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遇你

第48章 遇你

阮繪露一蹦一跳地走近, 看上去心情不錯,拉開車門被花香撲了滿懷,眼睛一下亮了:“哇!”

哪有女孩兒不喜歡花的?況且是這樣一捧雅致獨特的玫瑰。她費勁地抱起來, 李崇裕見狀想接過,阮繪露卻搖搖頭, 小心翼翼護在懷裏:“這是你送我的第一束花。”

“太沉了。”

“我不介意。”

他們之間的薄冰,好像就在這個秋日無聲消霁了。其實早都不氣了, 不過為了面子犟着,哪怕今天副駕不是玫瑰,是一包炒栗子, 一支糖葫蘆,阮繪露也會順着臺階下來,不讓他太為難。

一味較勁的不是愛人, 是敵人。

阮繪露在花叢中翻找着什麽,纖細的手指像蝴蝶翩飛。李崇裕瞥見, 問她,“在找什麽?”

“沒有卡片什麽的嗎?”卡片和花束好像是标配。

“沒有。”李崇裕下意識想到西服外套裏的戒指, 他想告訴阮繪露的話, 都是計劃中配合完美的步驟之一, 紙上不可言盡,“你想要?”

“也還好,但如果有的話,很好奇你的字什麽樣。”阮繪露看過來,“李崇裕,我沒看過你寫字。”

他處理工作多半用電腦, 哪怕有時簽賬單,阮繪露也不在旁邊, 自然沒有眼福。

“很好奇?”他問。

“字如其人,總覺得如果不認識你的字,那也不算完全認識你這個人。更何況,我實在好奇……”光是想想就覺得有趣,她眼眉彎彎,道,“你會寫什麽呢?”

這樣一個冷淡的人,會用怎樣的筆觸傾訴衷腸?又或者,他實在不擅手書,難得寫下點什麽,都算例外。

她在這兩天想通了點,不亟亟于因,更看重怎麽栽培一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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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看到什麽?”他反問回來,像個程式完美設定的機器人。

可驚喜哪能是定制的?阮繪露一下沒了興致,撇撇嘴,把花攏好:“沒意思,AI都比你會聊天。”

李崇裕笑笑,自然而然把話題帶偏:“還記得上次你看到的AI小鹿嗎?年底它就要問世了。”

那個跟她同名、笨笨的AI模型?

阮繪露知道他還有下文,于是擡起眼,滿懷期待地看去。

“所以這段時間我會比較忙,最後趕工階段,有很多東西需要完善。”

他說完分神看了身邊人一眼,阮繪露的腦袋半埋進花束裏,若有所思的樣子。

卻不像是失落。

“其實……我正好也有事情想跟你說。”她想,沒有比這更好的契機了,“我馬上要出一趟差,為期一個月。”

“去哪兒?”

“澄陽。”

還是那個項目的事情。

李崇裕之前略有了解,澄陽縣地處深山,前兩年才摘掉貧困縣的帽子,條件并不是很好,而從鷺城過去距離也算不上很近,阮繪露第一次去澄陽暈車暈成那樣,現在還要把她派過去,無論他怎麽想,都覺得是姚娅刻意為之。

阮繪露看他神情一點點黯下去,知道正中自己的猜想,連忙解釋:“是我自己想去的。”

恰好一記剎車,她猝不及防向前傾,壓壞了一蕊玫瑰。阮繪露心疼得不得了,一邊捏着花瓣給玫瑰整形,一邊小聲怪罪始作俑者:“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李崇裕神色稍動,“誰是魚?”

“我和花都是。”

“我可沒見過愛喝咖啡的魚。”他将車停穩,目光越過葳蕤的花束,看向她斑駁的襯衫。

未幾,他探手來,輕輕拎起衣領一角,微涼的指尖觸到她的鎖骨,阮繪露下意識一顫,“跟同事撞了一下,不小心灑在身上了。本來想去換衣服再赴約的,沒來得及……”

李崇裕動作滞了一瞬,對她的解釋不置可否,“預訂的餐廳有dress code,先去買身新衣服。”

她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點點頭:“噢,好。”

大概是她太乖覺反倒失常,李崇裕眯了眯眼,手指掠過她光潔的脖頸。阮繪露意識到他危險的目光,往裏縮了縮,“怎麽了?不是說買衣服麽。”

“嗯,剪裁像上次你那件泳衣的就很好。”

盡管說着如此露骨的話,男人依舊清風霁月般淡漠。阮繪露一時臉熱,想把一捧曼塔都砸到他臉上,卻又舍不得,最後倉促把花推到他懷裏,拉開車門:“你審美真是很……很……”

“很什麽?”

