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遇

第35章 重遇

她并不會接吻, 只懂得兩片唇貼上去,牙關相抵,磨得生疼。

這樣的吻也注定不會長久, 屏着呼吸在李崇裕的唇上停留不多時,她便松開了他, 然而這片刻的溫存,落在宋蘊珠眼裏, 如逾百年。

她十分确定阮繪露目光一直系在自己身上,冷淡而挑釁。與其說這是個吻,倒不妨說那是一扇示威的旗幟, 鼓角齊鳴,向她堂皇宣戰。

從小衆星捧月的宋大小姐想要什麽得不到?唯獨眼前的男人,在她一次次委曲求全、一年年長久奔逐下毫不動心, 阮繪露正是明白這一點,才在她面前輕而易舉地吻他, 将宋蘊珠的自尊踩得粉碎。

看,你得不到的那顆心, 被我玩弄于股掌。

宋蘊珠呼吸逐漸急促, 含恨凝視着阮繪露, 氣極反笑:“阮繪露,你不就仗着他喜歡你嗎?人心是會變的。”

“既然這樣,我倒是很好奇宋小姐為何不能變得清醒一點,非要在南牆撞死。”相較之下,阮繪露則冷靜得可怕,“就算今天安風真的毀了我, 我和李崇裕有了嫌隙,他愛上別人, 也斷斷不會是你。”

宋蘊珠目光有片刻閃躲,阮繪露不願再看,大步離去。

李崇裕動身去追,錯身時被宋蘊珠攔住。她抓着他小臂,仰起頭,那張姣好面孔上淚痕滿布:“李崇裕,你聽我解釋……”

“松手。”今天至此,他已是憑着教養全力抑住心火,對宋蘊珠再無好話可講,“我不告訴宋叔叔已是仁至義盡,請你自重。”

宋蘊珠怔了怔,随即笑了起來:“那你去告啊!最想跟你家結親的從來不是我,而是他宋文成,而我正好是宋文成的女兒而已!”

有一萬種能包辦婚姻的辦法她沒有選,而是甘心将身段放低至塵埃裏追随他、遷就他,也只是因為愛。

“還記得嗎?十五歲那年你拿了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賽金獎,頒獎典禮是我幫你請來了姚阿姨——”

“可你也要我答應你,去參加你的生日派對。”李崇裕回頭看她,神情趨于平靜,“就因為派對上那個無聊的真心話大冒險,你一直針對阮繪露。”

他抽回手,順手撫平褶皺,仿佛刻意抹去她留下的痕跡,“宋蘊珠,适可而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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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縷烏木沉香從鼻尖掠過、漸行漸遠,宋蘊珠才回神,望着他的背影,悵然若失地大喊:“李崇裕,愛有先來後到,為什麽不能是我?”

可他連瞬間的頓足也不肯施舍,颀長身影消失在轉角處。

宋蘊珠再不能克制,一點點蹲下來,在空曠的走t廊放聲痛哭。

那年生日趴上,李崇裕抽到的真心話大冒險題簽是她故意塞進去的,那時候的宋小姐心高氣傲,認定了李崇裕,其他人誰都看不上,她以為他也如此。

所以真心話的題目是:你喜歡我嗎?

而反面的大冒險則是:向喜歡的人土味告白。

多自信,仿佛篤定了他必須要愛上她。

李崇裕看了很久,最後說選擇大冒險,宋蘊珠隐約嗅出危險,反複逼問他為什麽不選真心話,還是韓辛未看到題簽後打了個哈哈,說大冒險是當衆找個女生表白嘛,看李崇裕出糗還不好?

于是有了那樁啼笑皆非的轶聞。

其他人都以為這是公子哥對灰姑娘的折辱,只有宋蘊珠明白,他是真心的。

即便是一時假裝,他都不肯騙一騙自己。

哪怕這麽多年,哪怕隔着一整個太平洋,他還是喜歡阮繪露,而宋蘊珠能從他身上獲得的唯一一縷暖意,也不過當年她喝得不省人事險些行差踏錯時,他舉手之勞救下她。

說恨,說厭惡,到不妨說她嫉妒阮繪露,嫉妒得發狂。

*

阮繪露怒氣沖沖地走出校門,才發現自己的包還沒拿,只能認栽往回走,纖細的高跟卡進路縫裏,一不留神,就扭了腳。

她吃痛地蹲下揉了揉腳踝,再起身站不穩,險險往後栽去。就當她以為自己倒黴透頂要摔一跤時,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阮繪露一擡眼看到來人,馬上要抽身離開。

李崇裕一手拎着西服和她的包,另一手緊攥着她:“我有話對你說。”

目光相對須臾,阮繪露洩了勁,不再掙紮:“正好,我也有問題想問你。”

“你先。”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和安老師。”她記得,那時候李崇裕正好出國,這本日記是她在他面前保守的最後一點秘密,“你既然知道這個,那麽後來發生的事情呢,也都知道嗎?”

李崇裕颔首,聲音很低:“當年我确實知道你的日記,不過……”

“夠了。”不待他說完,阮繪露收回手來,“那麽敢問李總,這段時間你對我好,向我道歉是為了什麽?施舍我一點愛,看我可憐的少女心如何泛濫嗎?”

