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牢(1)

第053章 天牢(1)

倘若陛下不讓一人死, 便可讓其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至此,傅昀遠頓了頓, 又緩慢相道:“先帝開了恩,才給了令尊一個痛快。你隐瞞身世諸多年, 欺君犯上,圖謀不軌……”

“你猜猜,陛下是否會仁慈, 給你個暢快啊?”

身旁清影卻是不懼, 言笑晏晏地欲啓唇回語, 正于此時,皇城司護衛朝兩側讓出一條寬道。

她擡目望去,見小皇帝荀緒正容威步行來, 一襲龍袍威嚴奪目。

與求醫時所見的那位少年小皇帝已截然不同,荀緒滿目憎惡,又似虛驚一場般長呼着氣:“朕來晚了,聽說傅愛卿已将賊人擒拿。”

“微臣拜見陛下。”

傅昀遠見勢恭敬一拜,行着宮中的君臣之儀,宛若已于無言中達成共識, 定然要将這名為葉清殊的葉氏餘孽擒下。

“愛卿免禮, ”趕忙一擡龍袖,荀緒凝望面前狂狷之影, 至今仍透着漫不經心的輕狂, 頓時怒意橫生,“離聲哥哥, 朕待你不薄,你竟想着将朕謀害……”

“朕再是留你不得!”

而離聲僅是輕笑不語, 唇角笑意絲毫不減,恍若跟前的才是被擒之人,他只是無意間從然而過。

“離聲哥哥以為,朕察覺不出嗎?”荀緒瞧着男子面色從容,愠怒似火,忽作狡黠一笑,“那些極刑,朕不會用在你身上。”

若為好奇地觀起其神色之變,小皇帝悠然一指。

“她來替你受過。”

言畢,離聲猛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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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被人點中了死穴,他半晌未動,本是微揚的唇角徐徐落下,引得這位身着龍袍威儀身影仰頭大笑。

“哈哈哈哈哈……”荀緒笑得合不攏嘴,邊笑邊轉眸洋洋自得般回看向一旁的傅宰相,“原來這世上,還真有讓離聲哥哥懼怕之事。”

這皇帝看着尚幼,卻能一擊命中此人的忌憚之處。

傅昀遠暗自嘆服,才覺其所懼為這名花月名姝:“陛下英明,一眼便瞧中了逆賊的要害之處。”

到底還是個癡情種……

在旁默然許久的沈欽亦滞住了身軀,雙手攥緊了輪椅扶手,片晌開口勸言:“草民懇請陛下三思,讓一女子擔過非我朝磊落作風,況且還是個微不足道的青樓女……”

“此舉實乃有失皇威。”眸光掃過面容平靜的姝色,沈欽沉語道。

“放肆!”

荀緒聽語勃然大怒,憤然甩下龍袖,使得周圍随侍霎時跪落在地:“朕已下決意,何需理會他人所想?”

“傅愛卿可要好好顧着自家的狗,”區區一庶民,竟還口出狂言,教訓起皇帝來,荀緒不可容忍,怒瞪向坐于輪椅之上的人,“朕記性不好,容易忘卻狗主人是誰,到時随意處死了,愛卿可莫怪朕不顧情面。”

傅昀遠蹙眉瞥望這不知死活的男子,險些要将自己也牽連進去:“陛下息怒,是微臣未管教得當……”

聽得這幾人一言一語的,僅僅在談論着究竟誰受下此過,還真是有趣得緊,沈夜雪垂目婉笑,笑聲極輕,卻頓然令在場之人止了商讨。

她去受此極刑也未嘗不可,反正在花月坊時早已忍受過各種刑處,已然無數次做好了命喪九泉的打算。

目光t輕盈流轉于渾身染血的素衣清姿上,她不由暗笑。

這布滿傷痕的身子骨,若真再受上幾番刑罰,怕是熬不過今夜。

“區區一身微力薄的女子受刑,也能讓你們商議如此之久,民女當真是開了眼界。”沈夜雪莞爾揚眉,不甚在意地撫平裳袖。

“還不走嗎?這去往天牢的路,莫不是要民女自行走去?”明眸望向皇宮的方向,她朝外行上一步,翛然回首。

“民女見識短淺,可不識宮裏的路,若不慎見了些不該見的,又要無辜被罪加一等了。”

荀緒未見得有姑娘竟能如此淡然,尋思之際攏了攏眉心,吩咐護衛将此二人押下:“給朕先帶下去,聽候朕的發落!”

