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玉鋒(1)
第037章 玉鋒(1)
所謂風花雪月本是欲念所驅之事, 他若有需,尋一處無人之地便可,怎能讓他人瞧着……
她轉念作思, 只得出一論。
她懷疑此人是故意的……
一旁的無樾已氣得牙癢癢,雙手攥不由地攥了緊, 若還有氣力在,定是要揮上幾拳。
“阿聲可否等到回房後?”意有所指地安撫起他的情緒,眉間綻開宛然笑容, 沈夜雪低聲問着。
而離聲卻絲毫不退讓, 以着卑劣的口吻相回:“可是你親口說的, 要好好伺候。”
感受身邊的玉軟花嬌默聲了許久,他忽地冷笑。
“肆意違抗主令,這便是花月坊訓出的人?”
再這麽僵着也并非是良計, 好不容易讓他松口去救無樾,此時将他惹惱,才是自讨不快。
沈夜雪故作嬌羞地撲入懷內,似有若無地撩上他垂落在肩的發絲。
“阿聲莫怪,我只是初來玉鋒門,不懂這裏的規矩……”
轉眸瞥向格外虛弱的少年, 她面無神色, 輕緩落下幾字:“無樾,先不要看……”
無樾哪見過這等風月場面, 使上全力欲碰腰間劍鞘, 卻反手被她一阻。
“你若敢碰她,我拉你一同下黃泉……”
“忘了我适才與你說的話嗎?”沈夜雪眸色陰沉, 觸着劍鞘的指尖微顫,明裏暗裏地命少年收手, “你再敢冒失行事,丢的可是我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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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着殺意的雙目妥協般輕阖,無樾側過身去,面朝帷簾,試圖讓自己對身後景象漸漸麻木。
見少年不鬧了,她安心靜靠于清懷中,嬌聲呢喃:“能得玉鋒門門主垂涎,是我榮幸。”
“看來以後與他相處之時,我要多讓他瞧瞧……”離聲擡袖輕擁,言出之語卻更像是說與那少年聽。
“瞧阿雪……是如何在我懷中羞澀承歡的。”
沈夜雪聽出了幾許異樣,忽有一念頭閃入腦海。
這尋常乖張無度之人也并非極是蠻不講理,執意于馬車內與她親近,只是為氣上無樾一頓。
可性命垂危的少年眼下怎經得起氣惱,她湊近男子耳畔斂聲道:“你喚人扶他出去,我陪你。”
“好。”
離聲擡指輕叩了窗沿,馬夫一拉缰繩,馬車便停了下。
深知這輿內已無法容身,無樾蒼白着臉色,支撐起身子便向外行去:“不必喚人,我自己走。”
她的猜想果真無誤,待無樾行下馬車,纏于纖腰的手就放了開。
沈夜雪緩緩勾起丹唇,端然坐回旁側,若無其事地張了口。
“你是故意讓我難堪,讓他不可忍受,便想要逃離此處。”
離聲任她看穿着心思,似是想從她這裏讨到些好處來:“他對你藏有妄想,我既是要救他,還不能氣他了?”
“阿雪,你是我一人的……”倏然低語,他意味深長地輕笑。
“換作他人,我不會留他到今日,這全是看在你的請求上。”
她聞言輕微凝滞,自當清楚這瘋子帶無樾一同回玉鋒門,是應着她的懇求。
就好似只要她開口憐求,他皆會一一應允。
沈夜雪望不透此人,也不願過多捉摸,只好奇問:“只要我求你,你都會應嗎?”
“是,我想聽阿雪求我……”
他輕抿着薄唇,道得疏冷,随後幾近饒有興趣道:“想見着阿雪欲殺我,卻不得不卑微懇求的t模樣……”
他漫不經心地答着,言說時,卻是微不可察地在洞悉她的反應。
在她看來,好似聽她哀聲乞求,他便能心感快意,将沉積在心的仇恨徐緩釋去。
昔日對她毫不掩飾愛慕之意的紅衣公子不複存在,她親手做着了斷時就應知今時,應知他痛恨于心。
一切歸咎于她的心軟,如若那時再在其心口處補上一刀,就不會有此局面。
而她也會命喪花月坊的地室中,就此了卻這一生。
馬車仍在颠簸前行,沈夜雪無言良晌,忽問:“我其實一直想知,你有多恨我?”
“門主,到了。”
簾外響起畫扇的禀報,當下是真到了玉鋒門之地。
離聲凝神思索,輕道出口,仍洞察着這抹姝色微變的心緒:“恨之入骨,深惡痛絕。”
“我知曉了。”她行着禮數作答,面色靜如安瀾,未透一絲不寧之色。
此女薄情,他所知不是一二日,可總有不甘于心頭徘徊。
他欲讓她心埋愧疚,欲讓她因他所言而心生悔意,欲讓她心泛潋滟無盡……
然她依舊不起波瀾,雲過蒼穹,了無痕跡。
沈夜雪躍下車轼時,遙望後方另一馬車內走下那被無故趕出的少年,正想前去攙扶,便瞧着畫扇已搶先一步。
皓腕被身旁男子握了緊,她不作掙紮,聽得離聲沉悶問着。
“身為随侍,不為我理衣?”