她氣息逐漸起伏,話音也開始顫抖,“還是說,像那個土味表白一樣,只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風卷起她的發絲,飛舞交纏,錯落地貼在臉頰,她的身子看起來纖薄羸弱,像随時會被吹散。李崇裕眸光暗了一寸,想要環過她,又怕碰碎了,擡起的手懸停在咫尺,又緩緩垂落。

“如果我說那個告白不是玩笑呢。”

十年前,我就說過喜歡你。李崇裕垂了眼,傲慢的男人低下他的頭。

“不是從告白開始,而是更早。那确實是個不恰當的契機,我原想不讓別人誤會,故意選了非常糟糕的臺詞,沒想到還是給你帶來了無妄之災,甚至是我後來問了韓辛未才知道,宋蘊珠一直明裏暗裏針對你,這一點我早該想到。”

“至于你的日記,當時傳得到處都是,我也确實聽過,裏面一些語句我也讀到過,你很喜歡他,是真的很喜歡,喜歡安老師的溫柔善解人意,而我知道我永遠做不到。”

“所以斯坦福的offer下來我就休學,提前去了美國,後面發生的事情,還是今天來之前宋蘊珠告訴我的。”

“他是個混蛋不假,那你要因為一個混蛋,永遠活在陰影中嗎?”

記憶中李崇裕惜字如金,很少有這樣長篇大論的時候,所以阮繪露連氣都忘了,聽得愣在原地,只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紅唇微張,不知是哪部分信息太難消化,一時間不置一詞。

李崇裕耐心等着她慢慢回神,眼眶一點點洇紅,好半天,阮繪露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不光是這個。”

“我總覺得我不太了解你,你和沈策家裏有生意往來也好,和宋蘊珠撇不清關系也罷,我都可以不深究,可是沒法說服我,你身邊圍着一堆傷害過我的人,偏偏你能從中免俗。”

說到傷心處,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曾經那麽溫和的安風,轉臉會說他故意觸碰我、騷擾我是因為我的暗示,我怕你也是這樣……”

是啊,那都是陳年的疤痕,又怎會輕易地褪去。

她平時不提、不說,卻不能當它們不存在,當年的加害者甚至想要以更極端的手段毀掉她,好在安風最後一刻并沒能泯滅良知。

适才的琴房裏,他松開桎梏的手,緩緩走到一旁,由頭到腳打量了阮繪露一番,忽而笑了:“是我對不起你,本該纾憂解難,最後傷害了你。”

仿佛她最開始暗戀的安風。

那麽溫柔的人是他,對她伸出魔爪的也是他,最後頓悟放手的,還是他。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阮繪露已疲于分辨人的真心。

倦意忽由心生,阮繪露拭去眼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吸吸鼻子,伸手向眼前人,示意他把包還回來。

李崇裕并沒有讀懂。

“包給我。”

此時校慶活動正值高潮,禮炮聲此起彼伏,淹沒了她輕淺的話音。阮繪露看見李崇裕唇瓣動了動,好像在問“什麽”。

她不耐煩,索性直接伸手去夠,人才靠近,腰間便被一把攬過,男人溫暖的手掌托起她在風中漸生涼意的臉,熟悉的木質香調與吻一并襲來,與剛才她的逢場作戲不同,他吻得熱烈又霸道,緊緊锢住她,不想讓她再逃。

禮堂外成捆的氣球翩然升空,與他們身後垂黃的法國梧桐叢裏放飛的白鴿一同消失在天際。

禮炮聲仍然持續。

不知他吻了多久,直到阮繪露覺得整個人酥酥麻麻仿佛大腦缺氧,用最後一點力氣推了推他,李崇裕才松開來。他輕輕撫過她唇瓣、臉頰、耳垂,最後貼近她,耳語道:“我知道背負着曾經蒙受的委屈和痛苦去信任一個人很難,但如果對象是我,你願意試試嗎?”

他說得字字懇切,阮繪露一時間無言以對,只覺鼻酸得緊,良久才蹦出一句:“我…我有個要求。”

“你說。”

“以前我沒告訴你,宋蘊珠他們的評價和議論讓我不堪其擾,精神上太過緊繃,因此才找安風老師咨詢。”

李崇裕目光沉了沉:“然後呢。”

“我是個小氣鬼,沒法接受自己讨厭的人和喜歡的人走得太近,以前你說過會處理好他們,只需要一點時間。可是,到底要我等多久呢?”

“今天之後,宋蘊珠必然不敢動你。家裏我已經說過,所謂聯姻,向來是宋家一廂情願。”

片刻,他又補充道:“沈策确實拿了京豐一塊地,但這件事本身我也拿不準最後走向如何,所以暫時沒法告訴你。”

“那你為什麽還要給他?”

“賭他的貪欲。”

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阮繪露大腦已然超負荷,再也承載不了過多的信息,整個人懵懵的,眼角還挂着淚花,看上去可憐又可親。

李崇裕笑着為她拂去:“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阮繪露搖搖頭。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她早把李崇裕劃為宋蘊珠陣營的惡人,正是因為在意,才格外不想糊塗。

她願意信一次。

阮繪露勾住李崇裕的脖子,回以深吻。梧桐葉撲簌簌落下,在他們腳下鋪就滿地金黃。

至末她聽見李崇裕說——

“阮繪露,我不知道怎麽愛你才合适。”

“如果你願意教,我想我一定會好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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