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遇你

第50章 遇你

“說了這麽多, 不就是想離婚嗎?我成全你。”

那年與丈夫歇斯底裏的争吵中,姚娅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朝窗外擲去。鑽光璀璨的星點劃過一道完美抛物線, 落入別墅外的灌木裏。

而第二天清晨,這枚象征鄭重誓言的婚戒又出現在她的書桌上。

不是奇跡, 也不是靈異故事。姚娅知道,雨下了一整晚, 而兒子的新鞋邊緣沾着新鮮的泥土和雨露。

他在為父母支離破碎的婚姻做着最後的補救,可最終仍事與願違。

“如果我不是合格的子女,那你們是合格的父母嗎?!”

“你以後走入婚姻就知道——”

“婚姻如此令您痛苦, 我又何必重蹈覆轍。”

姚娅神思歸位,再一次從頭到腳好好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兒。她有一雙圓杏眼,皮膚質感白且薄, 因此鼻梁上稀稀拉拉的小雀斑被襯得明顯。頭發有些自然卷,局促地散在瘦弱的肩頭, 而這麽一個看着沒什麽稀奇的年輕女生,卻能動了李崇裕結婚的念頭。

阮繪露也忐忑地等着她的審判,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旋轉, 如果下一秒姚娅掏出支票扔給她, 說着惡婆婆的标準臺詞“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她也絲毫不覺得訝異。

畢竟在姚娅這裏的形象也算糟透了。

山區的夜裏算不得十分安靜,蟲鳴犬吠,此起彼伏。她聽着這些自然的動靜,緩而輕地呼吸,試圖平複心緒, 以更好地接納姚娅給出的結果。

不成想,她反而輕飄飄地笑道:“不錯, 好歹還知道考慮考慮。”

接着,姚娅收起行李箱,拉開門:“走吧,換房。”

新房間沒有蟑螂和壁虎,但阮繪露還是水靈靈地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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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早飯時,胡伯看着她顏色愈深的黑眼圈,大為詫異:“阮老師,又失眠啊?新屋子有什麽問題?”

阮繪露疲憊地搖搖頭,旁邊的浩子冷笑道:“當自己豌豆公主呢。”

她沒力氣跟他拌嘴,扔了個白眼,繼續埋頭喝粥。

姚娅也下樓來了,看胡伯端着早點,順手接了過來,聲音輕柔:“你腿腳不好,幹不了的多使喚你侄子。他一個大小夥兒,多動動好。”

聽她這麽一指揮,浩子倒是順了毛,乖乖幫着胡伯收拾廚房去。胡伯坐下來,敲了敲膝蓋,看着浩子的背影感慨:“當年還是那麽一個小孩兒,一轉眼,都這麽高了。”

“說明你養得好。”姚娅剝了個雞蛋,“他沒讀書?”

“說是讀不進去,想學門手藝,之前在職校待得好好的,後來不曉得咋了,又死活不肯去。哎喲,難吶!”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阮繪露插不上話,就在旁邊當透明人,安安靜靜地吃飯。直到姚娅關心了一句胡伯的腿,阮繪露這才發現,他右邊小腿是假肢。

“那年山洪爆發,混着泥石流,把整個胡家灣都淹了,在鎮子旁邊搭了臨時避難的大棚。縣裏派人支援,其中有個年輕小姑娘,大概是剛參加工作吧,打扮得花枝招展,那時候人販子猖獗,差點把她擄走,還是胡伯攔了下來,然後摔斷了一條腿。”

前往縣府大院的路上,姚娅平靜地同阮繪露講起昔日過往,那麽跌宕曲折的人生,在旁觀者的敘述裏竟是如此娓娓。

阮繪露心頭有些發澀。

難怪浩子對她敵意那麽重,原來在他眼裏,上一個“城裏來的嬌小姐”毀掉了他親人的一生。

“那,那個男孩兒呢?”與姚娅一前一後登上大樓臺階時,她問,“我聽胡伯說,他父母走得很早。”

“就是因為那場泥石流。”

“所以您格外關照他們一家?”

“當時對我來說,這是工作職責。”姚娅話音剛落,正好抵達文物部門所在樓層。她眸中那點溫柔的弧光很快隐去,步伐幹練:“時間差不多了,昨天要求你準備的材料備好了嗎?過幾天市裏要來調研,今天要開會部署好。”

仿佛對她而言,一瞬間的感懷也是對光陰的荒廢。

阮繪露本來想再說點什麽,唇瓣碰了碰,到底沒說出口,思緒投入到工作裏,一忙就是大半天,斜陽西垂時,才把手上的調研方案草拟好。

下班她沒跟姚娅一起走,專門拐到昨天報案的派出所,問了一下包包的下落,民警小哥很無奈,說暫時沒有音信,讓她回去等消息。

她能理解辦案需要時間,所以每天工作日常,只在下班時特意去問一次,然後才折回招待所。

如此重複兩三天,等來的卻是嫌疑人已經出了縣,要等聯合辦案的手續的消息。

“這也算數額巨大的刑事犯罪了吧?難道只能等嗎?”

