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遇
第34章 重遇
剛走出禮堂, 阮繪露一瞬撇開了宋蘊珠。
“你到底想做什麽?”
宋蘊珠窈窕的身段裹在杏色包臀長裙裏,整個人如鍍上一弧瑩潤的珠光,矜貴無塵。她神情很淡, 眼皮懶懶一掀,笑道:“我答應了你, 只要到了校慶現場,必然要将當年的東西物歸原主, 現在自然是信守承諾了。”
她頓了頓,紅唇勾起冶豔弧線:“只是我也沒想到,席間他們竟說起這一樁, 李崇裕肯幫沈策,我也很意外。”
“原本我還以為是巧合,你這樣說, 反而顯得刻意。”風過葉動,法國梧桐沙沙作響, 阮繪露定了定心神,也能敷衍宋大小姐兩句, “幫不幫, 又或是幫了誰, 這是他的事,我不願多聽多問,你把東西給我,我們再無糾葛。”
林影婆娑,宋蘊珠深深看了她一眼,折身走去。阮繪露在片刻後跟上, 發現她去的方向是琴房。
宋蘊珠學的大提琴,也因此才得以被美國院校錄取, 讀書時期,琴房就是宋蘊珠的小天地,這是那時正觀學子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校慶日學生放了假,只有禮堂和體育館是熱鬧的,教學樓靜如一潭死水,只有高跟鞋的聲音錯落起伏,回蕩在空曠的走廊。
阮繪露心下生出一絲忐忑,腳步停了停,下意識去摸手機,才想起走得急,所有東西還留在禮堂裏。
轉念又想,宋蘊珠總不至于在這裏對她做什麽,所有人都看見她們一起出的門,真出了事,宋蘊珠難辭其咎。
“怎麽?”因缺了跟在身後的足音,宋蘊珠也停下來看她,哂道,“你不會覺得我要害你吧?”
阮繪露不理會她的刻薄,小跑着走近,琴房門業已大開,裏面并沒有第二個人。
宋蘊珠自顧自提步入內:“你放心,我若真有此心,早就在李崇裕面前添油加醋了。”
當年出事時,李崇裕已經拿了斯坦福的offer,不必在學校裏上課,直到畢業典禮他也沒出現過,自然不知道後來的風風雨雨。
縱不願承認,保全自己在李崇裕面前的顏面确實也是阮繪露來的目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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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多是為了自己。
沒有拿回這本日記,她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喚回那段痛苦記憶裏。
她還沒強大到可以若無其事地消化曾經歷的噩夢,不能自揭瘡疤,談笑風生。
于是,她挺直脊背,脆生生地回:“與他無關,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是嗎?看上次他維護你的樣子,好像李崇裕并不這麽認為呢。”宋蘊珠從積灰的角落裏找出一把小巧的鑰匙,來到書架後隐蔽處,自抽屜中取出她遺失多年的日記。
牛皮封面微微翹起,紙張已經隐約泛黃,挂着一串小小的鈴蘭吊墜。
那是安風送給她的、曾視若珍寶的禮物。
阮繪露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沖上去搶,而宋蘊珠手一擡,她便再不能觸碰。
“阮繪露,你說,這麽多年,安老師去哪裏了?”宋蘊珠話音玩味,“他也曾經是意氣風發的優秀青年教師啊。”
“就因為你的妄想,你扣上的罪名,他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
“你以為只有我恨你嗎?”
