“花月坊是去是留與我們再無幹系。你要記着,從今往後,我們就是玉鋒門的人。”她嫣然作笑,讓少年放寬了心。

比起公子培養的花月坊刺客,玉鋒門為更上一層,歷來護着皇帝的暗衛最是頂尖,她至此也算有了歸宿。

“你為了我,為了區區一名卑賤的随從,淪落成這般……”無樾雖有抱怨,心裏還是欣喜的,“何苦做此決意……”

她竟為了救他一命,抛下了整個花月坊。

無樾當下別提有多歡欣,此生即便是死,也無怨無悔了……

沈夜雪頓覺被這位玄衣少年繞暈了,連忙從容鎮定地回道:“我不t是為你,你怎還自作多情起來。那花月坊我本也不願待了,趁此最好來一個了斷。”

“況且怎能說是淪落,應是高攀才對,玉鋒門豈非尋常人随意能進……”

天下刺客可是做夢都想入玉鋒門,護皇城安危,聽着都極是威風。

怎到他口中,就成了卑賤之事……

無樾不以為意,細細一思,再問:“你那朝思暮想的情報閣勢力,甘願棄之了?”

“當然不甘,它該是我的,我絕不拱手讓人,”說及此處,她揚了揚眉,心有不甘地道着,“就算無法和公子完婚,我想終有一日,那花月坊也會是我的。”

昔時的念想猶如被冷水澆潑,仰仗男子的愛意永不會得到所需之勢,唯有自行将權勢握于掌中,她才能不被他勢所束。

“我曾以為公子對我鐘愛有加,我可以攀上近在咫尺的高臺。”可惜那高處攀不得,她悄聲一嘆,對過往已做了一刀兩斷,。

“然而那處高臺人人可登,是我太過傲世輕物……”

“公子留我多年的恩情,在他欲讓我行碎骨之刑時,算是還完了。”

“咳咳……”聽罷,榻上少年劇烈一咳,鮮血毫不留情地滴落在地。

沈夜雪望此弱不禁風的清瘦身軀,着實覺着可憐:“你先歇息,我不會丢下你的。”

“我是歡喜……”随然抹去唇角血跡,他燦然輕笑,“你将公子從心裏抹去,你終于是我的了。”

她沒好氣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假意背過身去:“又在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言。”無樾回得一本正經,挺直了身板,嚴肅道。

“以前你眼裏唯有公子,可未将我放于心上。”

之前想盡法子取悅公子,是因公子有利可謀,怎還被曲解成這樣,她小聲嘀咕:“我若不管不顧你,便不會這樣拼了命地救你。”

“我說的,是那種放在心裏的。”然而,少年目光如炬,與她直直對望。

身邊這如影随形之人說的何意,她就算再愚笨也不會聽不出……

往昔的氣銳少年已成長,然他索求之事,她回應不了。

正思索着該如何與之言明風清月意,兩情相悅之理,沈夜雪忽感腰身被人抱住,下意識憤然掙脫,又聽其低語。

“讓我放肆一下……”

“一下就好……”

他何時起的心思,她一無所知。

本該和他好好言談,可少年滿身是傷,她有些于心不忍。

“我至今不知……當初為何心甘情願跟着你了。我那時只知,在外頭漂泊無依太久,你應是我的歸宿……”無樾弱聲道着,聲色單薄,仿佛一吹就散了。

沈夜雪不自覺回憶起相遇之初,便是心覺那流落在外的少年和她相似:“我與你一樣,都是為活命而不擇手段,待我擁有一方權勢,我予你立命安身之處。”

思緒随着轉回初識之日,他眸底漾出粼粼笑意:“你是認為我們太相像,才想要收留我……”

“在你身上能瞧見我的影子,我有時會同情,覺得你是另一個我,所以不想讓你輕易死去,”道明了此次來意,她婉約回笑,笑中卻帶着不可言表的疏離,“你可知我說這些的用意?”

無樾有所明了,不舍般松開了手。

“我會為了你活下去。”

“好……”她欣然回着,覺此少年應有了撐下的希冀,“那我便覺做這一切都值得了。”

予他一些支撐之念,不論是何緣由,都不比活命來得重要……

沈夜雪走出無樾所待的寝間,見長廊上伫立着一道凜然清影。

方才急切行來,忘了顧及那人的感受,想必是掃了他興致,此番去謝罪不知是否還來得及。

她上前恭謙俯身,禮度委蛇:“方才無意惹門主不滿,我來請罪。”

“無妨,啓程吧。”

離聲輕揚袖擺,談笑自若地走下樓階,瞧着心緒極佳。

這回,她疑惑更甚,眼見這一人來到馬車前,引得畫扇一頭霧水。

畫扇游移不定,遲疑開口:“門主這是……”

“讓開,”悠閑般道着,離聲随即入了車輿,“我乘馬車回去。”

于是再次動身時,輿內便多了道人影。

好在這馬車夠寬敞,能容下三人,且未感擁擠。

沈夜雪默然坐于二人間,欲言又止,端坐着稍有拘謹。

車輪碾過石路,馬車随之颠簸,她笑得燦若朝霞,明麗動人:“門主是想念我了,才想來一同乘坐馬車?”

離聲似笑非笑,伸手把上少年的脈,感其欲躲避,力道又加大了些。

“能撐到現在,是常人不可及……”

唇邊道出些贊許之意,離聲收手,斟酌後回應着:“我思慮過了,阿雪想救之人,我定是要救的。”

這瘋子怎變得這般好心,似要全力以赴救無樾一命……

她側目望去,身旁男子言笑晏晏,平素極少見得的笑意盡數被勾勒,似乎在等着她誇贊。

“阿聲待我真好……”沈夜雪顧盼生輝,陽奉陰違地回道,“我往後定好好伺候,不讓阿聲失望。”

哪知此人得寸進尺,厚顏無恥般又言。

“那你現在就服侍我。”

這一語實在令她陷入兩難之境。

如花笑靥淡去,沈夜雪玉容微暗,不自在地看向無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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