“很……”低俗?可上次那件泳衣也是她自己買的。阮繪露一時語塞,丢給他一個白眼,“自己反思!”

結果一走進服裝店,看到sales提了件類似的v領小禮裙走近,阮繪露眼珠都要掉在地上了。

銷售小姐笑眯眯道:“這是明年春夏新款,剛上過時裝周,很适合您。您看啊,雖然您人長得很可愛,但是是沙漏身材,能撐起這條裙子,之前也有不少顧客喜歡這款,但是不夠料,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阮繪露白皙的膚下沁出羞赧的血色,像顆熟透的蜜桃。她看向李崇裕,而後者只是略一點頭,眉眼隐有笑意:“是不t錯。”

得了首肯,sales如虎添翼,更是殷勤:“您先生都點頭了,要不,試試?”

“……我不是很喜歡,等我自己看看吧。”她打發走了店員,環視起來。李崇裕跟着她,悠閑似閑庭信步,直至某個角落,才附在她耳畔,低語道:“我的審美可是和奢牌銷售一致的。”

潮熱氣息似有若無地觸動耳垂敏感神經,阮繪露羞得不行,有意跟他拉開距離,慌不擇言:“你們串通好的?”

“店是你挑的,我怎麽串通?只能說,你确實适合。”他聲音一頓,“上次就想說,你穿起來很好看。”

冷冷淡淡的音色如此直白誇贊,很難有人不動心。原以為要宋蘊珠那樣張揚的美才會被褒賞,不料她能摘獲他的最佳獎章。

于是阮繪露還是妥協,試了那條秀款小禮服。銷售果真是火眼金睛,裙子的剪裁把她身段包裹得極好,柔軟魚骨掐出窈窕腰線,裙擺在接縫處蓬開,飽滿如花苞,從中生出一雙骨肉勻停的腿,腳踝纖細,高跟鞋綁帶靜靜貼附着,似栖息的蝴蝶。

只是胸前空蕩,缺一串點睛的項鏈。

原本這樣的剪裁設計多配珍珠,偏生顏色是清冷的Tiffany藍,再用圓潤的珍珠就有些不搭。sales連忙取來兩副項鏈與耳墜,星星點點的碎鑽簇擁着霓虹藍綠帕拉伊巴,配這一套簡直渾然天成。

首飾不貴,卻足夠沉,阮繪露覺得脖子都被壓彎,要十足高雅地挺胸擡頭才行。李崇裕靜靜看了片刻,問她:“喜歡麽?”

“還行。”她小聲,“項鏈太重了……”

他直接吩咐,“幫她換一條克數輕的。”

“好。”sales自是應答不逮,“那其他的看看麽?女士手上倒是很空——”

“不必了,剛剛那條項鏈也包起來。”李崇裕掏出黑卡遞過去,“一起付。”

品牌附贈了妝造服務,等阮繪露收拾好出來時,李崇裕正好在簽信用卡賬單,見她出來,手上動作停了停,讓開半個身位:“要看麽?”

“什麽……”她記憶仿佛只有七秒,走近才想起,是自己說好奇他的字什麽樣。李崇裕果然字如其人,鐵畫銀鈎,潇灑至極。

“很像你。”她眼風上移,不小心瞥見賬單數額,等等,這有多少個零?

配得感火速褪去,她看着這套幾乎要去她年薪的裝扮,恨不得原地換回舊衣服,“……這麽貴啊。”

李崇裕只是笑,“如果你能把我買破産,那也算一種本事。”

阮繪露:“……”

所以為什麽要跟這種人計較一個手機錢!

