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招引(1)

第069章 招引(1)

待悲意稍止, 沈欽回首繼續朝前,身子拖上的每一步,都透着千瘡百孔, 八花九裂之痛。

巷中夜風凜冽若刀刮過,遠風與無樾從幽暗處現身而來, 直望那遠去的孤寂背影。

若此人當真敢冒犯,未經她之允,他們也會出手。

遠風不放心, 再度望了望離去之人, 端肅問道:“陛下, 此人舉止怪異,是否要屬下前去盯着?”

到了如此境遇,公子已不會行出格之事, 沈夜雪不甚在意,想着應是後會無期,便任其行遠:“随他去吧,我本只瞧在主仆五年的情面上為他挽回些尊嚴,未有旁意。”

“不行,公子這人不得不防, ”可無樾仍有擔憂, 回憶起此前公子的一舉一動,嚴肅地對着遠風下了命令, “你去緊随着, 小事自決,大事立報。”

“是。”遠風見勢抱了拳, 閃身隐于深巷,匆忙跟蹤而去。

這遠風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反而偏聽起玄衣少年之命來……

她默然回觀向無樾,見少年正執拗地抱劍伫立,不免嘀咕了起:“你怎還僭越下起令來?”

無樾将雙眉蹙得更緊,嚴謹而答:“這不算僭越,我是命令徒弟護駕。師父吩咐徒弟,此乃天經地義。”

身邊的各個男子都是自行其是之人,什麽百依百從皆為假象,沈夜雪不予理會,朝着不遠處熱鬧非凡的街市走去。

街巷內高張燈火,裏坊遍開,熙攘聲與兩旁肆鋪吆喝聲相融,幾處花窗映着滿街泱泱繁華。

巷旁攤鋪的叫賣此起彼伏,伴着銀花火樹,幾位攤主叫喊得更為酣暢淋漓些。

望這儀态不凡的姑娘路過眼前,豐神綽約,步步生蓮,鋪主忙将其喊住,谄媚笑道:“姑娘要買糖人嗎?我給姑娘捏個糖人吧。”

沈夜雪聞言滞住,步子輕盈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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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好些年未曾留意過街角販賣的糖人,猶記前一回還是饑腸辘辘地蹲于巷口,凝望攤上一個個糖人,卻不知自己的歸宿,她望了片晌,不自覺望出了神。

後來,便是于那個寒冬,公子将她帶回了花月坊,讓她成為了一名随時待命的刺客。

“銀子,給。”

瞧她愣住了神,無樾一抖錢袋,遞了一錠銀子給鋪主。

見了此景跟着一愣,這鋪主極是為難:“小公子一出手便是一錠銀兩,這糖人只值一個銅板,我也無法找出碎銀來啊。”

“不必找銀,你拿着就是。”無樾拍了拍胸脯,随後指向身側這抹蒙面姝色。

“你若能哄她歡愉,我可再付幾錠銀子。”

這下可把鋪主樂壞了,開着此攤鋪數年,何曾見過這般闊綽的來客,光是這錠銀錢便能享上不少福分。

“姑娘和小公子定是出身富貴人家,”鋪主喜笑,一面捏起了糖人,一面與之侃談,“我捏糖人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人扔銀錢的。”

然而此女卻也不開口,僅是直愣着,又似正觀賞着糖人被捏出之态。

這鋪主心覺這位姑娘許是個喑人,便也未再言談,專心做起手中之活。

“姑娘,糖人捏好了,不知姑娘是否喜歡,”未過上多久,鋪主将一串糖人遞上,想了想,又讨好般添上一言,“若不滿意,我再給姑娘多捏幾個。”

糖人被捏作了一只貓兒,此貓昂揚着頭,正倔強地向她瞧看,沈夜雪不禁笑出聲,舉了舉糖人,燦笑般離了攤鋪。

“就它了,這貓兒神情有趣,我喜愛的。”

女子神采奕奕,即便是蒙了面紗,鋪主也能瞧出姑娘美豔不可方物,絕非是等閑之輩。

手執糖人未走幾時,一道玄影跟随而上,沈夜雪鎮然走入無人問津的巷角,望着遠風滿頭大汗,欲言又止地瞥了瞥她與無樾。

“陛下,無樾師父,”遠風俯首而拜,順手拭去面上汗珠,心有困惑道,“屬下方才跟了沈公子一裏地,發覺另有他人在暗處跟随。”

無樾不解凜眉,随之百般疑慮湧入心頭:“何人這般無趣,跟着個落魄潦倒、身無分文的公子……”

“那人蒙着面,與屬下交手了一二招後,便忽然跑遠了。”說至此處,遠風悠緩地望向身旁清麗,欲語還休道。

“屬下覺着……身影極像離門主。”

糖人霎那間掉落,碎成無數片,她難以置信地擡眸,思緒裏像是回放起了遠風所言的字字句句。

“你說像何人?”沈夜雪猛地拉回意緒,朝其再次發問。

“屬下說……那身影像……像離公子,”生怕自己說錯了話,畢竟眸前站着的,是能一語定他生死的當今聖上,遠風轉輕語調,趕忙謹言慎行起來t,“屬下未看清,許是錯覺,是屬下瞧錯了。”

