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遇你
第45章 遇你
李崇裕的眸光一寸寸暗下去, 比天色更沉。他們之間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室外呼嘯的風聲,鬼哭狼嚎地充作這場争吵的伴奏。
良久, 他捋順阮繪露怒氣的來源,盡可能地語氣平靜:“我從來沒想決定你的人生, 提出這個建議,不過是——”
“不過是不想處理和你母親之間的關系, 索性犧牲掉我,避免你們之間再有交集,是不是?”
阮繪露眼眶紅紅, “不提這個,其實我更在意的是,昨天你就心情不好, 為什麽……”
“是,我就是這麽想, 她不可能離開識璞,你可以換個工作, 我不想讓你擔心, 想了一夜才有勇氣對你說我的決定。”李崇裕松開她, 自己也沒意識到,被她三言兩語激出無名火,再不能冷靜自持,“那麽在你眼裏,我不願意把負面情緒展露給你也是錯,我不想你卷入我的苦惱也是錯, 對嗎?”
“李崇裕,你不覺得這樣不公平嗎?我對你一無所知, 你的家庭是創傷我可以不問,可關于我們之間,你做任何決定都不考慮到我的感受嗎?我怎麽知道為了你辭職換工作是正确的決定,我怎麽知道你對我是不是真的喜歡——”
“那我們就結婚。”
她錯愕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每一下呼吸都牽扯得胸口劇痛,“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結婚。”
他已經不知道怎麽去證明喜歡這兩個字,心動是不該有緣由的,也沒法說清這樣的緣由。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阮繪露突然變得無理取鬧,非要他給一個說法,而此刻,婚姻變成了忠誠無二的誓言,成了最牢固的靠山。
“你是在……求婚?”阮繪露對感情沒有那麽多浪漫情懷,可她并不覺得眼下适宜約定婚姻。
婚姻應該出于對彼此餘生的信賴與負責,而不是這樣,用于為感情的裂痕縫縫補補,以此名義飲鸩止渴。
“是。”李崇裕眼神陰翳,”戒指要定制,本來想帶你去試的,後來還是想給你個驚喜,昨天大抵估量了你的指圍,半個月以後就能取到。”
也就是昨天,他稍縱即逝、環過中指的那一刻。
阮繪露五味雜陳,所有情緒像拳頭打進棉花裏,久久凝視着李崇裕,似乎今天才能把他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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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記憶中不掃階下雪的模樣,因為出身有着與生俱來的傲慢,哪怕他下意識克制,這種傲慢早已滲透他生活方方面面,化在一言一行間。
她垂下眼,一滴淚遂由臉側滾下,睫毛像被露珠沾濕的蝶翅,輕微地顫着:“這算什麽,你的施舍嗎?”
她自嘲地笑笑,“如果是這樣,那我寧願不要。”
“阮繪露,你是故意要吵架?”李崇裕呼吸逐漸急促,“今天為什麽非要找茬?”
“我找茬?”她淚眼漣漣地撞上他目光,“那你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今天就此打住。”
“……”他遲疑須臾,擡手擦掉她的淚花,聲音放軟,“我們今天不聊這個,行不行?”
阮繪露躲開他的手,自己拭去了眼淚,“那我們沒什麽好聊的。”
說着就拉過門把手。
“你要幹什麽?”李崇裕手覆上她的,語氣有些警告意味,“馬上臺風要登陸了。”
“不用你管。”
李崇裕一下子覺得眼前暈眩,松開手,倚在玄關櫃緩了好一陣,氣極反笑:“行,阮繪露,你真是倔得可以!”
阮繪露的背影頓了頓,最後還是義無反顧地擰開大門走出去。
“砰!”
關門聲将他們隔絕在兩個世界。
碩大的雨點噼裏啪啦落下,混着肆虐的風,張牙舞爪地在窗玻璃上砸開一朵朵水花。
長嶺灣別墅區保安隊長在崗亭美美地泡了碗面,對講機壓在蓋子上等時間,突然聽到窗玻璃啪啪作響,轉頭一看,不是九棟那位訪客嗎?
年輕女生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雨淋了個透,臉色蒼白,眼圈卻很紅。在灰暗的天色下,莫名有些恐怖片的氛圍。
隊長打了個寒戰,拉開窗戶:“女士您好,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您有傘嗎?”她開口,大抵是因為冷,聲線有些顫抖。
“有,有。”他找出一把傘遞過去,“這麽大的雨,你……朋友也不留你啊?”
“嗯。”女生沒有跟他寒暄的意思,“多謝,改天還給您。”
“不客氣。”
他拉上窗戶,攪了攪泡面。真可憐,大老遠跑來找人,結果臺風天還被趕走。
九棟那位看起來就是公子哥,确實也不像這位小姐能降得住的。
真唏噓吶。
安保用叉子繞起一團面,吹了吹準備放進嘴裏,又聽到車輛喇叭聲,享受泡面的美妙時刻被迫終結。
他蹙着眉,瞟了眼外面的景象:自動欄杆已經升了起來,還有什麽破事兒?這人真夠麻煩的。
秉着職業素養,他拉開崗亭的窗戶,模式化地問:“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車窗降下來,俨然是九棟那位混蛋,隊長倒吸口氣。
“剛剛是否看到一位女士走出去了?她皮膚白,卷發,看上去情緒應該不太好。”
“噢,往那邊去了。”他揚手指了阮繪露離開的方向,“還跟我借了把傘呢。”
“好,有勞了。”
看着黑色路虎沒入雨幕,隊長嘴裏的方便面也不香了:這算個什麽事,霸道總裁追她的小嬌妻?