*

觀光塔高層旋轉餐廳,李崇裕訂到景觀最好的座位。從此俯瞰鷺城全景,整座城市匍匐在他們腳下,星光點點。

“今天是什麽日子麽?陣仗這麽大。”阮繪露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壕無人性,不免感慨。

“不是,但如果你樂意,它也可以成為紀念日。”

“嗯?”阮繪露聽出他話裏有話,“所以,你一早就在準備……”

“是。”李崇裕靠近,牽過她的手,“先吃飯吧,我們慢慢說。”

她心跳不可抑制地開始加速,警鈴大作,直覺他即将談起的,或許是他們今日刻意避開的傷疤。阮繪露撒開他,試圖以此終止今夜的進程,李崇裕意外地停住,回頭看着她:“怎麽了?”

“我……”她想了想,換了個委婉的措辭,“我希望你能尊重我,在各個方面。”

“那我是在哪裏沒有尊重你?”他突然把她打橫抱起,鼻息很近,“阮繪露,有時候你真是……一點也聽不進人話。”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第一次發現他清高的眼深不見底,如同他的情緒一般,從來不被人察覺。傲慢的同義詞是孤獨,高處不勝寒的側寫是同行者寥寥,她總覺得他在發號施令,因此不能将他的話聽進心裏,何嘗不是另一種傲慢。

心懷有愧,于是服軟:“那你說,我聽就是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想勸你辭職?”

“……嗯。”

“實不相瞞,在今天看到你被潑了一身咖啡、又被安排外派出差時,我确實這麽想過,但是很快就打住了,因為我感覺你一直很小心,好像很怕我。”

“我有嗎?”

他幾乎是鼻音地“嗯”了聲,帶着她坐下,卻仍然不放開,任她半坐在腿上,“其實最開始我只是想接近你,這樣一來,反而南轅北轍。”

她眨了眨眼,對他的話感到不可思議:“你接近我?”

“是。”李崇裕輕輕捏着她下巴,“這是什麽很意外的事情嗎?你一直對我避之不及。”

“不,只是……”她該如何訴說當年的情境呢?她躲避的從來不是他,而是他的光環,那些都會灼傷她,可現在,這樣的擔憂不複存在。“我也沒想到,我的行為會讓你産生這樣的想法。”

她其實早該意識到的,自己的成見也是無形的、插在他人心間的利劍,哪怕那個人是看似無欲無情的李崇裕。阮繪露歪了頭,低下去,在他臉頰印上一吻:“給你補償。”

蜻蜓點水,卻是漣漪泛泛。

李崇裕笑了:“就一下?”

她索性往另一側又親一口,留下一雙對稱的唇印:“滿意了吧?”

“阮小姐好像有些摳門。”

阮繪露才不理會他激将法,松了手準備離開,可體溫尚未抽離,卻被李崇裕握住手腕一帶,再度跌坐回他懷裏。

不知是誰主動,他們開始細密地接吻,輕柔的、羞澀的,像餐前佐酒的小點,只能淺嘗辄止。無際的夜幕在他們身後蔓開,玻璃窗倒映着琳琅的燭光,與點點星河融為一體。

還是阮繪露想起,輕輕地推了推他:“是不是要上菜了?”

“餓了?”他總能做出非比尋常的解讀。

“才不是——”

才矢口否認,肚子長長的咕咕聲坐實她口是心非。中午跟許季青吃飯時心有旁骛,因此匆匆對付幾口了事,眼下肚餓,實屬尋常。

更遑論,接吻本就是一項極其消耗熱量的運動。

用料貴重的法餐華而不實,在此刻遠遠不足以果腹。阮繪露一餐吃得心猿意馬,因為裙子不得不端正姿态,又因為西餐禮儀小心翼翼,哪怕除了服務生只有他們二人,她也為了維持形象吃得不甚盡興。

悠揚的管弦樂聲中,她第不知多少次看向菜單,等最後一道布丁上桌,敲開脆甜的焦糖殼,把一口蛋奶香送入口中,阮繪露才對今天的晚飯産生了一點實感。

她的小動作都被李崇裕盡收眼底,戒指掂了又掂,最後仍是放在兜裏。

買完單,服務生殷勤地送入電梯,等廂門慢慢合上,李崇裕開口:“還想吃點什麽?”