她說着,身後塵封的暗門開啓,走出一個男人。
安風曾經直挺挺的脊梁塌了下去,臉上添了很多皺紋,眼神黯淡,唇邊布滿胡茬,幾乎不能與記憶中的人對上號。
可曾經阮繪露視如救贖聲音卻一絲未變,他低低喚她,“露露,好久不見。”
*
何工做完彙報離開後,李崇裕下意識瞥了一眼消息。兩小時前他發給阮繪露的信息,到現在還沒有回音。
阮繪露校對稿子很認真,大部分時候是不看手機的,這點李崇裕心知肚明,所以一般不會頻繁地找她,今天兩個小時的間隔也算不得什麽。
但不知為何,他今天總覺得有些不安,猶豫了片刻,拿起手機撥通阮繪露的電話,可是長長的忙音後,無人接聽。
這便十足反常了。
阮繪露再怎麽忙,電話還是會接的。如果不方便接聽,她會挂斷稍後再回撥。
李崇裕又打了兩三次,依舊無人接聽,心底的忐忑一點點擴大,他查詢了識璞的前臺電話,是ai智能回複:“您好,我司辦公時間為周一至周五上午八點至下午六點,如有需要請留言……”
識璞都沒有人,那阮繪露加的什麽班?
就算不在公司加班,那在家會不接電話嗎?
他有些煩亂,翻了好久找來池畫的電話,池畫接聽時聲音很是懶怠,似是還沒睡醒。
李崇裕開門見山:“阮繪露呢?”
“加班啊,她沒跟您說嗎?”
“電話打不通,公司也沒人。池畫,你跟我說實話。”
“有可能她……她沒看手機?”
“她兩個多小時前就沒有回複過消息。”他煩躁地扯開領帶,聲音也重了不少,“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本來睡得迷迷糊糊的池畫也被吓了個激靈,慌張之餘什麽都顧不上,把那天遇到宋蘊珠,以及阮繪露去校慶的事情都交代了。
李崇裕簡直兩眼一黑,抄起車鑰匙就走,出門正好撞見布置會場的Janice,托盤端着的茶水差點潑在李崇裕身上。
“李總,你……”
“我有急事,下午的會都推了。”
“明白。”
言笑晏晏的圓桌宴上突然闖入一t位不速之客,衆人紛紛側目,卻因看見他鐵青面孔而噤聲。同屆都知道,這是京豐地産的公子,當年赫赫有名的李崇裕。
一片鴉默雀靜中,沈策勉強扯了扯嘴角:“崇裕,還說你不會來呢,要不加個座位?就是委屈你了……”
李崇裕瞥一眼在場的空位,問:“這兒缺的誰?”
“宋蘊珠和阮繪露。”
果然。
上次在阮繪露單位見過後,宋蘊珠很是消停了一陣,也不來催着去檀園吃飯,李崇裕固然是清靜了,卻隐約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宋蘊珠執念之深,這樣多年都沒有變過,今天阮繪露背着他來參加校友會,很有可能也是宋蘊珠的陰謀。
他垂眼正好看見阮繪露的包,細長的鏈條旁挂着一只小小的兔子,不由心頭一緊。
“她們去哪了?”
“不知道。”
“朱曼,你覺得宋蘊珠會在哪?”
在旁邊裝鹌鹑的朱曼被這一聲點名瞬間拉回學生時代,猛地擡起頭來,一張整容臉笑得僵硬:“……琴房?”
*
琴房外,宋蘊珠悠悠點燃一支煙。被老天眷顧的美人連吞雲吐霧也是好看的,她不過吸了兩口,看見走廊盡頭出現的人影,眸中閃過一絲詫異,進而從容地摁滅了火星。
“我知道你要問她在哪裏,但在那之前,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她搶先一步開口,晃了晃纖細指尖挂着的鑰匙,“琴房門鎖上了。李總,這個交易有興趣嗎?”
李崇裕神色很淡:“長話短說。”
宋蘊珠彎唇,似是嘆了口氣:“你對我要是有對她一半的耐心就好了。”
她偏首看向那頭的琴房,目光放遠,如同看進一段回憶,“還記得安風老師嗎?”
“自然。”
屬于她青春裏的悸動,少女筆觸下所有美好和溫柔的化身,他怎麽不記得?