一霎過後,明豔皎姿忽而釋然淺笑。

語若流莺聲似燕,笑聲宛轉悠揚,好似愁緒如煙消散,留得的唯有了然在心的幡然醒悟。

“好啊……原來如此……”唇角笑意漸漸綻落了開,沈夜雪口中喃喃,忽覺這幾日無從理開的纏亂心緒自行而解,“原來是這樣……”

無樾見此尤為一頭霧水,跟步護她左右,雲裏霧裏般問着:“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明明挂肚牽腸,不願離別,還故作潇灑自如……”她杏眸微明,倏然一沉,如同已然想出一條妙計,步履清悠地折返而回。

“走吧,回宮。”

分明說着與她兩清,此後各不相欠,卻偏偏待于上京城不曾走遠,那瘋子是真被她攥在了手心裏,逃不走亦擺脫不得。

她得意到了極點,也不知自己是為何心生快意。

似乎讓那人拜倒裙下,她便尤感舒坦。

幾日後的酒肆茶館喧鬧不已,城中館肆內無處不談論起坊間流傳出的那驚天傳聞。

不少文人雅士皆聞此前名動一時的玉裳要擇金主而嫁,紛紛候起這等良機,好奇這朵嬌豔之花究竟會歸于哪家公子。

某日初晨紅日滿窗,扶疏枝葉斑駁落影,薄霧彌漫,熹光淡雅。

一間酒館大堂中人聲鼎沸,角落一桌案前圍着幾名富家子弟,似在打趣閑談着近來之日所聽得的奇聞轶事。

“你們還記得曾經名動一時的花魁娘子,玉裳姑娘嗎?”說起那無意可撩得男子春心的花月坊花魁,一公子輕揮折扇,眉眼別有深意地眯了起。

“再過上半月,玉裳又要現身花月坊了。”

聞語就來了興致,一旁的富商小爺飲盡名貴清酒,順着其話悠閑接道:“據說這一次,這位絕色佳人是要擇上一名金主出嫁,再不入風塵。”

有人聞之似聽了驚世駭俗般的傳語,想着那玉裳竟決意從良嫁作他人婦,饒有興趣地應和着:“那我可得去湊上一番熱鬧,去瞧瞧傾城美色最終花落誰家。”

“被擇上金主之人,估摸着可做上好幾日美夢了。”

“哪止幾日,有如此美人于枕邊為伴,都可欣喜上一輩子了。”那公子啧啧了兩聲,仰眸猶如玉裳正與之相視而笑,不禁浮想聯翩。

适才開了口的矜貴小爺樂呵一哼,挺直了腰板,沖着四周些許愛慕玉裳之人眨了眨眼:“我也要去瞧上一瞧,萬一玉裳姑娘擇了小爺我……”

不由地感嘆下一聲,挑起此話語的公子收起了折扇,似自言自語地酒館窗外的景致:“此事在上京城已傳得沸沸揚揚,不知城中多少公子聞訊蠢蠢欲動,皆觀着盼着那一金主之位能落自己頭上。”

此處景象正巧能望見隔了幾條巷陌的花月坊,而今雖未有往昔門庭若市,卻多了一分雅致。

“你有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妾還不夠?”人群中似有其舊友翛然走出,用着扇柄輕拍着公子左肩,“我聽聞你那小妾可是黏人得緊,撓得男子心窩子癢癢。”

那公子壓低了語聲,見周遭未有人聽去,才松了口氣,與之竊竊私語了起:“小妾雖好,可哪能比得上玉裳姑娘啊……倘若玉裳願跟了我,我定娶她為正妻,藏嬌于府邸。”

“李兄,不是我多言,你那正室名分誰稀罕,”所聽之人故作鄙夷一望,洋洋自得地指向了自身,“玉裳要做,便要做我吳府的內宅夫人,享盡榮華風光!”

堂中閑語聲不絕如縷,靜聽着繞耳之言回蕩不休,一道身影仍是不動聲色地飲着酒。

不少人知曉此人的身份,是為元鎮王世子陸明隐。

中有男子發覺這世子已待了好幾時辰,調侃問道:“世子爺,您也對玉裳姑娘擇金主一事感興趣?”

此語道出,本是議論不止的酒堂忽地安靜,衆人不約而同地瞧望了來,使得飲酒的人影止住了舉動。

“已到了午膳之時,陸某得回府了,諸位兄臺先失陪。”陸明隐起身從然做了一揖,不顧他人目光,端然行步,出了酒館。

正踏出酒肆未過一刻,便有一婢女快步随行而上,邊走邊低着頭,與其恭敬禀報着。

“方才府上來人送了封書信,說是給世子爺的。”

“信件為何人所書?”步調未作絲毫改變,陸明隐走得從容高雅,默了許久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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