阮繪露驚詫:“你沒吃飽?”

“是,不合胃口。”他替她辯解,“你呢?”

“我也沒怎麽吃,現在真的很饞。”聽到李崇裕的話,阮繪露暗暗松了口氣,揚起臉,笑盈盈看他,“那你呢,想吃什麽?”

李崇裕打量她神情,“燒烤?”

“前兩天跟畫畫才吃過。”

“炸雞?”

“太膩了!”

“那……火鍋?”

“可以嗎?”

一旦猜中心意,阮繪露整張臉上都是難掩的興奮。其實她從來喜怒形于色,李崇裕卻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她的心思那麽難猜。

“那我要說不可以呢?”

阮繪露登時變成一只河豚:“什麽嘛,火鍋都不吃,沒品。”

他失笑:“你看,我的意見明顯沒什麽用。”

“……這樣禮貌一點。”

阮繪露心知肚明,這何嘗不是走個過場呢?反正他多半沒什麽意見,她有恃無恐,才能蹬鼻子上臉。

“不過,你打算這樣吃火鍋?”走出觀光塔,夜風拂面,李崇裕看她聳了聳肩,才意識到這身禮服的不便。于是他思忖片刻,提議:“不然換回你之前那套衣服?”

“可以是可以,但去哪裏換呀……”她環顧四下,觀光塔內部早已歇業,只有頂層的旋轉餐廳營業着,總不能拎着衣服去頂樓借洗手間換裝吧?

李崇裕環顧四下,最後目光落在車上。阮繪露随他看去,一霎血液上湧,滿臉通紅:“這裏……合适嗎?”

“我在車外替你看着。”不容她分辯,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本身有防窺膜在,外面看不見什麽的,別擔心。”

阮繪露眼巴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車,半歪着頭,像個懵懂的小動物。

李崇裕可能不知道,她此刻大腦飛速運轉着,轉出一些池畫傾囊相授的奇怪碎片。

所以此時t此刻,她最擔心的人是眼前人。

“李崇裕,你可不能偷看。”她上車前發出警告,“背對車門站好,不能回頭!”

男人原也無心,反而因她的杯弓蛇影生出幾分調弄的興致,手撐在門框上,影子籠住她小小的身軀,俯下身:“我也不能?”

“是啊。”阮繪露抓着舊衣服護在胸前,“你說不定就……”

——獸性大發。

李崇裕漸漸反應過來,被她局促的樣子逗笑,不過他更好奇,她是怎麽能這樣聯想的?

阮繪露一害羞,耳垂就會跟着變紅,眼下更是紅得快滴得出血,與藍綠色寶石形成鮮明對比。李崇裕撫過她發端,最後指尖輕輕停留在那枚小巧的血玉上,嘶,燙得吓人。

“我對車震不感興趣。”他将如此有辱斯文的話說得雲淡風輕,“阮繪露,少跟池畫鬼混。”

“……”阮繪露覺得在他眼皮底下秘密簡直無處遁形,但還是要嘴硬,“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她如何我不知道,韓辛未是什麽人,我還不清楚?”李崇裕笑着捏了把她臉頰,“我不看,你換吧。”

說完,果真利落回身,替她關好門,背對着倚在車窗前。

兩分鐘後。

聽到車窗被敲響,李崇裕有些意外。阮繪露的衣服很複雜,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換好嗎?

他還是沒回頭,只問:“什麽事?”

