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重遇

第22章 重遇

病來得急去得也快, 阮繪露發了一身汗,醒來時整個背都濕透,但高燒退了, 渾身充斥着脫胎換骨的輕松。

感覺像是做了個冗長而荒誕的夢,小小的人兒纏着父親撒嬌, 一切都那麽真切,甚至空氣中還隐約有皮蛋瘦肉粥的香氣——阮繪露使勁吸溜兩下鼻子, 滿足地睜開眼。

還是老爸好啊,千裏迢迢來看她,還給她炖粥。

她坐起身揉了揉後腦勺, 病去如抽絲,頭還是悶悶作痛,所幸已不似前一夜那樣滾燙。大半天的高燒快把她體內的水分蒸發, 阮繪露渴得不行,翻下床找拖鞋, 聽見門外朦胧的人聲,整個人僵了一瞬。

“……代碼我優化了一下, 去跟産品對一下需求, 再改報給我。”

不是, 老阮已經進化到可以寫代碼了嗎?

夢裏其實有很多荒誕的情節,比如夢裏她回到七八歲,說的卻是大學時的事情;再比如那只探過她體溫的手,腕間的機械表相當硌人,而老阮沒有戴表的習慣……

可那是夢,夢是不能用邏輯丈量的——一分鐘前阮繪露尚且可以這樣安慰自己, 聽到板上釘釘的男人通話聲,心頓時變成一片廢墟, 連掩耳盜鈴也做不到。

記憶潮水一般湧上來,什麽“爸爸”“你親我一下”“不要走”全都想起來了,蒙太奇電影片段似的在她腦海反複回放,如同某種審判儀式,每一項都足以将她釘死在恥辱柱上。

——尤其是對面還是李崇裕。

阮繪露合上雙眼,走得很安詳。現在說自己燒壞腦子還來得及嗎?

蛋卷好像心有靈犀,高高翹起尾巴,湊近房門喵喵叫。很快男人的步點逼近,他聲音很低,卻是阮繪露從未聽過的溫柔:“讓她好好睡覺,乖。”

蛋卷偏偏在此刻犯倔,“喵”得更大聲:不要!俺媽起床了,我要進去看她!

“你非要進去?”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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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你看一眼。”

“喵喵喵!”

阮繪露cpu快燒掉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一下蹦回床上裝睡,剛把被子蒙過頭頂,那頭房門“咔噠”一聲開了。

皮蛋瘦肉粥的香氣愈發濃烈地湧入小小的卧室,随之而來的還有那股無形中帶着些壓迫感的木質香。

那是屬于李崇裕的味道,她明白。

“喵~”小煤氣罐踩上軟乎乎的被子,一腳一個坑爬到阮繪露身上。蛋卷也好奇呢,今天媽媽怎麽把自己藏起來了?找不到媽媽的胸口,要去哪裏踩奶呢?

小貓一通亂踩,阮繪露也只能一聲不吭地忍耐。她暗中發誓一定要給蛋卷減肥,再吃下去,哪天半夜它爬上床也得把她壓死。

一人一貓莫名地僵持着,并不知道黃雀在後。李崇裕目風好整以暇地掃過她淩亂的床鋪,唇角笑意愈發明顯。

“小咪,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上那輛半挂被人為拎走,阮繪露對蛋卷的戰争以這樣可恥的方式取得勝利。她剛剛松口氣,小心聽李崇裕離開的聲音,卻半天沒聽到任何動靜。

還不走?想幹嘛?

“阮繪露。”他甚至還要喊她。

她咬牙繼續裝死。

被子裏很悶,剛降下的體溫随時有反撲之勢,李崇裕要是再不走,她要跟這裏面的空氣同歸于盡了。

“起來吃飯。”他的聲音似乎遠了點,實際上也确實如此,李崇裕抱着蛋卷往外走,“我知道你醒了,拖鞋還在腳上,別把自己憋死。”

阮繪露:“……”

她磨磨蹭蹭走出來,蛋卷第一時間湊到腳邊貼貼求摸。不過眼下阮繪露才沒心情哄小貓咪,這小叛徒,要不是它,她用得着正面面對李崇裕嗎!

男人神色仍是不可渎的肅漠,只是黑色襯衣紮得不似平時那麽板正,還粘了不少貓毛。他從廚房走出來,扇骨般修長的手指捧着個小碗,腕間卡地亞藍氣球折開冰冷的弧光,再度喚醒阮繪露關于那個荒唐夢境的記憶。

她哽了哽,最後把話題落到貓身上:“它叫蛋卷。”

李崇裕被她的開場白逗笑:“是嗎?”

瓷碗在餐桌上一置,皮蛋瘦肉粥的色香味便迫不及待向她展示自己蓬勃的魅力。阮繪露餓得前胸貼後背,但還不肯為五鬥米折腰,仰着小臉,繼續為蛋卷伸張正義:“才不叫什麽小咪!難聽死了。”

“蛋卷好聽到哪裏去?”他耷拉着眼皮,使平時不帶溫度的目光多了分慵懶,“小咪,你說呢?”

蛋卷:喵!

“你看,它接受了。”

“哪有,它是只傻貓,對人不設防。”阮繪露氣鼓鼓地抱起蛋卷揉它毛茸茸的腦袋,“長點心吧,別誰說什麽都應。”

蛋卷:喵喵!