“你出國後發生了很多事,但是只有這一樁,這麽多年我一直沒告訴你。高考前夕安風被辭退了,原因是性騷擾女學生。然而安風覺得自己十分冤枉,畢竟阮繪露的日記傳得沸沸揚揚,他本人也看過,原以為是兩心相許,沒想到只是一廂情願。”
“阮繪露可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為了成績,也為了所謂榜樣,學校保了她,舍了安風。但事情真是這樣麽?安風據理力争,說阮繪露暗示過自己,明明是她主動在先,卻倒打一耙。而阮繪露只會哭,擺好受害人的姿态,自然不會落下風。”
說到這,宋蘊珠不免輕笑,“這麽多年他過得很是潦倒,因為醜聞在業內傳了個遍,他沒法再從事心理咨詢的工作。你說,若是這時候舊情人相見,他們會做些什麽?”
話音落地,她很得意地看見李崇裕面露愠色,他這樣一個萬事不入眼的人,就是要一同下地獄才盡興。
她那麽多年的不甘與痛苦,要他感同身受。
“你瘋了。”
不是質疑,是篤定。李崇裕不願再花時間與她周旋,捺下心頭怒火,一把抓過她,一枚一枚地掰開她的手指取走鑰匙,哪怕宋蘊珠痛呼出聲,也不曾洩力半分。
末了,他松開她,宋蘊珠踉跄一番,險些跌坐在地上。李崇裕未肯分目去顧她的狼狽,走向琴房的步伐越來越急。
而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
“如果她出事,我不會放過你。”
宋蘊珠望着男人的背影,面上漸漸浮起一絲苦澀,淚水悄然從臉頰滑落。
*
李崇裕開門時手都在顫抖,害怕自己來得太晚,安風已經做了不軌之事,可偏偏琴房四壁都是隔音裝置,從外面根本聽不到任何動靜。
可大門打開,卻連一聲争執都未聽見,阮繪露坐在鋼琴前,安風站在另一側的架子旁,兩人隔得很遠。
眼風交錯,四目相對。
盡管最開始不願被李崇裕知道她的舊事,可在刻下看見他,阮繪露仍是不可自抑地開心,強忍已久的淚湧了上來,一時眼眸濕潤。
李崇裕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許久。毫無疑問,她今天漂亮極了,像一朵小巧別致的黑玫瑰,而那側頹喪的男人,連聞一縷花香都不配。
“李崇裕……”阮繪露本能地喚他,可話音沒落地就變成了一聲驚呼,“李崇裕,你住手!”
只見他一言不發地走向安風,利落而毫不留情地一拳揮去,安風登時鮮血直流。
阮繪露忙上前拉住他:“你幹什麽!才忘了上次韓辛未的事情嗎!”
李崇裕冷冷地打量了一旁吃痛的安風,那張尚存幾分風采的臉經此一遭也失了最後的餘光,左臉滑稽地高高腫起,鼻血沿着人中滴落,顯得更加不堪。
半晌,他高舉的拳頭才一點點放下,順手将阮繪露攬到身後。阮繪露猶豫着,讪讪開口:“他是之前學校的心理老師……”
“我知道。”
“當年我經常找他,所以……”
“我也知道。”李崇裕氣息沉了沉。
安風擦了擦血跡,冷笑道:“露露,你既然這樣吞吞吐吐,不妨我直接說了吧,她當年情窦初開喜歡過我,我也喜歡她,你還想聽什麽?”
阮繪露咬了咬唇,下意識抓緊李崇裕的胳膊,她能明顯感受到他今天不同尋常的怒火。
空氣死一般地凝固着。
良久,李崇裕幾度深呼吸,拎起剛剛扔到一邊的西服外套,抖了抖灰,掃了他一眼:“滾。”
安風愣了片刻,另一頭卻響起宋蘊珠的聲音:“安老師,走吧。”
他最後環顧了一番陷入風月困境的男男女女,忽的笑了。
“宋小姐,讓您失望了。我還是做不到。”
說完轉身離去。
李崇裕審視的目光随之遞來,宋蘊珠被盯得發毛,臉色慘白。
而阮繪露也斂下剛剛見李崇裕的欣喜,一向溫和的她,眼中竟有了與身側男人相似的銳利。
突然,她抓住李崇裕的襯衫,踮起腳,當着宋蘊珠的面,徑直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