“李崇裕,能幫我個忙嗎?”阮繪露的聲音怯怯的,“背後的拉鏈好像卡住了。”

“不是剛說我也不能看?朝令夕改。”

阮繪露徑直推開門,撞到了男人的後背。他轉過身來,看向車內氣鼓鼓的人,深秋的涼風灌進來,她頸前肩頭柔嫩的肌膚很快浮起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兩道目光不相上下地僵持着。

其實入夜風寒,再多一秒李崇裕就會敗下陣來,擁住她的單薄,讓她免受秋風摧折。偏生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阮繪露先認了輸,垂下腦袋,勾住他小指輕輕搖晃:“幫幫忙嘛。”

她其實很會撒嬌,只是自己從未察覺。這像是某種慣性,是張明麗和阮德偉助她養成的,早已滲透在生活各處,會恰如其分的示弱,從不覺得這是一種恥辱。

路燈落在愛人的眼眸裏也成了月光,李崇裕眼底微動,那盞月光遂也晃晃悠悠,搖曳在阮繪露心間。他俯首,碎發的投影略略掃在高挺的鼻梁上,扶着肩頭,輕輕地給她擰了個面:“那你倒是配合,轉個身。”

“……好。”阮繪露背對他,任男人的指觸在光潔的背上游走,他不費吹灰之力拉下隐形鏈,又替她解開繁瑣的絲帶,如拆下一副蝶翼。他附着薄繭的指尖每一次觸碰,都像在她肌膚播下一粒種子,開始破土發芽,隐隐生癢。

拆下禮服的桎梏,他順手替她解了項鏈,手觸在耳垂時,阮繪露亟亟叫停:“可以了。”

也沒人告訴她,失去視覺的輔助時,觸感會變得如此清晰,他的體溫彙于一處落在她肌膚時,灼熱得難以承受。

突然有人聲靠近。

阮繪露腦子裏“嗡”地一聲,下意識拽住李崇裕,而後者為了不讓她春光乍洩,從後面環過她的腰,将她整個護在懷裏。

一來一回,他重心不穩壓上來,而她又豈能承受山傾海覆,雙雙跌在後座上,慌亂中她的裙子下移,半露出圓潤的弧線,而李崇裕掌在腰際的手,正險險護在上方。

阮繪露一寸也不敢動,甚至生怕一次呼吸會導致衣服移位,屏息等待李崇裕松手。他半起身,在她身上的手卻未撤走,阮繪露聽到那側車門“砰”地一聲關上,剛想爬起來,又顧念現狀的狼狽,一時尴尬停下,纖瘦的胳膊想要遮蓋胸前春色,卻到底于事無補,男人目光逡巡,不費一兵一卒,她已心底大亂。

“為什麽要憋氣,”他聲帶笑意,“臉都紅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在看……”

魚骨胸衣幾乎要被她揉皺,可憐地挂在胸前,于敗軍之際做着最後的負隅頑抗。

阮繪露開始後悔産生這個念頭,穿得花枝招展的吃火鍋沒什麽不好,不吃火鍋直接回家泡碗面也沒什麽不好,什麽火鍋非吃不可?現在要被吃掉的馬上變成她。

李崇裕的手摩挲着她光潔的後背,最後停在蝴蝶骨上,緩而深地摁下去,阮繪露不可抑地逸出一聲輕哼,像只嬌氣的小獸,極其敏感,卻又說不出什麽成章的詞句。

他深吸口氣,沿着她微微凸起的脊骨向上攀緣,她好像在顫抖,小小的人蜷起來,靠在他懷裏,漉濕的眼瞳仿佛沾染秋露,明晃晃的,比曼塔玫瑰花瓣上的更動人心腸。

“我不能看麽?”今夜他第二次發問,聲線喑啞,極富侵略性,“那你打算給誰看?”

不待她答,飽滿的唇瓣被銜住,在齒間細細吮磨,仿佛能榨出玫瑰的花汁。吻夠了,李崇裕才又松開她,鼻息停在她臉側,悠游等她回答:“嗯?”

阮繪露本礙于處境不便掙紮,于是依着他,任他在唇間采撷,豈料他這樣難纏,把人親得暈暈乎乎,還要忙不疊地攻心。饒是如此,她還不懂服輸,原本曲低的脖頸微微伸直,犟着嘴道:“難道就不能誰也不給看麽?”

“誰也不給,孤芳自賞?”他輕笑着,撤走掌在她後背的手,阮繪露措手不及,胡亂伸手去找支撐物,雪脯春光幾要失守。在她慌亂之際,他攥住胸衣背後的絲帶,重把她拉回懷中。

不過是吓吓她。

爾後,狩獵者并不餍足,目光攻城略地,把一切盡收眼底後,貼耳低語:“……豈不是太可惜。”

阮繪露被他呼吸掃得癢癢,心馳意漾,反問他:“哪裏可惜?”