“行,那不叫小咪。”李崇裕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根貓條,蛋卷眼神一下亮了,要掙脫阮繪露的懷抱,“那就叫露露,你答應我就給你吃。”

蛋卷:喵喵喵喵喵!

阮繪露:“……高低是個總,能別這麽卑鄙嗎?”

他摟過小貓貓頭,像炫耀自己的戰利品:“無奸不商。”

人貓為奸,世風日下!

她氣鼓鼓拉開餐椅坐下,“以後我要養條狗,就叫小李。露露不一定是貓,但是小李絕對是真的狗。”

“随你。”李崇裕喂貓喂得興致高漲,嘴角的弧度就沒有下來過,“在那之前,先把你點名要吃的皮蛋瘦肉粥喝了。”

要是想不起來這碗皮蛋瘦肉粥是怎麽來的,阮繪露此刻早已大快朵頤,可偏偏那混沌夢裏的記憶那麽清晰,她看着皮蛋瘦肉粥,滿腦子都是自己丢人的樣子——

“爸爸,我想吃你煮的皮蛋瘦肉粥。”

這跟淩遲她有什麽區別!

她拿起湯匙攪了攪,如鲠在喉地看着李崇裕,欲言又止。

李崇裕把蛋卷揉了個亂七八糟,終于肯分神過來,擡眼對上她目光:“怎麽了?”

“那個……”

“你放心,不是預制菜外賣,也沒下毒。”

誰要問你這個啊!

阮繪露把勺子“當”一下摔回碗裏,一想到要攤牌,臉不由自主地燒起來:“我是想說,我生病了說胡話,你別誤會,我、我……”她咬牙切齒,“沒有那種奇怪的癖好!是真的夢見我爸了!”

男人的帥臉上也出現了一瞬的遲疑,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接收到她的信號,眼底隐約漾起笑意:“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你沒亂想最好。”她心裏一塊大石落地,悻悻拾起白瓷勺,吃了一口粥。不得不說,這粥炖得軟爛鮮香,如果是李總的手藝,她願意多忍他幾分。

這一刻,“拴住一個人的胃就是拴住ta的心”在阮繪露心裏有了實感。

“阮繪露。”他喂完了貓,站起身,一手撐在桌面,欺身壓過來,居高臨下地看她。距離似乎太近了,阮繪露忘了咀嚼,險些還忘了呼吸,杏目圓睜地看着他,看他睫毛掃下的陰影,看他漂亮的海鷗線,還看他下唇的豐潤,以她看小說漫畫的經驗來說,這樣的嘴應該很好親。

她不知道神經是被味蕾俘獲,還是被色相侵襲了理智,居然連躲也忘了,甚至期待他一寸寸靠近,等待那個吻落下來。可李崇裕只是低了眼,笑得倜傥:“如果我是那樣的人,在你索吻時,就不會坐懷不亂了。”

索吻……坐懷不亂……

羞恥感極速把她拉回現實,剛剛浮起的粉紅泡泡瞬間散盡,阮繪露連人帶椅退避三舍,臉燒得快拉響高溫警報,害她不得不用手捂着滾燙的雙頰,低下頭去當鴕鳥:“你、你說什麽啊!別造謠!”

她一定不知道,此刻她的小羊毛卷一抖一抖,李崇裕又想起那天看到的邪惡搖粒絨。

如果真的要養一只狗,那麽泰迪也不錯。

實際上,李崇裕遠沒有話裏說的這麽清高。兩小時前,阮繪露睡得迷迷糊糊,揚起白裏透紅的小臉要親親時,他胸膺間翻湧着更t為不齒的欲.望。

想吻她,想擁過屬于她的溫香軟玉,想趁人之危。冰川下匍匐的、休眠的岩漿,只因她一瞬的嬌柔而以不可遏之勢澎湃起來,他心猿意馬,再度操刀下廚時,處理食材熟稔無比的手也會被割破。

真是快瘋了。

*

等阮繪露吃完,李崇裕又順手把碗碟收拾了,難得被少爺伺候一回,阮繪露緊抓機會,貼在廚房門口監工。

“竈臺擦過沒有?”

“瀝水籃是不是該洗洗了。”

“那裏還有水漬呢。”

李崇裕停下手上的動作,好笑地看向她:“我看你好差不多了,要求這麽高,不如自己來。”

“我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無辜地眨眼,這是張明麗女士教授的為數不多有用經驗:一定不要大包大攬家務,問就是不會。

“某人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原來是這個意思。”他今天很樂意翻舊賬,還偏說得慢條斯理,“你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那我是什麽?”

阮繪露抿抿唇,恨他記憶力如此超群,索性迎着他的話陰陽怪氣:“等老奴病好,一定好好伺候少爺您。”

“受不起。”

李崇裕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廚房,在做家務這件事上,他有着與身份不相符的利落。阮繪露看他忙碌也有片刻出神,之前是不是因為太過抗拒,所以她也從來沒有真正了解他呢?

“等會兒星途還有會,你既然醒了,我就回公司一趟,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他拿上電腦走到玄關,蛋卷依依不舍地蹭着他鞋邊,阮繪露跟過來送,難得不與他作對,點了點頭:“好。”

“照顧好自己。”

“好。”

李崇裕開了門,似想起什麽,轉身朝她招招手:“過來。”

“唔?”

她不及反應,下一秒整個人便跌入男人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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