如同和他做了何等見不得人的羞赧之事,氣惱無樾之舉仍不肯罷休……她靜默回望,望其錦袍還真當有些松散。
也罷,他既執意如此,她便陪他做這一出戲。
沈夜雪為之親昵理起雪色雲袖衫,邊理邊言道:“我太過愚笨,有些暗扣還不會扣,望恕罪。”
離聲輕淺一笑,接過其語,從容而回:“今晚來我寝房,我教你解暗扣可好?”
“門主所下的命令,我哪有不從的理。”新月似的黛眉婉約彎起,她恭然俯首。
“門主安心,今晚我定會讓門主滿意。”
眼前嬌豔之女總這般惺惺作态,為謀其利不擇生冷,他早應明白。
此女心機頗深,猶如帶刺藤蔓,他只覺任何情絲在她心上皆不會有……可她唯對一随從關切至此。
他遏制不得異緒如潮翻湧,想問她對那少年究竟是何心意。
“你若不來,明日就見不到他了。”
離聲拂袖而走,走前還不忘凜聲威脅上一語。
不解這人近來之日是否服錯了藥,不悅尤甚,沈夜雪怔于原地,回首一瞧,發覺無樾更是怒目圓睜。
玄衣少年受着氣,無處可宣洩,将畫扇一把推了開:“你若是因我而願以忍受這般屈辱,我不如死了好!”
畫扇識趣而退,四周唯留得她與這弱不勝衣的少年。
“休得胡言!”
“他與公子不同,他是誠然觊觎我,他對我有情,”遠望那霜雪般冷傲之影行于樹蔭下,她言此輕頓,明眸掠過微許薄涼之意,“他坐擁玉鋒門,我定是要讓他拜倒裙下的……”
此生攥不得公子的心,她便轉首将心思移至另一人。
而這一人和公子大不相同,多次信誓旦旦地和我說着承諾……若離聲所道句句為實,她就得以見花明柳暗。
只是……
只是那時應諾之事已成舊往,他有恨有怨,如此情形,她太難掌控。
無樾知她意,美色惑心是她的慣用伎倆:“你不怕重蹈覆轍?當初你誘得公子青睐,可最終還是一場空。”
諸些年的付出卻替錦月做了嫁衣,她不惋惜,他可是心疼萬分……
先前落敗不再提,她淡然扯唇,眸光流轉得遠:“你且等着,過不了多時,他就會為我所用。”
“能否換一計策?”想那馬車上的纏綿之景,少年心裏堵得慌,“你能受得,我見不得……”
沈夜雪暗笑,覺他真是經不起忍耐:“沒人逼迫你,你不看便是。”
無樾抿緊了唇,方才她撲于男子懷中一幕不斷回蕩眸前,久久揮之不去,莫名苦悶至極。
“我所說皆為逢場作戲之語,你聽不出嗎?”
年複一年,日仄月滿,她愈發覺這少年心緒怪異。
早年之時,這名随侍從未對她有過抱怨,如今悄然成長,鮮衣怒馬,風度翩翩,卻越發瞧不慣起她的手段來……
偷瞄身側芙蓉柔色一眼,無樾故作鎮定道:“我聽得出,只是不願看你……”
只是不願看她被男子欺負……
“從與他見的第一面,我便知他藏此私欲,”趁還未被人覺察此番密談,她冷聲一咳,“他若能予我更大的權勢地位,區區媚骨秀色,我為何不能給?”
無樾漲紅了臉,想了半晌才道:“你可知床笫之歡本是發乎于情?”
花月坊的女子何來情念可言,她只當聽了個笑話:“對于無處安身之人而言,是發乎于利。”
“忍不得這點小辱,怎能成大事……”
沈夜雪不住地譏诮,心覺這本是風塵之女的尋常手段,不足為他人道:“況且我本是青樓女,世人皆認我以色侍人,此事也無可辯駁。”
少年聞言壓低了嗓,目光顫動不止:“但我知你,你并非是世人眼中那樣……”
“孰是孰非無需争辯,誰給我權勢,我便聽誰的。”
“而今公子給不了的,他能給,我就聽他的。”她篤然再道,于這為色所惑的男子間,她是定要得到些什麽。
“你今晚當真要……”說道此處,無樾難以啓齒,終是低低切切而道,“當真要去服侍他……”
“待我奪得勢力,我再殺了他。”
她回得極為冷心,恍若天下男子唯有利用盡了才能盡如她意:“這些屈辱我都會讨回來。”
談論一番後,望畫扇從不遠處走近,她行了禮,讓其不必再言。
畫扇止了步,舉止似比之前更為恭敬了些:“姑娘,門主喚你過去。”
“畫扇,勞煩幫忙扶無樾回房去。”
她俯身颔首,做足了禮數,而後端步走向那于樹旁候了多時的清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