月輝似玉,破碎傾灑滿地,掩蓋明月的雲霧似薄紗缭繞。

宮牆內覆滿銀白,玉階之下,回廊泛着瓊瓊月華。

皇城天牢陰森昏暗,還未行入牢獄,便覺牆外陰風怒號,陣陣寒氣逼人,相較宰相府的府牢,卻更為昏暗無望。

惶恐不安之感直逼人心,此地仿佛一只蟲蟻也逃不出去。

被幾名獄卒扔至一間狹小牢房,森冷彌漫,不經意打了個寒顫,沈夜雪仰眸瞧向壁牆上的一扇鐵窗,清輝順着縫隙落下隐隐蒼涼。

她深知已走投無路,入了天牢,獨身一人逃脫就已成癡心妄想。

如若再帶上個全身傷勢慘重之人逃離,是為難上加難,若雲端摘日,寒底撈月。

可事态卻非如他們所言那般,由她來受下這道道刑罰,自走入這處牢間,便無人将她理睬。

無論她如何喊叫,如何使計,也不曾有人前來……她便知定是離聲又說了瘋語,讓這些獄卒皆對他有所顧忌,自然不會有侍衛在意她的請需。

實在不可想出離聲正遭遇着怎般極刑,他那滿身血色的一幕幕不可控地翻湧于思緒中,徘徊千遍萬遍,似要将她唯留的希冀徹底碾碎。

沈夜雪蹲靠至牆角,心緒不寧般擡袖攬上膝蓋,沉靜而思,欲想出一條逃獄之法。

那小皇帝是刻意将她與離聲分至兩處,互相不得見,使得他們商榷不出計策來。

她不可束手待斃,眼下之勢撲朔迷離,她定要自己走出條明路。

既然這皇宮獄卒不讓她相見,她偏是要去那瘋子身邊。

念至此處,忽聽有步履聲穩步傳于窄道深處,沈夜雪趕忙走至牢門旁,眼裏溢滿了難色。

見一侍衛走了來,她嬌然輕扯其衣袖,雙眸漾開若水潋滟:“官爺莫走,小女有一事相求。”

“關押至另一處的男子是小女的情郎,他身有怪疾,若我不在身邊,他今夜便會沒命的。”

她将獄卒的衣袍緊攥不放,瞧其被迫止了步,心下一喜,極為楚楚可憐地道着。

今日被押入天牢之人是何等罪不容誅,牢獄中的侍從皆知一二,此女子确是與那人一同關押而來,如此一聽,竟然是一對亡命鴛鴦……

那獄卒微眯眼眸,細細将之端量,謹慎揣摩着眼前女子所道之言。

沈夜雪瞧此景微低眉眼,輕聲細語又道:“官爺也知,此人為陛下所認的朝廷欽犯,雖死有餘辜,罪不容誅,但無端死在牢獄中,并且是入牢當晚殒命……”

“官爺自不好向陛下禀告,說不定還會被牽連其中,一同被滅九族……”

婉然杏眸不覺微蹙,攥着袖袍的玉指顫抖上幾分,她似不作玩笑,眸底流淌着頗為肅穆之色:“不如将小女與之關在一處,官爺可省不少麻煩。”

不曾想那入牢後一直寡言少語的囚犯竟有怪疾……陛下将這女子一道押來,應是有何緣由在內,獄卒沉思片刻,覺此女說的是有些理在,不論此言是真是假,他們不敢冒這一險。

況且适才巡牢時瞧見那公子的确傷得極重,獄卒抿了抿唇,未有陛下的發落,确是不可讓那人死于牢中。

“他當真是姑娘的小情郎?”

眼見着牢卒有所動搖,沈夜雪擰緊秀眉,正色相告:“千真萬确,官爺若不信,将小女帶去一瞧便知。”

“帶過去!”牢前獄卒凝思片晌,倏然揮袖,示意跟随身後的二名小卒将她帶上。

三言兩語便瞞過了這偌大天牢的看守獄吏,險些将他們高看了去,沈夜雪端走于窄道,聽得四處隐約飄來凄厲慘叫,惹得聞聽之人惴惴不安。

沿潮濕幽暗的牢道行了大抵半刻鐘,叫喊啜泣聲逐漸弱下,她再度走下幾處石階,見到那一身影的霎那,猛然心顫。

原本皓然勝雪的雲紋錦袍哪還有一塊無瑕之處,白袍已被鮮血染了透,尤為觸目驚心。

似經受了萬般折磨,他的身軀如同一片殘楓落葉,再是經不起一絲折騰。

離聲倚坐于一隅牆角,四肢被鐵鏈死死困着,唇角仍噙着淡笑,蒙着雙眼,卻似有若無地朝她望來,令人莫名心疼上一分。

他竟會成這落魄之樣……

待她走近時,雙目霍然微睜,她一時震顫地說不出一字。

十指無力垂挂而下,片片殷紅斑駁,關節似乎已被卸了。

這道白皚身姿像知曉是她,本是不動的單薄之軀徐緩欲起,卻是在下一瞬,因感到一抹姝影闖入懷中而凝滞了住。

“阿聲,是我……”

不由自主地将身前殘破不堪的人影擁了緊,沈夜雪垂眸低語,語聲發顫,忽感微許疼惜:“你別動,你不必動了……”

于這亂世之中,他好似與她一般漂泊無依,形單影只,便連最是絕望之刻,最是千瘡百孔之時,亦無人可思,無人可念。

也唯有他這一瘋子,才執意于此,執意于如她這般的薄情紅顏。

語落,她聽那清冽柔音繞于耳畔,嬌身被其回擁。

“他們可有動你?”

骨節分明的長指雖已斷骨,她仍是感到被極力擁入清懷,力道尚輕,卻欲将她擁進骨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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