不知何時,花苞裙擺被掀開些許,羊脂玉般的腿若隐若現。他替她調整位置,把腿放在自己的膝上,由腳踝,到修長的小腿,再到更上面的豐腴處,溫熱的手走走停停,每停下一處,就跟她強調:“這兒、這兒、還有……”

“這兒。”

他以吻代勞,落在她鎖骨處吸吮。阮繪露疼得身形一顫,前排的曼塔玫瑰也抖落了水珠。

而最好看的一朵玫瑰,綻在她肩頭。

她怪罪地瞋視他,始作俑者卻款款地吻在紫紅瘀痕上,絲毫不為自己的行徑忏悔:“阮繪露,今天沒來得及告訴你,你迷人得要命。”

這無疑是一句催.情助興的恭維,合該由浪蕩子和風月老手來奉上,而絕非眼前這樣一位肅穆寡言的男人。

阮繪露被他的反差逗笑,本來繃得像弓弦一樣的身子放松下來,軟綿綿地倒在他身上。李崇裕丢了面子,睚眦必報地揉了把她的腰,“笑什麽?”

她被撓得咯咯笑,壓根停不下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李崇裕,你說情話的語氣和開會有什麽區別?”

他卻不慌不忙,手探入她層層疊疊的裙擺,壓低嗓音,帶着幾分威脅意味:“還笑?”

阮繪露登時意識到過火,扭捏着往上逃,可他反手把她按住,牢牢圈在懷裏:“還笑不笑了?”

“不笑了。”她委屈,這人怎麽越來越小心眼!“李崇裕,你開不起玩笑。”

“是,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我。”他好像輕笑了一下,“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無非是……”阮繪露出神,瞟向他的身後。車內窒悶的空氣早已升溫,窗上覆着暧昧的薄霧,在經典影視鏡頭語言中,這樣的氛圍通常用來展現一場淋漓的交.合。

她忽地沒了膽量,把後話吞進肚子裏,捧起他的臉親了口:“我現在認錯,還來得及嗎?”

“你猜猜?”

他才沒打算放過她。

至細至柔處突然被粗砺碾過,是比适才落在後背、前胸和腿肉放大十倍的觸感,她未曾料想來得如此洶湧,因而不可自抑地迸出一聲驚叫。

她想逃,可稍一動就沾濕了腿間,豐潤的霖雨落下,不難想他骨節分明的手上是何等滑膩。

這只手三小時前還在敲着枯燥的代碼,兩小時前矜貴地為她簽下賬單,一小時前還在體面地切牛排……

然而此刻,卻在荒唐地亵.玩女人的裙擺。

阮繪露嗚咽一聲抱着他,哼哼唧唧地求饒:“你不是說對車裏不感興趣……”

“嗯,”他應得坦然,“反悔了。”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咬在男人的肩頭:“混蛋!”

他又折騰了兩遭,才肯把她放開。阮繪露氣喘籲籲蜷起腿,額發被汗沾濕,亂七八糟地散着,累得幾乎快要合上眼睛,再也不想吃火鍋的事情。

李t崇裕脫下西服外套,把她包裹起來,又順手替她整理好裙子,輕輕吻在臉頰:“回家了?”

“嗯。”阮繪露應得慵懶,聲線有些嗲,“李崇裕,我下周就走了。”

“怎麽,現在後悔了?”他把她攬入懷裏,“我媽那個人,怕是不會讓你出爾反爾。”

“我知道姚總的脾氣,本來也沒想着推掉。”李崇裕可真笨,怎麽讀不懂她的潛臺詞呢?阮繪露仰起頭,腮幫子鼓鼓的,“其實我想說,舍不得你。”

誰能想到兩天前他們還在争吵,還為了彼此的一句話徹夜難眠,她哭得眼眶通紅,和池畫罵他混蛋。

真要離開他一個月,阮繪露還是不好受,姚娅說得對,異地是考驗,可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即使是親密關系,也要為各自的熱愛讓步。