“姑娘,我們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個飛車搶劫的一直是我們澄陽和旁邊幾個縣周邊游走的無業人員,他跟家裏也沒聯系,居無定所,要追溯到他的行蹤很難。現在最新的消息是已經出了澄陽,就算再急,也得按程序辦事,請市裏批文。”

還是那天的女警姐姐接待她,倒了杯熱水,還拿起旁邊的橘子給她剝開一只:“吃吃橘子?”

阮繪露沒胃口,謝絕了她好意。

女警看她沮喪,壓低聲支了個招:“其實吧,我有個建議,你想想市局有沒有認識的人,請人幫幫忙,至少先把工作函拿下來。鄰縣恰好跨市了,單憑縣級聯絡給委托抓捕函也不合規矩。”

“如果等的話,要等多久?”

“一般來說也就三天,但是這個流竄作案的嫌疑人行蹤不定,現在還在隔壁,明天就不一定在哪裏了,還是趁早好。”

“謝謝您。”

阮繪露走出派出所時,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小城的晚風都充斥着飯菜香氣,形形色色的人結伴而行,可她是為數不多的獨行者。

恰好張明麗女士的電話撥了過來,她一接通,就聽到那頭絮絮叨叨的關心:“露露,吃飯了沒有?鷺城降溫了,澄陽那邊是不是更冷?你要記得加衣服。住的地方怎麽樣,都習慣吧?你周末忙不忙,要不要我和爸爸過來看你……”

阮繪露前面還能抑制情緒地應答,越到後來,越無法忍住鼻酸,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她趕忙擦了去,怕張明麗聽出聲音不對要問東問西,連忙解釋:“有點感冒了。”

“那肯定是降溫你沒加衣服。都說了不要風度要溫度,還是多穿點,回去自己吃點藥,別弄發燒了啊。”

“知道了媽媽。”她挂斷了電話,擡頭看已經到了招待所的街角。

因為不想被熟人看到自己的狼狽,阮繪露停了下來,打算整理一下再回去,誰料眼淚一旦開了閘就流也流不盡,阮繪露用空一包紙巾後,心裏還是難過得不行。

她從來沒有一刻這麽讨厭自己,讨厭自己的猶豫,讨厭自以為是,也讨厭咎由自取。如果不是非要把戒指帶在身上,又怎麽會被搶;如果不是對真實的自己毫無信心,又怎會遲遲下不了決心。

突然一雙鞋停在她眼前。

阮繪露眼睛被淚水模糊,擡眼好半天才看清來人那雙黑白分明又冷淡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李崇裕,他也是冷厲的,但在看向她時,眼底總盈滿柔情。

“哭得真醜。”浩子說。

阮繪露也不忙着難過了,用手背揩去眼淚,起身要走:“要你管。”

“我只知道有人防賊不成,自作自受。”

“……”

“那東西很貴吧?也夠長個記性了。”

“我之前行為不妥之處,可以鄭重向你道歉。”忍無可忍的阮繪露回頭,怒視着他,“但你挖苦譏諷圖什麽?安撫你那可憐的自尊心嗎?如果只有打壓別人才能心裏好受,那你這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

浩子臉上閃過一隙錯愕,但又很快隐去。他沒想到,這個看着嬌滴滴的城市小姑娘竟然有這樣一副俐齒伶牙,更不成想她能敏銳洞知自己的心思。

“誰要在你身t上找優越感了?莫名其妙。”

“你最好是。”阮繪露向前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折返來,絲毫不顧他居高臨下的目光,仰起頭警告,“還有,我丢的東西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并不因為它的價格。哪怕那只是一張紙,丢了我也會一樣難過。”

他們一前一後回到招待所,一個怒氣沖沖,一個吊兒郎當。

胡伯在收拾院子,看他們這架勢,立馬猜出原委,板着臉訓了聲浩子:“你看看你,又把小阮老師氣成啥樣了!”

浩子聳了聳肩:“可不是我氣的,發現她的時候就在哭。”

“哭了?哎喲,我就說看她表情不對勁……”

“丢了那麽貴的東西,能不哭嗎?”雖然他也不知道阮繪露到底丢的什麽,但他第一次看一個女孩兒哭得那麽傷心,蜷成小小的一團,一點也不在意形象,心忽然就軟了。

姚娅坐在大廳喝茶,聽着叔侄倆的對話,神色稍動。

“胡伯,我先上去了。”

“好嘞書記,有什麽需要再叫我哈。”

她回到房間,在手機通訊錄裏翻找半晌,點開那個塵封已久的聯系人,手指懸在撥號鍵上,良久,才下定決心點下去。

忙音兩聲後,電話很快被接通,醇厚的男聲傳來:“喂?”

“趙局,我是姚娅。”

“你怎麽也跟着喊趙局?還是叫我趙康就行。”上一次跟姚娅有聯系幾乎是十年前,意外接到她的電話,趙康連身形都坐正些許,“有何貴幹?還特意打電話來。”

姚娅對他的善意不算意外,但仍欣慰地勾了勾唇。人到中年,尤其是有事相求時難免喜歡寒暄,多打兩輪太極,才好把事由和盤托出:“那天工作上碰到呂蓉,她跟我說你要提廳級了,這不是提前恭喜你麽。”

“是有這麽回事,但文件沒下來,還不算塵埃落定。”趙康笑了,“好了,你怎麽也迂回起來了?難得給我打電話,不會和你兒子是同一件事吧?”

姚娅愣了一下,“李崇裕?他怎麽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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