*
阮繪露走了很遠才攔下一輛出租車,即使有傘,也被淋得不輕。司機是個中年女性,看她可憐,連忙遞上紙巾:“喲姑娘,快擦擦,不然感冒了。”
“謝謝大姐。”她報上地點,然後開始擦拭身上濕處,從頭發到衣服,再到臉。
“臺風天還出門呀?你看看,被淋成啥樣了,回去可得煮點姜湯喝,別感冒。”
“謝謝。”司機的熱情讓她心裏好受了些,勉強擠出個笑,“我是回家。”
“噢,看你從長嶺灣出來,還以為你住那兒呢。難道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你看看,眼圈紅得跟兔子似的。”
“您這都看到了?”
“一上車就看見了,可憐見的,t他居然舍得跟你吵架?”司機大姐語調诙諧,“既然你喊我一句姐,姐今兒就幫你分析一下,看看這男人能不能要。你倆為啥吵架?”
阮繪露有些疲憊,腦袋倚在窗沿,思考了片刻,最後避重就輕道:“他跟我求婚。”
司機大姐一個急剎車,差點把她摔下座位。大姐一邊致歉,一邊連連感慨:“那可是住長嶺灣的人呢!”
在鷺城數一數二的高端別墅區,該是何等富貴人家。
阮繪露笑了笑,沒說話。原來在旁人眼裏她這樣也算不知好歹,何況李崇裕呢。
她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前下了車,買了點泡面零食帶回家,順便跟池畫知會了一聲。
雨幕連連,她并沒有發現那臺熟悉的車輛,雨刮器破開淋漓的水簾,露出她纖弱的身影。
李崇裕目送她回到單元門口,雨沾濕了她的衣擺,她提着雨傘食物騰不出手,試了好幾次才把單元門刷開,很是狼狽的模樣。
他看得沉默,手卻一直放在把手上,好幾個瞬間幾乎想要冒雨沖過去幫她,但最後仍是遲疑了。
阮繪露到底在想什麽?
為了其他人吵架,為了莫名的事情吵架,為了沒有答案的問題吵架,甚至最後賭氣離開。
難道,真是他愛的方式不對?
李崇裕眼色晦暗,拿出手機撥去一串號碼。
“二十分鐘後,你家樓下見。”
……
Mist酒吧。
“稀奇,臺風天專門跑來找我,還是為了買醉。”韓辛未從人到店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過你別說,投這家酒吧快一年了,我都沒來看過,看起來挺像那麽回事。”
李崇裕顯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一口口威士忌往下灌,吓得韓辛未連忙拿手蓋住杯口:“這麽喝,等一下可是我給你收拾殘局!”
幽暗的燈光下,他眼睛前所未有的暗淡,像失了焦一般久久找不到光點。良久,李崇裕垂着頭,語氣頹喪,“我向阮繪露求婚了。”
“你倆進度這麽快?”饒是韓辛未也被他的效率吓到,“然後呢?”
“她拒絕了我。”
“覺得太突然?”
“有這部分原因。其實我也沒想這麽倉促,只是突然發生了一些事。”他又悶一口,聲音低啞着,“她老板是我媽。”
韓辛未怔住:“……巧得不像話。”
“她之前就跟我說過她老板不好相與,現在身份挑明了,我很擔心阮繪露的處境。所以建議她辭職。”李崇裕自嘲一笑,“結果她說我左右她的人生。”
韓辛未知道李崇裕家裏的變故,也了解他母親是位厲害人物,遇到這麽戲劇性的變故,饒是他這個局外人都得費神想想如何周全。
“啧,姚阿姨的嘴确實厲害,那次奧林匹克金獎頒獎典禮上,當着這麽多人讓你下不來臺,我想起都害怕。”他也抿了口無酒精特調,“不過阮繪露不知道嘛,你确實是好心,好心也能辦壞事,她多倔一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擅自作主,又沒說明原因,她怎麽可能高興?”
“當時她情緒很激動,解釋也只是徒增麻煩。”
“诶——這你可錯了。不溝通永遠沒法解決問題。”兩人并排坐在吧臺邊,韓辛未一手支着頭,饒有興味地指點迷津,“再說了,誰會把結婚當solution?女生都喜歡儀式感,就算沒有儀式感,也得真誠,而不是你這樣趕鴨子上架。”
李崇裕不說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韓辛未看出他心結不是陳年往事,而是求婚被拒這樁,見酒保靠近,故意叫住她:“假如我身邊這位男士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
酒保也隐約聽老板說過這位投資人,知道他在玩笑,可看了眼李崇裕,臉上還是浮起兩片紅雲:“韓總,我答應了就能嫁麽?您朋友分明就是受了情傷,這種男人碰不得的。”
李崇裕不喜歡他嘻嘻哈哈的玩笑,掏出黑卡碼入收銀夾中,順手遞過去:“買單。”
“怎麽,被我開解好了?”韓辛未語氣得意。
“你太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