李崇裕眼底霧色濃得化不開,捏着她的指節,神思深沉地考慮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摸一下右側的口袋。”

“右邊?”阮繪露一頭霧水,但還是按他所言照做,果真觸到一個皮革方盒。

心跳亂了節拍,她小心地取出來,捧在手中,以征詢的目光遞去。

他只是凝望着她,稍揚唇角:“打開吧。”

“我不想。”阮繪露把小盒攥得很緊,月色籠罩下晦暗不明,否則一定能看清她因用力而指節青白。她害怕,怕這是個潘多拉的魔盒,不想因為它成為枷鎖。“李崇裕,你原本想要今天求婚嗎?”

“是。”

雖然設計好的環節裏,氛圍與儀式一樣不少,但不知為何,他躊躇着捧出這顆心,幾番猶豫後拖到此刻,一個不合時宜、跌宕後的低點。他輕輕撚過她的指腹,彼此指紋凹凸、摩擦,像兩個靈魂糾纏的具象化,她總是這樣,有時候能用柔軟包裹他的冷冽,有時卻又偏要硬碰硬。

李崇裕打好的腹稿,在她拒絕打開戒指盒的時候成了一席廢話、一廂情願,如果說上次吵架搬出結婚來消弭矛盾确實不夠真摯,那今天呢?費心準備的種種,在此刻化為烏有,她甚至斂下适才的依戀,在看見那枚戒指後,一切褪溫。

“你是不願意?”他的唇動了動,聲音低啞,“還是說,不要這麽快做決定?”

*

第二次去澄陽縣,阮繪露已經有了經驗,出發前簡單墊了兩口,不敢多吃。這次住宿由澄陽縣接待,她輕裝上陣,行李帶得并不多,在城際大巴上睡得昏昏沉沉。

突然手機震了震,她迷糊看了眼,池畫發來一張照片,盡管已經精心照料,但玫瑰終究還是過了花期。

這是李崇裕送的曼塔中最後一株,自此全部開敗,那天的記憶也化為泡影。

除了那枚戒指。

阮繪露請池畫幫她料理了花束,鎖了手機,腦袋靠在窗戶上,大腦放空看向窗外飛馳的風景。車已經駛入山區,千嶂巒疊,雲霧缭繞,放眼處,滿目綠色。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又拿起手機給池畫發消息,問了李崇裕的狀況。

池畫回得很快,“像加足馬力了一樣,天天加班,星途上下都在哀嘆好日子到頭了。要是知道你和他的關系左右着我們這些牛馬的悲歡,無論如何我都要勸你接受他的求婚。”

過了片刻,又多了一條新消息:“不過都這樣了,你別太顧慮,還是照顧好自己要緊。”

阮繪露笑笑,回了句“好”。

“阮老師,我們這條件不好,你多多擔待哈。”

來接她的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伯,普通話夾雜着方言,阮繪露聽得有些吃力,只能微笑點頭。他熱情地把阮繪露帶到縣招待所,又張羅着人收拾好房間,盡管已經是當地最好的條件,可阮繪露正打算拉開衣櫃門把行李箱放進去時,一只蟑螂張牙舞爪地鑽出來,吓得她尖叫着彈開。

老伯抄起拖鞋,“啪”地一下,穩準狠打過去,然後把蟑螂屍體撿起來扔掉,笑呵呵安慰她:“沒得事,我回頭給你買點藥噴一下。”

阮繪露望着蟑螂被獵殺的痕跡,吞了口唾沫,“這都要入冬了,還有蟑螂啊。”

“一般來說是沒有的,但是嘛,今年好像暖和點,偶爾會出現一兩只,沒得事啊姑娘,莫要擔心!”

介紹完房間,老伯又帶着她熟悉招待所上下,順便自我介紹了一番。他姓胡,是縣政府的合同工,負責後勤工作,人稱胡伯,阮繪露便也這樣叫他。

胡伯是個熱情的人,跟阮繪露什麽都說,“莫看我沒文化,腿腳又不好,當年見義勇為受的傷,後來還是縣裏面體恤,讓我當個合同工。”

阮繪露靜靜聽着,感慨道:“縣裏面還真是關照您。”

他摩挲着光亮的腦袋,提及陳年舊事,嘆了口氣,“多虧了當年我們鎮上的書記,要不是書記據理力争,怕是難咯……”

第一天舟車勞頓,阮繪露沒安排太多工作,跟胡伯熟悉了一下澄陽縣城的環境後,就早早回到招待所歇下。她又把屋子裏消殺了一遍,才打開行李箱開始整理,層層衣物下方,黑皮革戒指盒的金邊隐隐泛光。

阮繪露拾起它,翻開盒蓋,梨形切割的鑽石在昏黃的燈光下也綻開漂亮的火彩。這是一枚所有女人看了都要心動的寶石,池畫在看到的第一秒,就恨鐵不成鋼地罵她:“阮繪露,這你都能猶豫,糊塗啊!”

她當然知道。所以當時,她不敢在李崇裕面前打開它,怕被它的華美、貴重、承諾打動,因而倉促地應允。

“我想再考慮一下。”她不敢看李崇裕的眼睛,刻意回避。沒人願意被拒絕求婚兩次,哪怕再喜歡,這也足夠為感情降溫,阮繪露自然知道他不好受,“不是你的問題。”

“只希望這不是你的托詞。”李崇裕喉頭上下滾動,氣息漸重,“阮繪露,你猶豫什麽,是覺得沒有安全感,還是不夠喜歡?”

“我……”

該怎麽說呢?她其實是太喜歡,反而患得患失。

怕他之前的傾慕只是愛她表象,怕深入了解後,他會覺得她普通、無趣、矯情、難哄,在生活中會磨合出矛盾,走進婚姻的家長裏短、柴米油鹽,被磋磨掉魅力,白月光成為黏米飯,年少的喜歡也只能陳言務去。

“選擇權在你。戒指你先收下,希望它不會被退回來。”

……

思緒回落。

招待所木門被敲得震天響,隔音不好,外頭窸窣的腳步聲也格外清晰。阮繪露趕緊把戒指盒合上,随手塞進被子裏,揚聲問,“誰啊?”

“姑娘,是我!”胡伯的聲音傳來,“你這間屋子沒裝電熱毯,我請人給你拿了一套,現在給你裝上。”

“噢,好。”

阮繪露拉開門讓他進來,旁邊跟着個二十來歲瘦瘦高高的男生,徑直抱起她的被子放到一旁,戒指盒骨碌碌滾落在地。她眼疾手快要去取,誰料胡伯動作更快,撿起來遞給她:“嚯,還挺重。姑娘,貴重物品自己存放好啊。”

瘦高個因此側目,阮繪露被他眼神看得心驚,攥緊戒指盒,道:“要不我自己來吧。”

“诶也行,要不是王大媽回老家幫兒媳坐月子,不然這活兒該她來的,我們兩個老爺們多不方便。”胡伯擅長察言觀色,早看出她的異常,催促着小夥兒放下東西離開。

等兩人腳步聲漸遠,阮繪露再掏出戒指,環顧一番,最後把它鎖在行李箱中。

好歹行李箱有密碼,也不能被輕易破開。

招待所水壓不穩,熱水也有限,她随便洗了個澡後躺下,早早跟池畫道了晚安。原以為一天長途跋涉後會疲憊不堪,然而阮繪露剛閉上眼不足五分鐘,就聽到什麽東西振翅的嗡嗡聲。

她警覺地瞪大眼,緊接着,親眼目睹一只蟑螂扇着翅膀飛到牆邊。

阮繪露差點就要尖叫出來,怕驚動胡伯,只得捂住嘴巴,強忍着恐懼去翻床頭的蟑螂藥。夜色昏沉,她又散光看不清,手在床頭一番摸索,忽的觸到一塊柔軟冰冷的皮膚。

她快速收回手,顫抖着打開手機手電筒,朝床頭照過去。

嫌疑犯壁虎在強光的照射下快速逃離現場。

阮繪露心頭一梗。

山裏生态就這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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